SHOEBOX PROJECT》 / written by ladyjaida & dorkorific
鞋盒子。第十二部》 / translation by menghsin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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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部:1976,六月
就業諮詢,官方和非官方的期末照片,一局撲克,一場道別




六月六日:就業諮詢


2:30 賽佛勒斯.石內卜
3:00 詹姆.波特
3:30 彼得.佩迪魯
4:00 雷木思.路平
4:30 天狼星.布萊克(自己保重)
5:00 莉莉.伊凡


一天結束(終於)


***


詹姆在麥教授的門外徘徊,緊張地用手指敲打著牆壁。他已經在外面等了十五分鐘了——他到的時候其實就已經遲到了五分鐘,從那時開始,他每次敲門,回應他的都只有一聲惱人的「再一會兒,波特先生,拜託一下!」他開始對某個人佔用了他預定的諮詢時間而稍微感到有點不滿,因為他真的寧可回到交誼廳去,跟天狼星一起研究要用在地圖上的通用追蹤咒。就當他開始考慮著這些選項——「直接離開」似乎是裡面最好的一個——的時候,門突然被用力彈開,出現了一位看起來非常陰沉的賽佛勒斯.石內卜。詹姆不禁抽了一下筋。


「魔藥學,哦是哦,」他一邊大聲喘氣,一邊悻悻然地離去,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詹姆的存在,低聲咕噥著葛來分多的醜老太婆不知道她自己在說什麼我的防禦術比學院裡的那群飯桶都強但我們等著看到底是誰那麼了不起,哼…


「你可以進來了,波特先生,」麥教授說,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疲倦。


詹姆從門外把一顆頭探了進去,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是正要手無寸鐵地進入一個獅子窟一樣。這是六年級的最後一個月了。只要再過短短四個月,他就要登上霍格華茲的食物鏈頂端,一名大有可為的七年級生,整個世界都會匍匐在他的腳邊,還有所有的一年級新生,都會來把他的鞋子舔個啵亮。這並不表示這個想法,也就是和麥教授談論他的未來——說真的,老麥麥又怎麼會知道他的未來要幹嘛——可以讓他這麼緊張。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他這麼緊張。他是詹姆.波特。他聰明絕頂。「看起來真有趣,」他說。「我敢說他不喜歡別人叫他做什麼或什麼時候該——好吧,不評論其他同學了,我現在閉嘴,我坐下。」在麥教授抿緊嘴唇和極度不贊同的表情下,詹姆感覺他體內的那個快樂的小伙子已然翻身死去。「對不起,」他對著自己的胸膛咕嘀咕著。「這不關我的事我明白了。」


「非常好,波特先生,」麥教授說。「你學得快。我差點就要為你感到驕傲了呢。」


詹姆咳了一聲。


麥教授什麼也沒說。


詹姆又咳了一聲。


麥教授揚起一條殺氣騰騰的眉毛。


「所以,」詹姆說。「家人最近好嗎?」


「波特先生,我希望你們大家都能談談跟自己有關的事。」詹姆眨眨眼。「關於認為你一年之後會做的事。」詹姆盯著她。「就業,」麥教授嘆了口氣。「你對職業的偏好是?」


,」詹姆說,「,那個,。好吧。等一下。妳想要知道想做什麼嗎?」


「並沒有特別想知道,波特先生。」麥教授用手指搭成了一座橋,從方框眼鏡後面看著詹姆。「然而,我的專業要求我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問你才行。關於你接下來的人生想做些什麼,你有沒有任何想法?除了一些小型犯罪以外?」


「呃,」詹姆說。他摘下眼鏡,飛快地用襯衫擦亮,好消磨一些時間,因為事實上他大概在兩分鐘之前的確是有想過這件事,但突然間「我想做一些特技飛行」這個點子聽起來似乎變得比平常還要更蠢。「好吧。我不知道。一些——刺激的事,我猜?」


麥教授嘆了口氣。「一些…刺激的事。謝謝你,波特先生。非常有幫助。」有的時候,她真的讓他聯想到莉莉,以一種詭異、不太正常、又或許有一點點性感的方式。「我——我想做一些…運動相關的事。這是我擅長的。」


「你擅長很多事,波特先生;這並不表示你應該選擇它們其中一項作為你的未來志業。我這裡有你過去六年的表現——顯然今年的考試結果還沒有出來——而你的成績真的相當好,我十分清楚你自己也有自覺。然而,這裡也清楚指出了你的弱點,在幾個頗為重要的領域:基本的集中力,抗壓性,等等。比方說,你的藥草學——」


「那只是因為植物要花很長的時間然後才能拿來。」詹姆低聲咕噥著。


「我想,那就做跟『植物』無關的事吧,」麥教授說。她低頭檢查了一下一張在她面前的羊皮紙,詹姆伸長了身子想看那上面有什麼。「然後這同樣也與無關。嗯——它有,當然,一切都跟你有關,但現在還不是給你看的時候。我寫了『不要植物』還有『刺激的事』,然而我向你保證,只這樣而已。你的頭,」她解釋著,「看起來好像是要爆炸了。我想為了審慎起見,還是告訴你這上面都寫了什麼吧,畢竟我的辦公室才剛打掃乾淨。」


詹姆斜眼看了她一眼。如果莉莉沒有那一頭紅頭髮的話,她很有可能會長成這樣的大人。奇怪的吸引力。他感到喉嚨一陣窒息。「好,好吧,所以妳想要具體的細節。」


「非常想,」麥教授說。她已經隱藏不住語氣中的挖苦。


詹姆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小蘿蔔:就是那麼有才,有用,有條理。「我還沒有認真想過這件事,妳知道。還沒有。」


「這次的會談就是為了準備,」麥教授解釋。「我正在盡我最大的努力對你們所有人保持耐性,因為你們絕大多數的人都還沒有認真的想過這件事,你知道,還沒有。」


「那只是因為一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詹姆含糊地說。


「嗯哼,」麥教授說。「一段很長又過得很快的時間。無論這對你們大家來說有多麼困難,你們的未來是一件需要你們好好考慮的事情。我並不想要成為讓你們安排時間、學習計畫、並理解成人世界的先驅,波特先生,但必須要有人來讓你明白,霍格華茲並不是一切。」


「嗯,」詹姆嘲諷地說,「我本來就知道。」他在麥教授恐怖的凝視下唰地變得慘白。「我只是不知道,」他補上一句,然後安靜。「妳知道。」


「很不幸的,我不知道,」麥教授說,「但或許你可以啟發我。」


詹姆不安地聳聳肩。「就只是——我知道它不是一切,對吧?但我有點以為我可以——我可以讓它是。有點難想像世界不是這樣的。我爸媽談到霍格華茲的時候,就好像他們的生命差不多就在這裡結束了,妳知道嗎?我一直在想——好吧,就算它不會一直持續到永遠,但它就是我生活的全部。自從我十一歲之後。我知道這不會是一輩子,但我沒辦法想像之後還會發生什麼事。」他只是滔滔不絕地說著,無法讓他的嘴停下來,這太可怕了,在一陣驚恐中,他把一支羽毛筆用力戳進自己的大腿,叫自己快點閉嘴。


「嗯,」麥教授說。


「是,」詹姆說。


「明年你打算選修哪些超勞巫測的課程?」


「變形學,很明顯,」詹姆飛快地回答,為話題不再那麼哲學而感到輕鬆。「黑魔法防禦術。呃。魔藥學。符咒學。還有,呃,算命學。」


「這當中的哪一個,有你會想要追求的更具有生產力的目標呢?」


「呃?」詹姆說。


麥教授又嘆了口氣。「我看得出來,」她說。「這對你們來說是一個嘗試。對你們所有人都是。但霍格華茲是一所學校,波特先生,還有,除非你打算做一名教授——而我太建議你這麼做,有很多原因,其中最不重要的一個就是我無法想像跟你一起共事——這實在不是屬於我的生活方式。」在她緊繃、充滿智慧的臉上,有一絲和藹的閃光。詹姆覺得她似乎是在用建議的方法給他一些指點,但其中的差異讓他難以分析。


「所以妳的意思是,」詹姆說,不經意地促使她繼續。


「我的意思是,波特先生,很快的,你必須要開始替你自己著想。你在非常多方面都表現得非常優秀,但現在的問題不是你擅長什麼,而是你希望你的餘生過得怎麼樣?不是天賦的問題,而是偏好的問題。你理解嗎,還是我必須換一種說法來表達我的要求?」


「我喜歡變形學,」詹姆脫口而出。「而且我學得很不錯。」


「非常好,」麥教授說。「現在,我想,我們可能開始有點方向了。」


「嗯,你知道,」詹姆說,為突如其來的成功感到安慰,「我一直都想要拯救世界。」


「波特先生,」麥教授警告他。


「一點點也不行嗎?」詹姆定定的看著她,用他的波特眼和波特魅力。這麼做肯定萬無一失,不管雷木思說他這樣看起來有多像在抽筋。


「我不買單,波特先生,」麥教授說。「你看起來像在抽筋。」


「那是我的長睫毛,」詹姆抗議道。「它們在向妳迷人地揮舞。」


「我聽說最近拯救世界的薪水並不是很高。」麥教授揉揉她鏡片下的鼻樑,然後把它整齊地推回原位。「我相信你並不是認真的。」


「但我是認真的,」詹姆堅持道。「而且妳不覺得這樣的我很棒嗎?把我的服務提供給全世界?」


「那,」麥教授問,「都是一些什麼樣的服務?」


「魅力,」詹姆說,非常認真地想為這個主題加溫。「美貌。對於每一件事那無法被忽視的天賦。我非常想成為一名超級英雄。」


「為什麼你不先磨練磨練你理智的力量,我們好從那裡開始呢?」麥教授喃喃地說,但她在微笑。


「我想妳會喜歡我穿橡膠緊身衣的樣子,」詹姆眨眨眼。


麥教授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然後大聲說,「你有考慮過要在魔法部工作嗎?」


詹姆的眼睛瞇了起來。「這是一件你得穿著西裝的工作。」他想像著自己,亂七八糟的頭髮,厚重的眼鏡,粗花呢長袍,或許是細條紋,還有一條領帶,一點點的肚腩,在好多年以後,坐在一間辦公室裡。他縮了一下,感覺有點噁心。他響亮地強調著「不」然後搖搖頭,「魔法部?我看起來像是會去魔法部的那種人嗎,妳覺得像嗎?」


「好吧,」麥教授試圖說,「解咒師一向都是很受歡迎的。就像是超級英雄,我猜,雖然我並不認為我理解男性思路的運作,總是固執地釘死在一年級的心智。唯一的不同是,我相信他們並不需要和超級壞蛋戰鬥,但這份工作要求他們必須全心全意地投入他們的腦力和技能。然而,這一份由魔法部贊助的工作——所以你看,波特先生,魔法部提供了非常豐富的選擇,適合各式各樣的生活方式。即便是,」她繼續說完,「一名超級英雄。」


「哇,」詹姆說。「解咒師聽起來很酷。」


「他們也不用穿橡膠衣,」麥教授補充。「不過從現在起,你必須開始把更多的專注放在魔法史上面。」


「好吧,每個英雄都勢必要作出一些犧牲,」詹姆說,試圖展現出高貴的氣度。麥教授又抽搐了一下。「妳認為我適合嗎,教授?就算不穿橡膠緊身衣也可以嗎?」


麥教授的眼睛比言語更清楚地表明,她認為唯一適合詹姆的就是一間監獄牢房。「只有時間知道答案,波特先生,但你必須把它放在心上。」


「嗯。」詹姆聳聳肩。「很好。」很好。這感覺很酷,解咒,木乃伊,之類的東西,但詹姆還有其他的想法,而且一直以來都祕密地,隱藏在特技飛行底下;而如果他真的有機會的話,那麼,看在老天的份上,他想要知道。


又或許他只會坐在這裡,試著裝出不緊張的樣子。無論是哪一種方式。


「非常好,」麥教授說。她意味深長地整理了一下她的紙張,無疑地,詹姆心想,是在用他們的秘密嘲弄他。他們凝視了對方一會兒。「有什麼——」麥教授疲倦地開口,但詹姆無法控制住自己。


「妳覺得我能成為一名正氣師嗎?」他脫口而出。他太興奮了,忘記應該要表現得更靦腆一些才對。


「你覺得你能處理逮捕布萊克先生的小型竊盜案嗎?」麥教授反問他。


詹姆咧嘴笑了笑。「只有時間知道答案囉。」


「嗯。」麥教授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作了一些意味深長的筆記。「很好。」


「就這樣嗎?」詹姆傾身向前。「他們沒有什麼侵入性測驗嗎?他們會把我的腦袋切開,看看裡面,發現其中的偉大,然後把我提名為宇宙未來的統治者嗎?」


「我會告訴大家,你是一名橡膠緊身衣的愛好者,」麥教授說。「下一位!」


***


「怎麼樣?」彼得問,詹姆蹣跚地走進中午的日光,用一隻手遮住朦朧的眼睛。


「想像一下,」詹姆說。「你坐在房間裡半個小時,跟麥教授談論人生。」


「但本來不就是這樣嗎,」彼得悄聲說。


「對,」詹姆說。「沒錯。」


彼得思考了一會兒,臉色變得慘白。


「你覺得天狼星會不會願意跟我換時段——」


「不太可能,」詹姆乾澀地說。「他還要刮鬍子,抓頭髮,偷用一點古龍水,而且我猜他還沒搞定他要送的花。」


「救命啊!」彼得嗚咽著說。


***


「詹姆說了什麼?」是彼得問的第一個問題。麥教授盯著他看。他可以很肯定麥教授不喜歡他,但說實話,他也同樣完全不喜歡她;她不只是可怕而已,除了那些缺乏耐性的訓斥以外,每當她看到他在尋求協助的時候,都會露出一種彷彿抓到他作弊的表情——他又沒有作弊!——但不管怎麼說,他的變形學都學得慘不忍睹。如果負責諮詢的是焦壺教授的話,他可能不會像現在這麼緊張。


「我跟波特先生的對話和你未來的前途沒有關係,」麥教授冷冷地說。「我想知道你是否考慮過你自己未來的職業?」


他斜眼看著她。「呃,」他說。「這是一個陷阱題嗎?」


「不是。」麥教授低頭看著他,用尖尖的麥教授鼻子深深探入彼得尖尖的靈魂。他想像著她的手指伸進他的身體,像果凍一樣戳進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然後再用極端厭惡的表情把它們拉出來。佩迪魯先生,你內心最深處的想法把我的手指弄髒了。他開始大笑出聲。「佩迪魯先生,這很好笑嗎?你發現你未來的現實生活是件幽默的事嗎?」


「不是,」彼得飛快地說。「不是,我發現我很嚴肅。」在某些時刻你必須要反駁你自己,彼得心想,因為在所有的人裡面,你就是無法跟麥教授解釋,你覺得好笑的其實是她臉上對於他渺小愚笨靈魂的不滿表情。這連他自己都覺得很糟糕。「非常,非常嚴肅,」他重複著,「非常——」


「非常嚴肅,是的,」麥教授說。「沒有必要一直重複。你抗議太多次了。」


「呃,」彼得說。「好?」


「我猜,」麥教授接著說,「你對你將來的職業沒有想法。」


「我爸是在油漆房子的,」彼得熱心地說。「我媽是家庭主婦。」


「那其中哪一個,」麥教授說,「是想做的呢?」


「嗯,我其實不太會打掃,」彼得說。


麥教授用一種彷彿他是某種釘在書頁上的髒東西的樣子看著他。「佩迪魯先生,我這裡有你明年的課表,上面顯示你只打算選修兩門超勞巫測的課程。這會把你通過的超勞巫測總數提升到,當然…三個之多。你是否認為你自己在未來會參與這三個領域當中的其中之一呢?」


「我喜歡…符咒,」彼得小心翼翼地說。「不是很大的那種,但…我喜歡某一些符咒。」


麥教授收緊了嘴唇。她看起來的樣子,彼得心想,就好像是她剛用嘴吞下了某個人的靈魂,然後發現它的味道吃起來像肥皂。「孚立維教授給過你的最高分只有『合格』。」


好吧,這是真的,但彼得在大部分的科目拿過的最高分都是「合格」,但他還是得找一份工作。「呃,是的?」


「通常我們會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精通的科目上。」麥教授的目光穿透過她的眼鏡,燒進了他的頭蓋骨。他畏縮了一下。「我這裡貌似有一張列表,是關於詹姆.波特、天狼星.布萊克和雷木思.路平他們精通的科目,還有他們究竟將他們的知識傳授給你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我表達得準確嗎,佩迪魯先生?」


「我的符咒學沒有很糟,」彼得頑強地說。「而且…我喜歡…」他瘋狂地在他那「好玩的事」的儲藏室裡搜索:看魁地奇比賽,睡覺,和劫盜者們閒晃度日。這當中沒有任何一個能夠阻止麥教授繼續吞噬他的靈魂。「我喜歡烹飪,」他終於說。「通常是吐司,」他在片刻之後補充說明,誠實才是上策。


「很好,」麥教授說。「你也許會成為一位實業家。」


「真的嗎?」彼得問。「妳這麼認為嗎?這需要具備什麼能力?」


「噢,當然,佩迪魯先生,」麥教授向他保證。「你可以開創一個關於精緻吐司技藝的相關產業。」


「我知道了,」彼得說。「妳在戲弄我。」


「很出色的推理,是的,」麥教授喃喃地說。她把嘴唇抿得太緊了,有那麼一秒鐘,彼得覺得它們會從她的臉上消失。這裡頭一定有什麼意義。彼得從來就不是很會察言觀色,但他認為,或者應該說他知道,但他希望他不知道,麥教授可能寧願跟一塊紗布對話,也不想再跟他繼續聊下去。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塊紗布。他不是詹姆.波特,不是天狼星.布萊克,也不是雷木思.路平,結果是什麼?結果就是紗布。單調、黯淡、枯萎的灰褐色紗布。


彼得陷進了他的椅子裡。「我可以在連鎖餐廳裡煮飯,」彼得提議。「白色大釜很有前景,他們的絞肉做得很棒而且他們的包子真的很,嗯,新鮮。」


麥教授在她面前的羊皮紙寫下了一些東西。「你有很崇高的抱負,佩迪魯先生。看到一位年輕人有這樣的決心,把自己推向最遠的境界,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我不太知道我擅長什麼,」彼得說。「呃。其實我覺得我好像沒有什麼擅長的事。」


「佩迪魯先生,想,」麥教授激勵他。「。」


彼得在想。他閉上眼睛,努力不要讓自己感覺像是麥教授那張讓人不舒服的椅子上的一個腫塊。他分神了大約一分鐘,想起她那彷彿聞到髒東西的表情,然後差點再度大笑出聲,但成功阻止了自己。他再度分神,想起上星期的那場魁地奇比賽,當然,那太棒了,天狼星和詹姆表現得太棒了,就連雷木思都很興奮。哇,那真是場精采的比賽。他在漫長的停頓後睜開左眼,希望麥教授已經感到厭倦而離去,或者至少當她直鉤鉤盯著他眼球的那可怕感覺已經消散。但他沒有這樣的運氣。「吐司,」他終於說。


「你擅長吐司。」麥教授嘆了口氣。「我真的抱歉。這一定非常痛苦。」


彼得考慮要說,是因為妳的眼睛。但他沒有。他只說了「呃。好吧,我們會想出一些什麼的。」


「一點也沒錯,」麥教授同意道。


妳的眼球把我的臉弄痛了。「呃,」彼得又說。「所以。我們的計畫是什麼?」


麥教授用兩隻手指揉著太陽穴。當她再度抬起頭時,她看起來稍微親切了一些,雖然可能是因為她現在看的是彼得的頭頂,而非他的頭腦裡面。「佩迪魯先生,我認為你最好的行動計畫,是更加努力地去依賴你自身的資源,而非他人的善良和能力。發展你自己擁有的技能,而非去模仿你所沒有的。我真的相信你有這個才能,但我懷疑你從來沒有試圖要運用它們。在下一個年度結束後,我非常想要看到你做出嘗試。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是的,」彼得說,痛苦地鬆了一口氣。「是的!沒錯。我可以。好喔,我們結束了!我能不能——」


「就你的課程而言,」麥教授無情地繼續說,「我認為,既然你表示你喜歡符咒學,你應該,如你所說的,追求相關領域更進階的工作。」


「好。沒問題。那吐司呢?」彼得說。


「嘗試,佩迪魯先生,」麥教授說,仍然緊緊盯著天花板。非常難不去轉頭看究竟是不是有一個洞在那裡。彼得煩躁地坐在他的手指上。「拜託:嘗試。」


我現在要說好但那是因為我怕妳。「聽起來像是一個好計畫,」彼得說。他非常熱情地對她豎起兩根大姆指,在離開座位的時候差點被椅子絆倒。他希望他的笑容看起來沒有他所感覺的那麼害怕。「我喜歡這個計畫,麥教授。就是符咒。沒有吐司。除了週末的早餐以外因為那跟就業諮詢還有我的未來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只跟我週末的早餐有關係。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跟你有同感,」麥教授說。「祝你今天愉快。」


***


「你沒事吧?」雷木思問道。他怎麼可以看起來這麼冷靜,彼得心想,怎麼可以這麼冷靜又這麼鎮定?他就快要被生吃了,被一個長著麥教授臉的大型怪獸給吃了,然後他居然還帶了筆記


「她可能會從你的腳開始吃起,」彼得虛弱地說,「這樣在她慢慢把你吞下去的時候,你才能一邊為你的口味感到抱歉。」


「我不敢想像有這麼糟,」雷木思說。他看起來不太肯定。


「下一位!」麥教授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路平先生!不要再跟佩迪魯先生討論我的表情有多可怕,否則你就要遲到了!」


「我想我害她心情變壞了,」彼得說。「我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會想你的,伙伴。」


「謝了,」雷木思喃喃地說。他深吸了一口氣,提醒自己麥教授一向對他沒什麼興趣,然後小心翼翼地進門。


麥教授坐在她的辦公桌前,把腦袋埋進手裡。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女人。隨著雷木思小心關上背後門閂的聲響,她抬起頭,期待地揚起了眉毛。


「呃,」雷木思說,十分尷尬地走向椅子,然後躊躇著。「我可以…?」


「你可以坐著,路平先生,除非你比較想要緊張的走來走去。」


「不,謝謝妳,我會坐,」雷木思說,然後照做。


「我來看看。」麥教授盯著她眼前的那張紙,然後再抬頭看雷木思,眉毛動了一下。「你的清單,我看,依序是圖書館員,研究人員,還有教授。還有,是的,你是唯一一個帶著清單來的男生。恭喜你。」



    可能的職業選項
    1. 圖書館員 *
    2. 研究人員
    3. 教授


    * 或是歷史學家——可能比較有挑戰性


    1.
    優點        缺點
    .書        .人
    .永遠都是書    .錢?
              .天狼星會笑我
    2.
    優點        缺點
    .研究       .錢?
    .書        .天狼星會笑我
    3.
    優點        缺點
    .書        .天狼星會笑我一輩子
    .學習
    .我喜歡學校


    歷史學家在做什麼?收入穩定嗎?問問麥教授!


雷木思朝他自己的筆記看了一眼,臉漲得跟甜菜一樣紅,張開嘴,然後又閉上。「這不太算是一張清單,」他虛弱地開口。「還有,呃,一些筆記——」


「你所列出的優缺點,毫無疑問,已經非常綽綽有餘了,」麥教授說,有點難看出她到底是非常努力的試著不要笑出來還是不要哭出來。「然而,我必須這麼說,圖書館員的工作,實際上不太能夠讓你真正的能力有所發揮。」


「我喜歡圖書館,」雷木思說。他沒有抬頭看她。「其實還有第四個選項,替代圖書館員的;是『歷史學家』,因為我還滿喜歡這個想法的但它似乎沒有財政生產力而且也不穩定,還有說真的,現在誰還在僱用歷史學家,教授似乎是比較明智的選擇,然後不管怎麼說研究人員跟歷史學家都太接近了。如果妳想要看優缺點的話——嗯,可以不要把我列了清單的事告訴別人嗎?」他終究是看了麥教授的眼睛,感到自己變得不可思議的渺小。她一直都具有這樣的影響力。他感覺所有內臟都在她沉思的目光下萎縮。他並不是認為她在生氣——倒不如說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多的是比生氣更糟糕的事。比方說:像是蔑視,毫無疑問的,身為唯一一個有備而來的男生,那是他活該。他到底在想什麼?這不正常。他是個六年級生,他是個男生,他是葛來分多的學生,他居然列了清單?「我應該還要帶一些煎餅來的,」他含糊地說。「那樣應該會很棒。妳覺得呢?」


沉默降臨。


雷木思感覺他的生殖系統也逃走了,去尋找掩護。


「呃,」他說。


然後麥教授做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她把頭往後一仰,發出了一個噎住的聲音,然後開始大笑。


「謝謝你,路平先生,」她說,總算控制住了自己。「太渴望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了。我可以用一些有趣的故事招待你,一群熱血沸騰、精神煥發的青春期男孩,用他們的夢想襲擊我,關於吐司工業還有畢生製作惡臭的襪子,為了好玩利潤,但這不僅僅是對於隱私和信任的一種侵害,這話題對於我們兩個來說也太過於平庸了。」


「呃,」他說。


「我在稱讚你,路平先生,」麥教授說。「我在稱讚你,是的,同時我很納悶為什麼你會和他們朝夕相處,布萊克先生、波特先生和吐司先生——佩迪魯。佩迪魯。拜託,拜託,忘記我說的話。」雷木思點點頭,徹底地失語。「我非常感謝你有備而來。」麥教授把眼鏡戴了回去,搖晃了一下,眨眨眼睛。「我無法告訴你我這個早上過得有多麼艱難。真的,你無疑已經對你選擇的職業做過詳盡的研究,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補充的了。」


雷木思強烈地覺得他想要沉入地板然後就這樣消失。「呃。謝謝妳?」


「我看,你是不是沒有選修超勞巫測等級的魔法史課程?」


「嗯。我本來是要選的,然後我想說可能改選天文學,因為,呃——」


「一封丙斯教授的推薦信,對於你進入任何歐洲大陸的先進研究機構,都會有很大的幫助,路平先生。你是他少數記得名字的學生之一,這等同於是一項非常偉大的勝利。堅持下去。」


「是的,教授。」


麥教授尖銳地看著他。「真的,路平先生,你可以停止用像一條魚一樣的眼神看我。我對你的深思熟慮和清晰的條理都十分印象深刻,我會建議你稍微修改一下你的課表。就這樣。不過,我確實希望,」她細細的嘴動了一下,是雷木思在她臉上所看過的,最接近真正的微笑的表情。「你有把那些煎餅帶來。」


「如果有的話,我可能會在來的路上就把它們全部吃光了,教授。」雷木思試圖展現一個微笑。它就像是一個騎兵一樣撐在那裡。為此他感到非常驕傲。「只是——妳認為我可以也選修天文學嗎?」


「是因為你的朋友,」麥教授說。「我說對了嗎?」


「他們也要選,對。呃——他們三個都要。」雷木思突然發現他的指甲非常有趣,於是他花了半分鐘低頭凝視它們。他的右手中指上有用羽毛筆寫字磨出來的凸塊,姆指下方有一塊墨水的痕跡。左手食指的指甲,每當他緊張的時候他都會想要去咬它。他現在就非常想要去咬它,儘管他還算確定已經沒有什麼好緊張的了。他母親的聲音,穿過時間,通過記憶,來到他的身邊。如果你在某位教授面前咬指甲的話,我會知道的。雷木思用他的右手把左手壓在膝蓋上。這樣好多了


「或許,」麥教授說,「這是一個革命性的想法,我知道,你可以試著拓展出去,一點點就好。不跟你的朋友一起做事,不跟你的朋友一起上課,不跟你的朋友一起消磨時間,或許跟一些別的朋友,很快的你們將會離開學校,而你們將會找到你們各自不同的方向。從現在開始慢慢做好準備應該是比較明智的,將來也會比較容易做到。」


雷木思盯著她,充滿恐慌。「可是,」他說,「我們——」


「別這樣,路平先生,」麥教授斥責著。「我對你有更高的期待。」


「可是我們沒有要——」


「路平先生,」麥教授靜靜地說。「把你驚人的、充滿邏輯的思維放到這個任務上,得出一個不會受到任何程度的情感或是喜好影響、而是經過理性思考的結論,然後,我向你保證,你就不會再這麼語無倫次了。」


「教授,」雷木思說,試圖忽略那誘人的該死的指甲,「我不認為——我認為——呃。我不是故意要這麼無禮,就只是——我認為這樣可能對他們比較好,教授。待在,呃。一位級長身邊。不是因為——我是說。我的意思是,這樣對我們都好。」


麥教授看著他更長的一段時間,然後終於嘆了口氣,挪動她面前的一疊紙張。「路平先生,你能做的——或是任何人能做的——都非常有限。」


「我知道,」雷木思承認。「我不介意,真的。」


「我強烈建議你放棄天文學,」麥教授說。她看起來非常堅定。「它對你的任何一個選項都沒有實際的用武之地,而且這是一個在你非常年輕的時候就相當熟悉的主題。你並沒有必要在這上面追求更為進階的水準,除了我們剛剛討論過的以外。」


「謝謝妳,教授,」雷木思輕聲說。


「除此之外,我沒有要什麼補充的。你可以離開了,路平先生。」


「謝謝妳,」雷木思重複著,僵硬地站著整理著他的長袍。「煎餅的事我很抱歉。」


「下次吧,」麥教授說。「噢——對了,路平先生?」


「教授?」


「我可以建議你,把清單上『教授』的這個選項往上挪幾個位置嗎?」她再度給他一個徹底無法讀懂的表情,使他焦躁不安。「雖然我非常懷疑你可能要把這張清單留著當傳家之寶,但我感覺以長遠的角度來說,你或許會想要更深入地考慮這條路的可行性。」


「呃,」雷木思說。「好的。教授,那麼。放在圖書館員前面,妳覺得呢?」


麥教授的嘴唇抽動了一下。她嚴肅地點點頭,但只有一瞬間,彷彿她不太能維持同樣一個臉部表情太久。「我認為這樣明智,」她肯定地說。「最明智而且最有益,是的。」


***


「所以。」天狼星靠在牆上,髖部伸出,姿態輕鬆,頭髮小心地只遮住半邊的眼睛,而且,雷木思很確定,聞起來有薰衣草的味道。「她怎麼樣?她高興嗎?她活潑嗎?她暴躁嗎?」


「我想彼得用吐司的話題折磨過她了,」雷木思嘆了口氣,非常小聲地說。「我今天不會想要測試她的底限,天狼星,我覺得她有一點——呃——在氣頭上。」


「我是在氣頭上,」麥教授在她的洞穴裡喊著。「但我沒有耳聾。」


雷木思嚇得縮了一下。天狼星開心得眉開眼笑。「喔,我的愛人,」他尖聲喊道,「我來了。」


「我真的不覺得,」雷木思開口說。


「謝了。」天狼星用一隻手示意他安靜。「裡面有一位美麗的女士,我要親手用我的愛奴役她。」


「天狼星,」雷木思問,「你跟彼得借了古龍水嗎?」


「你真壞,」天狼星說,然後飄進了房間。


***


「終於,」天狼星戲劇性地說,砰的一聲關上門,還有雷木思那隱約悶住的叫聲。「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我們不能再一直這樣見面了,教授。人們會說閒話的。」


「午安,布萊克先生,」麥教授最後終於說。「我想這沒辦法無限的延期。」


天狼星先是把一邊屁股滑進椅子,一條長腿跨在扶手上,然後朝她露出誘惑的微笑。「我們的見面從一開始就是無法避免的,教授。這就是愛的本質。」


「的確,」麥教授嘀咕著。


「我應該要帶花來的,」天狼星繼續說,「但我想我們之間的事比那些微不足道的東西更重要。而且我忘記了。」


「布萊克先生,你那空洞的胡言亂語實在難以讓人感到陶醉或感動。我們可以討論你未來的專業嗎?可以嗎?」


「總是在談公事,」天狼星悲傷地說。「非常好。你可以盡妳所能的去否認妳的情感,教授,但有一天妳的激情會把妳那層用來隱藏自己的知識外殼給壓垮的。」


「你知道嗎,布萊克先生,」麥教授說,「如果你不是我的學生,而我缺乏這些可以用來恐嚇你的公信力和手段的話,我會為我的生命安全感到恐懼,因為你顯然精神不太正常。」


天狼星把腿撞在椅子的扶手上。「妳說話的方式,」他嘆道,「蘊含了無限的熱情。我的內心在燃燒,我們的愛情如此不完美,但我們的慾望卻又如此浩瀚。」


「這是個很優美的句子,」麥教授承認。「你最近有在讀書嗎?」


「每當我沒有在輔導那些可愛的小惡魔的時候,史萊哲林的一年級,教他們那些最初是妳把我教會的東西,在好多好多個月以前。」天狼星把一隻拍動的手按在胸前。「啊!安靜下來,我的心,在這誘惑的最終時刻——你很快就會擁有一個家,在你愛人的胸懷裡安然無恙——」


「布萊克先生,」麥教授打斷他。「我可以在適當的範圍內假裝允許你沒完沒了的閒扯,但一旦你跨過了最後的底限,開始討論我的胸懷,你的胸懷,某人可憐的、無關的胸懷,恐怕我必須將你拉回我們手邊的話題了。」


「是什麼猴子發臭?」天狼星問。他朝她的方向驚人地拍打著睫毛,希望這樣還有用。「是什麼讓鼬鼠發腫?」


「布萊克先生,我比較希望,」麥教授堅持。「你不要把我的鼬鼠變得這麼下流。」


「它喜歡這樣,」天狼星用氣音說。「它就想要這麼下流。它痛恨它的純潔,妳的鼬鼠。噢,教授,妳是如何用妳那甜蜜的諾言和冰冷、冰冷的漠然折磨我。」


「布萊克先生,我真的必須堅持——」她走過去,眨眨眼睛,吸了一下空氣,一道皺褶攀上她的眉間。「你是不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或許這就是宿命的味道,」天狼星說,把身子往前傾,挑逗地抬著眉毛。


「我可能會說是『腐爛的薰衣草』,」麥教授說。


天狼星聳聳肩。「玫瑰即使換了名字,聞起來都一樣像是便宜的刮鬍水。」[1]


「你有沒有對你想要度過餘生的方式有過任何相關的想法?」


「很多,」天狼星用憂鬱的語調說。「我想要讓妳全身戴滿珠寶,想要替妳熨燙長袍,想要輔導妳那些無能的一年級生,想要帶妳去廷巴克圖和立陶宛度過奢華假期。我想要花一輩子的時間愛慕妳,從天涯,從咫尺,從中間的距離。我會為妳寫下詩歌,傳給世世代代的子孫。噢,」他又突然想到一個,「然後我想要當一個解咒師。」


麥教授沒有失了節奏,匆匆記下了幾筆。「請問解咒師這個選項是排在讓我全身戴滿珠寶、替我熨燙長袍、輔導我那些非常無能的一年級生、還有帶我去廷巴克圖和立陶宛度過奢華假期的之前還是之後呢?別忘了還有對我來自各種不同角度和半徑的愛慕。」


「那是最重要的,」天狼星同意。「想想各種的角度。」


「我會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麥教授補充,「然後請把你會動的性愛寶典影本拿走。」


「在妳穿著妳絲滑薄透的睡衣隨興地翻閱它時,妳可以想著我,」天狼星笑了。「這樣一來,我們就對等了。」


「我只能想像你的絲滑薄透的睡衣。」


「我很少用到它,」天狼星哀傷地說,「我是裸睡的。」


「真是令人吃驚。」


「我時常收到來自室友們混和著欣賞和強烈嫉妒的表情,」天狼星補充道。「如果妳想看到文字見證的話,我的好朋友路平先生時常誇讚我的臀部,還有,噢,波特那傢伙,他不分日夜都在歌頌我雙頰的美麗。」


「分開,」麥教授問,她的聲音就像一張古老的羊皮紙,「還是都有?」


「都有!」天狼星愉快地回答。「他寫了一又一。」


「這解釋了你們的魔法史成績,那是當然的。你剛剛是說解咒師嗎?」


「或是愛的奴隸,」天狼星說。「或是兩個都有!」


「我想問,你為什麼會想要成為一名解咒師?我覺得我已經了解你對…另外一個的動機。」


「薪水,」天狼星嚴肅地說。


麥教授拱起了眉毛。「真的啊,布萊克先生,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是個這樣貪錢圖利的人。」


「妳很難指望老師的薪水可以養得起所有的孩子,」天狼星指出。「而且我希望妳永遠不缺乏任何妳想要的東西。如果要當一個貪錢圖利的人,才能提供妳舒適的生活,那我就當吧。」他在椅子裡微微移動了一下,朝她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真的,它具備了我想要在一份職業中所能得到的一切。冒險。浪漫。多樣性。異國風情。當然,我能想像那對妳來說有多困難,妳在家裡緊張地搓著手,不停擔心我可能會被木乃伊撕成碎片,或是被大蟒蛇吞噬——」


「難以言喻,」麥教授喃喃地說。


「——但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愛可以跨越這樣的障礙。說真的,教授,這是我唯一可以的事。妳能想像我做別的工作嗎?更何況,」他補充道,向前傾身在桌子上,從她下面的睫毛看著她,「很明顯。」


「而在你的世界裡,那似乎和鼬鼠和猴子有關。」麥教授的羽毛筆沾了一下墨水。「我相信,非常令人驚訝地,解咒師這份工作十分適合你的能力。敏捷的思維。臨場反應。性格上傾向能夠閃避麻煩的特性,儘管這次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的屁股原本會起火燃燒的。我認為你無意間做出了一個非常棒的決定。更不用說,你還會離英格蘭非常遙遠。」


「妳總是對懲罰別人這麼狂熱,親愛的。」天狼星把一隻手背貼在額頭上。「我早該知道,妳希望我們之間的愛情故事是場悲劇,充滿了試煉和磨難。何況,昨晚在某個應該向我學習變形學技巧的小鬼啃咬我的耳朵的時候,我想過了。我衡量了一下,雖然正氣師的確非常吸引人,但我覺得整體而言金字塔和埃及會棒到不行,最後天平就傾斜了。何況,還有木乃伊。妳吵不贏木乃伊。」


「你的理論有一種機制,」麥教授說。「我非常不幸地發現我似乎開始可以理解它了。」


「這只是時間的問題,我的小甜甜愛情餃子,」天狼星心醉神迷地說。「很快的,妳會發現妳再也無法抗拒這個真相,我們的距離不斷拉近,就像兩個對立面,永遠互相吸引。」


「你已經神經錯亂了,」麥教授說,「但你會成為一名優秀的解咒師。這一點我同意。」


「我感覺得到妳的渴望,」天狼星耳語道。「跟我私奔。我們去看金字塔,妳和我一起。」


麥教授傾身越過書桌,把羽毛筆放在一旁,眼裡閃動著陰暗的光芒。天狼星沒有退縮,雖然他在心裡想著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他一生的摯愛,也就是麥麥,終於承認她的失敗了嗎?他的魅力終於把她變成了一個麥麥形狀的愛情餃子了嗎?她終於屈服於那份上天早已註定的感情了嗎?這感覺排山倒海而來。她勾起一根手指示意他靠近,他照做了,彷彿像在自己的勝利裡泅泳。「天狼星,」她的聲音又低又沉。


「嗯?」他喃喃地說。「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


「我們的時間,」麥教授告訴他,「結束了。我們的工作效率非常之高,你覺得呢?」天狼星大聲呻吟了一聲,然後癱倒在椅子上。「殘忍——無情的——我的心碎得比平常還要碎。」


「我從不覺得有這個可能,」麥教授面無表情地說。「祝你今天愉快,布萊克先生。」


天狼星盯著她,用力召集了全身上下的痛苦情感,這個強度非常可觀。「無情的妖女[2],是嗎?非常好,教授,」他從椅子上跳起來,最後朝她露出一個熾熱的表情。「我想要跟妳一起去看人面獅身獸,我不甘不願的阿芙蘿黛蒂[3]。但妳不能永遠否認妳的情感,我是一個有著無窮耐性的男人。」


「我盡力,」麥教授說。「下一位!」


***


當莉莉.伊凡在一聲禮貌的敲門後進來時,麥米奈娃已經在瀕臨崩潰的邊緣。在隧道盡頭等待著她的光明,當然是明天將會佔絕大多數的年輕女性,以及急遽減少的葛來分多男孩。這條非常漫長、刮著大風的隧道,已經充滿太多的葛來分多男孩。「啊,」她說,明顯地放鬆下來。「伊凡小姐。真是太榮幸了。」


「我可以追過去對天狼星下惡咒,」莉莉說,「如果妳想要的話。我可以坐下嗎?」


「是的,請坐。」麥教授用一隻手示意她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他到底做了什麼?」莉莉的鼻子皺了起來。「我覺得他是最糟糕的一個。」


「我無權和妳討論我與其他學生面談的過程,」麥教授喃喃地說。「然而,我相信他數次對我進行了調情的動作,並且,如妳所知,他非常執著於他的調情。」


「他是從波特那裡學來的,」莉莉陰沉地說,並朝麥教授做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我非常同情他,」麥教授乾澀地說。


莉莉聳起一邊的肩膀。「我不覺得是他的錯。有點像是小狗,沒辦法停下來不把地毯弄亂。他只是需要一個夠有耐心的人來踢他一腳。」


「的確,」麥教授說。她把頭髮往後梳成一個緊密的髮髻。「雖然我難以想像他如何才能找到這樣一位聖人。」


「郵購吧,我懷疑。」莉莉淘氣地對她一笑。


麥教授發出了一個短促的笑聲。「哈!那我可不會感到太驚訝。伊凡小姐,我想妳已經考慮過上個星期三我給妳的資料了吧。」


「是的,教授。謝了。我想——我想我應該會想要成為一位治療師。」莉莉把指尖放到她的膝蓋上。「那,那看起來似乎是最適合我的。」


「我知道了。」麥教授點點頭。「妳為什麼這麼認為呢?」


「嗯,首先呢,我喜歡它,」莉莉答道。「而且我已經在超勞巫測獲得了成為治療師所需要的最高成績。還有我才不會只為了刺激連想都沒想就立志要做那些愚蠢的工作,像那些葛來分多男生,什麼解咒師啦,正氣師啦,魁地奇啦,那些有的沒的。知道的。」


「再清楚不過了,」麥教授說,「的確。」


「所以我考慮了一些比較實際的事,」莉莉接著繼續說。「而且說真的,治療師似乎很適合我。」


麥教授再度意識到十幾歲男孩和十幾歲女孩之間的巨大差異。她沉思著,這就好像是要對付兩種不同的生物。「我認為這是個很好的想法,伊凡小姐,」麥教授真心地說。「這星期以來我聽到最令人耳目一新的決定之一。」


「噢,好,」莉莉說。「詹姆是不是想當正氣師或是魁地奇選手?」


「對不起?」


「妳知道,」莉莉解釋道,「就只是,在這兩個當中,我不太確定是哪一種。幼稚到會想要在掃帚上超速駕駛一輩子,像個十三歲的白癡一樣,但又自大到會想要當英雄。」


「事實上,」麥教授喃喃地說,「是超級英雄。」


「他有沒有提到他的橡膠緊身衣?」莉莉問道。


「不斷的提,」麥教授說,臉部抽搐了一下。


莉莉憐憫地搖了搖頭。「男人。」


「讓人毫無頭緒,」麥教授同意地說。


「他有一次跟我說他想要『戰鬥』,」莉莉補充道。「作為一個職業。」


「我很驚訝你們的關係並沒有維持很久。」麥教授的嘴角捲起一抹微笑。「我可以問嗎,伊凡小姐,妳在什麼?」


莉莉眨了眨眼睛,盯著自己的手,再看著她的學院導師,第一次看起來不太自在。「我——我不知道,真的。他太努力了。他還讀了葉慈。而且他沒有那麼糟糕,妳知道,當他沒有努力想要引起天狼星.布萊克注意的時候。」她皺了一下鼻子。「而那幾乎就是全部的時候。」


「啊,是的,」麥教授淡淡地說,眼睛緊盯著天花板。「不過再重申一次,布萊克先生的長期陪伴足以讓任何人都陷入瘋狂的境界。」


「我搞不懂的是雷木思。」莉莉嘆了口氣,好奇地搖了搖頭。「我是說,他為什麼要這樣?他到底是怎麼忍受的?這真的好讓人困惑。」


「我想我們可以說路平先生讓我們大家都很困惑,」麥教授說。


「我親過他一次,」莉莉壓低聲音吐露道。「是因為檞寄生,當然,我這會這麼做是因為詹姆——波特——是個無藥可救的傢伙,不過,妳知道,那其實還不錯。」


麥教授做了一個像是在說這實在不是非常妥當,伊凡小姐的表情,但她的微笑只在嘴角微微抽動,眼神裡充滿深沉、溫暖的興味。「我猜波特先生應該非常生氣吧?」她說。


「我還以為他的眼睛要彈出來了。」莉莉微笑著說,想起那天總是很開心。


「可憐的路平先生。」麥教授嘆了口氣。


「其實他似乎還挺享受的。」莉莉搖了搖頭。「他們真的——他們真的——他們就好像是來自完全不同的星球!」


「布萊克先生和波特先生是外星人?很好,現在,伊凡小姐,這解釋了許多事情。」麥教授跳動的微笑有一點淘氣。「我一直有在懷疑——只是還少了些證據。」


「然後就在妳認為還可以忍受的時候,」莉莉咕噥著,接著哼了一聲。「這不是男人的問題,對吧?是男孩。」


「這是個很好的區別方式,」麥教授答道。「但不幸的是,我不得不提醒妳,男人也時常會有他們的問題。」


「混帳,」莉莉說,然後看起來有一點難為情。「呃。抱歉。」


然而,麥教授似乎已經完全迷失在自己的思緒裡,絲毫沒有注意到。「而且這種區別往往不如人們原本所希望的那麼清楚。」


「尤其是在霍格華茲,」莉莉肯定地說。


麥教授抖了一下,然後用她一貫的嚴肅神情看著莉莉。「霍格華茲不是一切,而這也是這個會談所希望強調的重點。妳的條理很清晰,非常謝謝妳,伊凡小姐;我無法告訴妳我有多麼感激。 當然,妳的課表也已經安排得很好了。」


「沒問題,教授。」莉莉起身,撫平她的裙子。「呃——那,我應該要在晚餐前替妳詛咒天狼星.布萊克嗎?」


「我認為我應該會非常不情願親手扣我自己學院的分數。」麥教授淡淡地說。


「我會做得很隱密的,」莉莉向她承諾。


「我完全不知道妳在說什麼,而且這個對話從來沒有發生過。」麥教授說道,忙著整理起桌上一疊散落的紙張。「祝妳有個美好的一天,伊凡小姐。」


「妳也是,教授。」


「噢——對了,伊凡小姐?這個星期三傍晚的茶會照舊。」


莉莉點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然後把一縷頭髮塞到耳後。「我很期待。」


「非常好。」麥教授敏銳地注視著她。「妳知道的,我很信賴妳的判斷力。」


「我不會讓妳失望的,」莉莉說道,為實現公平正義而離去。


***







***


一年級結束的時候,當雷木思錯以為,他對即將到來的分離只會感到一點點傷感時,這股反作用力帶給了他強而有力的懲罰。他學到一件重要的事:自打宇宙洪荒以來,沒有任何一個男生是被允許承認自己的傷感的,尤其是牽涉到學校的時候,否則他將會從童年裡被驅逐出境,剝奪所有的特權。學得這麼快是件好事。這個教訓讓他把自己武裝起來,避免再次重蹈覆轍,幸運的是,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提起過那件事。他有一群好朋友,善良,並且出於自願地給予和理解。即使天狼星仍偶爾會對他挑眉,用唇語喊著女生,女生,女生,你這個女生,雷木思還是樂意相信他的朋友們原諒了他擅自闖入他們的生命。


他們必須原諒他。如果他們不這麼做的話,誰又能說他會原諒他們呢?


在每一年結束的時候,雷木思仍然會對他們的分離感到些許傷感。他只是再也不提起。他感覺他的胃正在侵蝕自己,當他聽見詹姆和天狼星談論起假期的計畫,或是彼得說到他母親剛替他清理完一間新的浴室,他只是靜靜望著火車,以搖晃的韻律席捲鄉間的風景。他想著他的房間,他的書,還有漫長的三個月,祈禱著會有某個能把他帶到德文郡去的奇蹟降臨,在吃光第三條巧克力的時候,他們抵達九又四分之三月台,彼得的母親過來把他從這些髒兮兮的同學身邊帶走,他不禁有點臉色發青。


詹姆精明地說,「那女人是個瘋子。」


「比瘋子還要瘋,」天狼星同意地說,看著佩迪魯太太施展了一個殺菌咒,痛擊她滿臉通紅的兒子。「想像一下,要是她知道她的熊寶貝每個月圓的時候都會花大把寶貴的時間在垃圾上爬來爬去的話,她會怎麼樣?」


「他一定會被殺掉。」


「非常有可能。嘿,鹿角,那是你媽嗎?」詹姆旋過身子,臉上露出了笑容,天狼星揮著手,有一點難為情。雷木思也轉過身,看到那的確詹姆的母親:一個矮小的女人,正經八百的鼻子,還有亂得無法無天的灰白頭髮,正朝他們所有人開心地笑著,熱情地揮手。詹姆大膽地朝她的方向走去——他爸爸也出現了,在人群中看起來有點皺巴巴的,好像迷失方向一樣,而且他非常高——詹姆立刻被他母親一個激動的擁抱淹沒,她的頭只有到他胸口的高度。


「呃啊,」詹姆說。「好了,媽。」


「我的寶貝好嗎?」詹姆的母親大喊著。她揉揉他的頭髮,然後替他拉好衣領,詹姆蠕動著試圖掙脫。「你們也都好嗎,孩子們?這一年好嗎?我的老天,天狼星,你的頭髮!你看起來像是一個街頭藝人!你們的教授讓你戴著耳環上課嗎?見到你們大家真好!雷木思,親愛的,你今年夏天會過來看我們嗎?」


「我會試試看,謝謝妳,波特太太,」雷木思真心地說。天狼星踩了他一腳,在雷木思蹬他的時候投以一個無辜的受傷表情。


「我們應該讓他們獨處一下,」他俯身向雷木思耳語道。「你知道,在他們得到真正想要的東西前,先讓他們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那是什麼東西?」雷木思抬起一條多疑的眉毛。


「當然,是我,」天狼星回答。他拽住雷木思的手腕,拖著他到一根柱子後面,把包包放在它的陰影底下。「可憐的一家子,得不到足夠的我,一整年都在瘋狂想我,他們剛剛是這樣跟我說的,但我們不能告訴詹姆;他只會吃醋。你爸媽呢?」


「車子可能在路上拋錨了,」離開火車後,雷木思第三次數著他的包包。兩個,邊緣磨損但仍支撐完好。「他們每次都會提早出門,避免發生這種事。我想應該快到了。」


「那個畫面是不是很感人啊?」天狼星指指車站對面,把手肘跨在他身後的大理石上。「鼻涕卜媽媽和鼻涕卜爸爸,來帶他們的寶貝分泌物回家過暑假。他看起來是不是很開心啊?當你需要相機的時候相機在哪裡,啊?好個溫馨的家庭時光。」


「他看起來糟透了,」雷木思說。「其實沒有很好笑。」


天狼星停下來想了一下。「是,」他最終下了結論,「是,事實上,我覺得很好笑。」


雷木思聳聳肩。「見不到他的三個月,」他提醒。「小別勝新婚。」


「聽著,」天狼星唐突地說,熱切的視線轉向雷木思,讓他打了個哆嗦,「你今年夏天到底要不要過來?」


「你聽著,」雷木思說。他知道這一點用也沒有,但無論如何還是得繼續。「我不——我不能保證任何事。我會問問看我爸媽。」


「你會?」天狼星懷疑地問。


雷木思嘆了口氣,雙手抱在胸前,又放開,然後坐在他的行李上,注視著熙來攘往的人群。「我不知道,懂嗎?如果他們有時間,而且不覺得困擾的話,我會問。」


天狼星嘆了口氣。雷木思不需要抬頭看也知道他在做什麼:他在亂撥他的袖子。每當他挫折或者心煩意亂的時候,他都會那樣亂撥他的袖子,雷木思敢肯定他現在就正在這麼做。「如果你不想的話就別問了。只是——你一直說你會來,但是你還是沒有來。彼得都來過三次了。而你就連那間屋子都還沒見過。」


「謝了,」雷木思咕噥道,「非常感謝你又重講了一遍。」他舉起手揉了揉臉。「我會試。再試一次看看。」


「好吧,」天狼星陰沉地說。「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只能相信你。不要逼我再去一次你家,在你的地毯上滴水,因為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這麼做,但我想你爸應該會希望我滾遠一點。你看,我們可以用摩托車載你,你連一個納特都不用花。」


「不只是這個問題,」雷木思解釋。他知道他正在盡力展現出十足的耐心,也知道天狼星討厭他這樣。這感覺就像是卡在一顆石頭和一個天狼星中間,就像一個非常、非常強硬的東西,一旦事情沒有如他所願。大多數的時候,他都是個相當令人愉快的朋友,但生氣時卻是一個能將憤怒的藝術發揮得淋漓盡致的瘋子。「我媽老是在擔心,一些後勤上的事情,如果我跟他說有個青少年要騎著飛天摩托車載我去詹姆家——沒錯,天狼星,我知道你很可靠,但你想想,稍微想一下就好,這聽起來實在——她會扯開她的下巴讓尖叫聲出來得比較容易一點——還有,我不會對她說謊,我不會這麼做。我做不到。」雷木思停頓了一下,緊張地抿了一下嘴。「她知道,」他補上一句。「她什麼都知道。就好像她可以穿過我的耳朵然後直接看見我的腦袋裡面有什麼一樣,我之前有試著說謊,一次,但她只是斜眼看我,不管怎樣她就是知道。」


「那是因為你說謊的技巧很糟,這就是為什麼,」天狼星說。


「不,事實上,」雷木思乾澀地回答,「沒有那麼糟。」


接下來是一陣讓人不舒服的沉默。雷木思鼓起勇氣抬起視線,一路往上,看著天狼星的臉,逆著光,帶著些許殺氣。他對著自己的手掌咳了一聲。


「我很抱歉,」他說。「我真的很抱歉。」


「如果你真的很抱歉的話你就會,」天狼星抱怨道。雷木思幾乎可以看到,準備挑起的眉毛,還有拉開的嘴唇。女生,女生,女生,你這個女生。他蜷起來,準備好接受。但天狼星卻說,「好吧,既然這樣,」一邊跪了下來,「試著跟你講話就好像要用我的腦袋把石頭砸碎一樣。」


「你最近有這麼做嗎?」雷木思試探地問道。


「感覺像有。」天狼星嘆了口氣。


「不要這樣,」雷木思提議。


「這真的——」天狼星咳了一聲,他一隻手插進頭髮裡,不安地看向另外一邊,「——驚人的困難,真的。我一直在嘗試。」


「那,」雷木思說,「那就去別的地方吧。找個沒有石頭會把你那可憐受苦的腦袋撞破的地方。」


天狼星給了他一個奇怪的、柔軟的表情。


「喂,天狼星!」詹姆的聲音傳來。「我們要走了!」


「好!」天狼星喊道,一邊抬了一下下巴,明確地表示打發。「走吧,我馬上來——月影,」他的嗓音裡有一種陌生的急促,「到處都有石頭。我們討論過的,記得嗎?」


「我們不是在討論它們無所不在,」雷木思提醒他,「我們討論的是它們的自由意志,或是它們沒有。我很驚訝你居然還記得那個。」


「我記得。」天狼星說。


有些瑣碎的事在雷木思意識的邊緣牢騷著。他低頭看著天狼星,他跪在自己的膝蓋上,一隻手放在雷木思的皮箱,頭髮蓋住眼睛,然後他說,「其實我們在說的不是石頭,對不對?」


「呃,」天狼星說。他的一隻手試探性地抵著雷木思的下巴,兩根手指貼住雷木思的耳朵,雷木思心想,這可能又是另一種形式的少年俱樂部動力學,雖然再用上一百萬年他也無法理解,但如果不是的話,那這又是什麼意思?有幾個其他的可能性,以閃電般的速度掠過他的腦海。第一,天狼星快要病死了,而此時此刻他正做出某個不恰當的決定,想要在這裡對他坦白一切。第二,天狼星再也不想沒日沒夜地被他挑文法的毛病,他們一致決定好了要叫雷木思滾開。第三,雷木思在火車上睡著了,天狼星隨時都會叫醒他,把某個濕濕冷冷的東西從後面放進他的衣服裡,然後暑假就會正式宣布開始。


「你是不是要死了?」雷木思問。


「沒有,」天狼星說。「什麼?」


「你是不是討厭我?」


「什麼?沒有!你到底在什麼?」


雷木思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不是正要把某個濕濕冷冷的東西放進我的衣服裡?」是了,這的確是三個選項裡他最喜歡的,這次一定對了。而天狼星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我袖子裡沒東西,」他終於開口。他收起臉上奇特的沉思面孔,取而代之的是另種令人擔憂的決絕。雷木思看過這個表情,貌似沉重的背後,是魯莽和任性在躁動著。這個表情說明,天狼星決定要得到某種他要的東西,太過於想要得到,以至於完全不去思考可能的後果。「不,聽著,讓我把話說完。」


「抱歉,我沒發現我打斷你了。」


「月影,」天狼星說。他的臉頰微微鼓起。「你真的,真的對頭部按摩很有一套。」


「喔,」雷木思說。「好。那。謝謝?」


天狼星的臉變成了一種古怪的顏色。雷木思考量著可能的原因:曬傷,疹子,空氣。只要能讓他暫時不用去想,為什麼天狼星的左手現在在他的臉上,而天狼星的右手,正放在他的腿上。他並不習慣帶有目的的碰觸。有時候天狼星會來弄亂他的頭髮,或者詹姆會用那種少年俱樂部的方式,對他進行肩膀的衝刺,又或是彼得在試圖翻越過他來躲避詹姆少年俱樂部的衝刺時,不慎一屁股坐在他身上,導致他不得不去趟醫院廂房。這些碰觸都不帶有目的。和莉莉的吻的確帶有目的,但甚至就連那都像是一場荒唐的鬧劇,而現在他正在想著接吻的事,而,會是天狼星在過去三十秒內已經舔了他自己的嘴唇十二次的原因嗎?


「喔,」雷木思突然說。「我懂了。我就是石頭。」


天狼星發出一種半是在笑半是呻吟的哼聲,然後毫無預警地吻上雷木思的嘴唇。或是其實有著充分的預警,只是雷木思直到現在才開始要來解讀。


他的鬍子沒刮,他的手被汗水浸溼,還有牙齒,這跟和莉莉接吻的感覺不太一樣,除了接吻本身,在雷木思的印象中,是一種溼潤的、不安的、強硬的、恐怖的事情。他發出了聲音。天狼星猛地跳開。


「這件事我們再也不要提,」天狼星想出了聲,腳彈離地面,彷彿他剛剛觸電似的。「好嗎?」


「啊,」雷木思說。他的嘴,非常荒謬地,溼。溼!他舔了一下嘴唇,在想舔的到底是誰的唾液,然後,又說了一次,比剛才更加狂亂,「呃。」這沒什麼!這就像是被獸足舔了一下。就是這樣。


但帶有目的


「我想我同意,」他謹慎地說。


「沒錯!」天狼星尖聲道,將包包甩到肩後,看著除了雷木思以外的一切。「好了,那就暑假愉快囉!」他朝著出口拔腿疾走。


「我完全搞不懂,」雷木思說,「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不幸的是,他在對自己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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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註:

[1]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of cheap aftershave.」,改編自莎士比亞《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名句:「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as sweet.」(玫瑰即使換了名字,聞起來都一樣芬芳。)
[2] 《La Belle Dame Sans Merci》(無情的妖女),英國詩人約翰.濟慈的敘事短詩。
[3] Aphrodite(阿芙蘿黛蒂),在希臘神話中是代表愛情、美麗與性慾的女神,相對應於羅馬神話中的維納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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