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EBOX PROJECT》 / written by ladyjaida & dorkorific
鞋盒子。第十三部》 / translation by menghsin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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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部:1976,七月
更多的信,夢境日記,生命的真相

 

 

 

月影先生和獸足先生在 1976 年七月來往的書信

 

 

親愛的月影,

 

 

哈囉!你好嗎?我希望你正在度過一個很棒的夏天,這裡的天氣很好,我們都玩得很開心。不過,當然是比不上去年的夏天,我們兩個都在工作,這就是為什麼會拖了這麼久才寫信給你的原因。詹姆在修理掃帚,而我在村子裡的一家麻瓜酒吧裡工作。非常好玩,麻瓜的飲料酷斃了,而且我開始模仿一種詹姆覺得很可笑的造型。顯然戴狗項圈是最近的一種高端的時尚!!我當然是已經二話不說立刻效法了。我還遇見了一個神奇的女孩,她的名字叫做蘇菲,是從法國來玩的。她很漂亮而且非常有趣。你一定會很喜歡她,她讀過好多書,而且她正在不停刷新我對法國的各種了解,呵呵。

 

 

總之,我希望你的夏天過得很愉快!很快再跟你聊。

 

 

——天狼星

 

 



 

 

 

獸足,

 

 

聽起來你們玩得很開心。彼得什麼時候會過去拜訪?我到現在還是很驚訝,他媽媽在發現你跟詹姆是全地球最骯髒的人之後竟然還會讓他去。儘管如此,他似乎還是非常幸運的。

 

 

我還在試著說服我爸媽,但目前情況還不明朗。也不確定是否會有一個令人愉快的判決。

 

 

蘇菲聽起來非常好。

 

 

M

 

 



 

 

 

月影,

 

 

她真的很好。

 

 

我想彼得大概會在 24 號左右來,應該還會用足夠讓一整隻獅面龍尾羊使用的殺菌咒來武裝自己。我倒不是很介意,這樣他聞起來一直都會很新鮮。

 

 

跟你爸媽說,你要是不來的話你的朋友們就要變成文盲了,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影響力以免被學校開除。盡量跟彼得在差不多的時候過來,這樣我們所有人就可以一起到處閒晃,這可能是我們大家最後一個可以一起度過的自由的夏天了。

 

 

我敢打賭你已經把暑假要看的書全都看完了。有趣嗎?還是我應該像平常一樣永遠放棄算了?

 

 

——天狼星

 

 



 

 

 

獸足,

 

 

你很清楚你們沒有一個人是文盲。你們有拖延症,是的,裡面蘊藏著你們終將毀滅的秘密。

 

 

這些書我很喜歡。但我覺得你不會。其中一本非常長,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寫一張摘要給你。它講的是一連串引發一場戰爭的事件,而不是在講戰爭本身,所以我幾乎可以肯定你會在翻開第一頁的時候就睡著然後把口水滴在書上,然後就會糟蹋了一本好書。

 

 

蘇菲會跟我們一起閒晃嗎?

 

 

我猜這個問題應該常常會被問到,所以她長什麼樣子?

 

 

M

 

 



 

 

 

M,

 

 

你當然喜歡,我想這應該是很明顯的。你描述的那本聽起來真可怕,但我不會要求你犧牲寶貴的時間替我寫摘要的,因為反正我可能會直接把口水滴在你的摘要上。總而言之,除了讀學校的書還有避免來訪之外你到底都在幹嘛,你真是讓我心灰意冷。

 

 

她當然會跟我們一起!她就是那種女生,總是會去找一點小樂子,而且她超級會交際所以她跟每個人都處得很好。你們兩個會像房子起火一樣一觸即發,雖然這個表達方式好像有點神秘。

 

 

她很漂亮,說真的,像麻瓜的電影明星,所以我還真不知道她看上像我這樣的人哪一點(除了顯而易見的美貌,難以抗拒的魅力,爆滿的銀行金庫,還有摩托車等等)深色的大眼睛和甜甜的小嘴和柔順的棕色頭髮,而且她的身高恰好就完美的在我的眼睛的高度,有點曲線,但你知道,又不會太多,而且她不管什麼時候都很香。長遠來看是還比不上麥麥,但已經還算可以了。別再讓我繼續下去,我就快要變得跟鹿角一樣了。

 

 

爸媽那邊有什麼進展嗎?

 

 

——天狼星

 

 



 

 

 

獸足,

 

 

昨天我跟我媽去看了場麻瓜電影,然後前天我們試著自己做冰淇淋,但做出來的東西像是很冰的牛奶口味的巧克力和金屬。真是浪費。但總之我們還是把它喝掉了。我剛剛在晚餐的時候問我媽,我可不可以在彼得也在的時候過去找你們大家。她給了我一個「她待會再說不」的表情。我會再跟我爸提提看,如果這樣有安慰到你的話,他也許會找到某種方法說服她。這是在假設他支持的情況下,他可能覺得有一點奇怪,因為我已經把暑假要看的書都看完了。

 

 

先不要急著同意;我知道你也覺得有一點奇怪,我已經把暑假要看的書都看完了。但不管怎麼樣,在你把書的每一頁都用口水黏在一起的同時,我可以告訴你十個導致第一次戰爭發生的重要催化劑,然後我可以再把戰爭本身的事告訴你,那也一樣很有趣。聽起來怎麼樣?

 

 

不過,還有別的你會喜歡的書。一本完全在講變形學的,我知道你會把它整個吃乾抹淨,不涉及一點口水。我發現我在讀的時候希望自己有你和詹姆和彼得的一半厲害,這樣我就可以理解得更多一些。

 

 

蘇菲聽起來還是很好。這樣很好。

 

 

M

 

 



 

 

 

月影,

 

 

為你古怪的品格歡呼,或許這會拯救我們免於另外一個沒有月影的夏天!如果還是因為錢的關係的話,詹姆跟我可以在酒吧販賣我們的肉體,我們已經在幾場慈善拍賣上開過價了。噢我多麼希望我在開玩笑,報價人是一個穿著粉紅羊毛衫的可愛老太太。

 

 

我也有去看麻瓜電影!蘇蘇跟我去看了一部有羅賓漢跟詹姆士龐德的。是還可以,她最後還哭了。但後來詹姆帶我們去看了另外一部叫做《天魔》的,我覺得才稱得上是電影。我整夜沒睡,而是在房間角落保持著防禦姿勢,手裡緊抓著一根打擊手球棒。今天有個小鬼騎三輪車輾過我的腳然後我尖叫得像個娘砲。你應該要去看看,它實在太棒了。

 

 

她真的非常好。很好。我寄了一些照片給你,我在裡面看起來還是很嚇人,跟平常一樣。繼續保持你那無恥的懇求!

 

 

——天狼星

 

 

 

 

獸足,

 

 

我想我會把我娘砲尖叫聲的這部份隱私保存在我自己家裡,當然,並不是說我曾經這樣過。當我尖叫的時候,是為了要叫史黛拉幫我帶一件新的襯衫過來,因為我已經在一陣充滿男人味的暴怒中把我原本那件撕碎了。

 

 

既然現在你已經笑到噎住了,那我就繼續說吧。我讀了一篇關於《天魔》的評論,它在電影製作的方面似乎比較偏向愚蠢的那一邊,但如果你對它有這麼高而誘人的評價的話,我會看看我能做些什麼。

 

 

你在照片裡看起來很開心。蘇菲看起來非常好。

 

 

我很高興你們都過得很棒。今天早上我在我爸去上班前跟他提了一下,他說他會看看有什麼他能做的。另一方面,如果是只有我的話會比較容易一點,但我媽似乎堅信我會在第二次自己離開屋子的時候被一群邪惡的實行者綁架,然後被他們拖進夜晚骯髒的巢穴,這是當然的,德文郡有這麼多這種東西。

 

 

無論如何,我相信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再看看。

 

 

M

 

 



 

 

 

月影,

 

 

你和「男人味的暴怒」這個詞放在一起就好像番茄醬和布丁,我從來沒有嘗試過,因為光想就知道會很噁心。你顯然不應該再去看電影了,如果它們把這種荒唐的思想放進你的腦袋的話。

 

 

它有點蠢但又非常恐怖。如果你會因為坡而尿褲子的話,我看不出它有什麼失敗的可能。

 

 

你爸是一顆水蜜桃,你可以跟他說是我說的。

 

 

抱歉這是一封很短的信,蘇菲的爸媽要來這裡過週末,我會去見他們,試著讓自己看起來可以見人而不是像個流氓,在我看來這可能會是一個導致失敗的原因。

 

 

——我

 

 



 

 

 

獸足,

 

 

希望你沒有去聞任何人的內褲或是私人領域,或是到處去舔別人爸媽的一些太陽比較照不到的地方。然而,我對你有高度的信心。我很確定你什麼都沒做。我不太確定我為什麼確定,因為過去的經驗讓我相信,你的鼻子可能會無所不在地到處跟人說哈囉,但希望到時候這並不會針對你造成什麼個人的指控。

 

 

跟她爸媽見面得還可以嗎?我知道對你來說看起來要像個正常人有多麼困難。

 

 

M

 

 



 

 

 

M——

 

 

我沒有去聞任何不想被聞的人。她的爸媽已經徹底被我迷住了,或者至少我是這麼想的,儘管我的法文已經非常生疏了,但我還算肯定他們說的是「我們真高興你這麼照顧我女兒」而不是「我要用這把雨傘打死你。」說真的,雖然只是幾句到位的亂七八糟的法文,他們馬上就任我擺布了。我假裝是蘇蘇教我的,而不是我在好久好久以前的十四年前跟我的家庭教師學的。我對我自己感到震驚,但這不算是真的在說謊吧,如果我不是非常肯定我實際上說了什麼的話,對吧?據我所知,我原本可以承認自己的罪過的。

 

 

為這封信上的污漬說聲抱歉。詹姆的媽媽依約做了派。為什麼你跟彼得不在這裡幫忙吃呢?喔我變得越來越胖了就像聖誕節那時候一樣。

 

 

說真的,這裡其實令人又孤單又沮喪。詹姆和我花了好多時間在工作,因為工資實在太低了,我們必須非常辛苦,才能負擔得起我們應該還他爸的錢,來彌補我們對房子造成的那些破壞。不過這薪水對我來說其實還不算太糟,而且我倒還算享受,但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都很喜歡受損物質的陪伴,但我當然還是很想念我的小詹米。

 

 

繼續戳你爸,我也會繼續戳你直到你聽話。

 

 

——天狼星

 

 



 

 

 

獸足,

 

 

我不明白。有詹姆和蘇菲在你怎麼還會孤單?更別說你還去看了電影,還有逗來自國外的客人開心,更不用說他們會不會在半夜用法式雨傘謀殺你。老實說,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或是要怎麼逗你開心,或者是要怎樣才能阻止你去思索永恆的孤獨,因為在德文郡的你顯然已經擁有了全世界。更不用說你還會去光顧酒吧並把握住每一個你可以犯法的機會。

 

 

你的法文很優秀。有時候你的謊話實在太曲折離奇,我不確定你是不是真的也相信自己狂野的妄想。我肯定他們已經全都被你迷住了,「我的壞孩子[1]」。只是記得之後要把襪子還給他們,他們應該已經在崇拜的腫脹中把襪子都搞丟了。

 

 

M

 

 

PS:噢,對了,我爸說我可以去。

 

 



 

 

 

月影他真的說了嗎?!

 

 

終於!!太棒了我等不及看到你跟彼得了當然還有讓你們跟蘇菲見面什麼的。這真的真的太棒了。你很就會來了對嗎?你應該趕快點來。你要搭火車嗎?!快點把所有細節給我們現在馬上謝謝你

 

 

——獸足

 

 

***

 

 

夕陽西下。遠方的窗戶透出了微弱的光[2]。天狼星是莫枯修[3]。雷木思斷然清楚,彷彿這是他生命中最清楚的一件事,天狼星的臉和莫枯修的名字,這樣的二元性。他自己的名字非常疏遠,藏在他指甲底下的某處,他看著那裡,守護著那對愛人的隱私。莫枯修的視線越過高牆,他的目光含著溫暖的渴望。

 

 

「看看那兩人之間距離橫亙,」他說。「汝看見否?她高高在上,遠離於他,猶豫不決,永恆靜默。」

 

 

雷木思什麼也沒說。這不是他該看的地方。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躲在敵人疆域的間諜,種種暗示他不受歡迎的微妙跡象正在啃咬著他的皮膚。他的雙腿互相交叉,每分鐘都換一次邊,他鼻子的沙沙聲被莫枯修憤怒的能量發出的不悅哼聲給消除。

 

 

「汝看見否,班福留[4]?」莫枯修重複著。「我們的愛人在彼方。」

 

 

「你穿的是緊身褲嗎?」雷木思不假思索地問。

 

 

「這是一種高端的時尚,」莫枯修說,看起來有些受傷,「這非汝所能理解;因為汝之擔憂已抵達乾燥多塵之處,汝應把緊身褲穿在頭上以展示汝最重要的器官。汝就連一次也不願看嗎?」

 

 

「愛人之間的事跟我沒有關係,」雷木思說,「跟你也沒有關係,所以不要再這樣了。」

 

 

「但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莫枯修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回頭繼續盯著牆壁。「他望向她,而她望向彼方,他只能自言自語。只見一次,即可明白。」

 

 

「我想我得用一句話跟你談談什麼叫做留一點空間給別人,」雷木思說,聚精會神地看著他的角質層。

 

 

「就用一句話跟我談?」一個黑暗的微笑閃過他反覆無常的面容。「再加上一些東西,班福留;將它變成一句話和一個打擊。」

 

 

雷木思眨眨眼。「哪一個先?打擊還是話?」

 

 

「啊,」莫枯修說,「兩者無法同時。」他終於從牆上抽回了身子,眼神徘徊不去,但他盤旋到雷木思的另一側,雙手抱胸,背部貼著冰冷的石牆。「那就如此吧你比較擅長打擊,務必把打擊留到最後;但若你的話比你的打擊還要甜美,如此一來話則在打擊之後。」

 

 

「莫枯修,」雷木思試圖說,「我不太確定你說的話有任何——」

 

 

「但讓你的腦引領而非你的心,話和打擊與較低處相稱。」

 

 

「這是一種影射,」雷木思賣力地說。「對不對?聽著,關於那個吻;我真的沒有想過。我在一本書裡看到過,有的時候會發生這種事。錯置的感情,一群男生一整年都住在同一間宿舍裡,賀爾蒙和賀爾蒙的交互作用,同儕之間無法在心智上協助彼此,雖然很不幸的,這本書並不存在,但我想這樣應該是最好的。」

 

 

莫枯修看起來很疑惑。「你方才說的比一句話還多;以這個份量而言我還寧願那是一個打擊!」

 

 

「我還是可以揍你,」雷木思提議。

 

 

「對,但就為了那麼多的話?為何,你必須要在我生命的一吋之內譴責於我。」莫枯修的目光再度變得疏淡悠遠,回到牆外。雷木思忍著不要去看。「這種攻擊也不會是不受歡迎的,因為世上的所有打擊都可能被稱為接觸;在你的命令之下所有的字眼都難以造成絲毫的皮肉之傷。我早已習慣。刺痛的愛刺傷了,而你將愛打敗了。所以它就隨你而去了,不是嗎?」

 

 

「冷靜,冷靜,」雷木思把手腕內側埋進他的眼睛。「你這樣說不通。」

 

 

「的確。我是在說夢境,這是一個閒置大腦的孩子,僅能招致無謂的幻想。」

 

 

「不,」雷木思說,突然被自己也弄得困惑了起來,「我是說你在胡言亂語。」

 

 

「此並非我的夢,也並非是我的胡言亂語,」莫枯修指出。「看。」

 

 

不假思索地,雷木思照做了。茱麗葉把臉頰擱在她赤裸的手上,一頭紅髮在月光下燦白。月光,雷木思試著提醒自己,有某件很重要的事,關於月光。他用盡畢生的力氣也想不起來那是什麼。他周圍的整個世界都好陌生,像是在一場夢裡。

 

 

「是你先親我的,」雷木思抗議。

 

 

羅密歐踏入了視野中,朝他陽台上的愛人舉起了一隻手。這讓雷木思想起了人們,或朋友,他們不會穿著長統襪或緊身褲,也不會偶爾用像詩一般的抑揚格說話。他轉身看著莫枯修,極度的痛苦橫越過他的臉龐。

 

 

「莫枯修,」雷木思說。他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這是嫉妒嗎?」

 

 

「這並非嫉妒,」莫枯修堅持道,聳聳肩把雷木思甩開。「看那戲碼搬演迅速!看那愛人們扮演著他們的角色,在月光下,如此美好、幸福!安否,羅密歐!安否,茱麗葉!安否,班福留!」他轉身面向雷木思,眼中閃動著不友善的決心。「告訴我,班福留:你夢見了何物?瘋狂的男人在天體之下雀躍地跳動,她純良的同伴在天空之上活潑地眨眼,和你渴求著打擊的鼓譟的心臟?」

 

 

「我不,」雷木思開口。

 

 

「小聲點,」莫枯修說。「遠方的窗戶透出的是什麼光?」

 

 

「那不是你的台詞,」雷木思抗議。

 

 

但他並沒有把話說死;那或許也可以是天狼星的台詞,怎樣都可以。

 

 



 

 

 

「那是羅密歐的!」雷木思坐了起來。現在,他知道了。羅密歐是詹姆;茱麗葉,莉莉。還是恰好相反?他不確定。

 

 

「真好,親愛的,」他的母親說。她站在他的床尾,整理著衣物。「你起得真早。早餐想吃什麼,嗯?」

 

 

***

 

 

雷木思和伯爵在一面鍍金的鏡子前,而伯爵是天狼星[5]。他只穿著一件樸素的薄衫。樓下的僕人們正準備把整棟房子打點妥當,東方風味,富麗堂皇,華美得足以覆蓋整幢房屋的外觀,盡他們所能的增加他已然奢華的裝飾。雷木思的鼻孔裡有一股鴉片的辛辣氣味。伯爵的目光幽深而沉重,在鏡中與他的相遇。

 

 

「貝爾圖喬先生[6],」他說,「我的背心和領結。你的腦子到哪裡去了?」

 

 

雷木思訝異了一下,微微低頭道歉,伸手去拿那些衣物。它們就在他早前放的椅背上方。伯爵展開手臂,雷木思替他穿上絲綢製的背心,謹慎,細緻。伯爵有個在噪音中抽搐和撕碎昂貴衣物的習慣。

 

 

「他們今晚會來,」伯爵說,帶著幽深而沉重的目的。雷木思不確定他是在對自己,還是在對鏡子說。「唐格拉爾和維爾福[7],為了你,還有其他所有人。我們能準備好嗎?」

 

 

「我們可以,我的主人,」雷木思說。「抬起你的下巴。」

 

 

他的手指知道該怎麼做。這著裝的模式幾乎是撫慰人心的,伯爵身體的肌理盤繞在一起,提醒著一個他再清楚也不過的目的:不屬於自己的胸膛,卻又顫慄地知道他的血液此刻正承載著復仇的重擔。他仍然在思索著,沿著伯爵眼睛冷酷的邊界。他覺得他有見過它們更年輕而恨意更少的樣子,每個計畫的實行都伴隨著笑聲,狡詐是出於純粹的快樂,而非生存的必然。

 

 

「計畫,計畫,」伯爵說。他時常對自己說話,睡著或是清醒時皆然,回音在長廊之間反覆迴盪。即便是在這喧囂的準備過程中,他可以獨自聽見自己,或者不被聽見。他太習慣於他自己以及他的目的。有的時候,貝爾圖喬很肯定他是不被需要的,除了替伯爵扣上袖口的鈕扣,或是替他翻直他的領結之外。有的時候,他知道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一份手足之情,一份羈絆,僕人和主人一起,擁有相同急切的意圖。

 

 

階級隔離了他們,也會永遠隔離他們。但當他們受到冤屈時,他們會受到平等的冤屈。

 

 

「計畫繼續進行,」伯爵輕聲地自言自語。「計畫,計畫。」

 

 

又一次,雷木思發現他的手落在這個男人的肩上,儘管披肩是深色的,衣袖白色的縫線仍在鏡中閃亮得駭人。伯爵覆蓋了住他的手指。

 

 

「我們會成功的,」伯爵堅持道。「你很清楚;但有時你的倒影卻在否認它。」

 

 

「我可以實話實說嗎,我的主人?」雷木思的手在別處忙碌著,梳理著斗篷的弧線並調整沉重的胸針,伯爵盤繞的肩膀並未使他焦躁失常。在鏡中,他幾乎沒有出現,他唯一表現存在的方式,是伯爵衣物的動靜,還有斗篷的沙沙聲響,幾乎不比一個幽靈來得更多。

 

 

「好貝爾圖喬,我希望你對我永遠都是實話實說。」伯爵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臉頰上,使他靜止下來,那感覺熟悉而奇異,他戴著手套的手掌非常柔軟。他的眼睛閃爍著決絕,但卻因耽溺毒癮而變得黯淡,還有底下更深層的痛苦與遲鈍。

 

 

「我希望我們並不需要這些計畫,」雷木思柔聲說。「我記得,當我想到其他的事情。」

 

 

「我不,」基度山伯爵簡短地回答。「那個地方將我一切記得的部份都給偷走了。這個世界還能用什麼來替它補償我?你是一個比我好的人,如果你不享受這因讓世界贖罪而生的黑暗喜悅。」

 

 

「如果他們死了,你會被治癒嗎?」

 

 

「如果他們死了,」天狼星安靜地說,視線從未離開過雷木思的眼睛,「而他們的家庭被毀了,他們的名字被所有人憎惡,那麼也許我就會滿足了。誰能說什麼呢?那也是你的冤屈,為此感到光榮,儘管你並不會那樣做。能夠治癒你的是什麼呢,貝爾圖喬?」

 

 

「我害怕當我被治癒的時候,你卻依然還需要它。」雷木思不太能看著他的眼睛,他把袖口的鍊扣捧在他的掌心。「儘管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也願意為你犧牲一切,我的雙手卻永遠不能給予你所追求的東西。」

 

 

「它們能,」天狼星說,「它們已經給了,即使你看不見。」

 

 



 

 

 

雷木思在天狼星手指放在他嘴唇上的觸感裡痙攣著醒來。在半夢半醒的暈眩迷幻中,他消滅了一陣突如其來的憤怒狂潮。這是不公平的。他愛這些書,這些角色。他們神聖而不可侵犯。天狼星沒有權力像這樣滲透到他的聖殿裡,觸碰他的每一個角落。

 

 

「混帳混帳混帳,」雷木思在洗手台旁唸著,聲音被牙刷攪得亂七八糟。「混帳混帳混帳。」

 

 

***

 

 

空氣中充斥著極不尋常的驚嘆號!

 

 

雷木思想不通他為什麼會穿著一件洋裝。他的肩膀和胸膛很不舒服,或許是因為他寬闊的身材還在成長,而且,他非常肯定,他完全沒有胸部。他驚恐地低頭看著裙子上的蕾絲花邊。

 

 

是風在咆哮!

 

 

他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是凱西,」他斷然強調。「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這是我的夢。我到底怎麼了?在我自己的夢裡我不能是凱西!」[8]

 

 

「凱西!」希斯克里夫嘆道[9]。他甚至成功設法說出了一個驚嘆號!雷木思考慮著自殺的可能性。在荒無人煙、長滿石頭的沼澤上,一片廣大無垠的灰色天空悲劇般地旋轉著。

 

 

「我不,」雷木思說。「我不,我不,我不。」

 

 

「噢!凱西,」希斯克里夫哀訴著,他看起來眼熟得恐怖,「妳是否還記得,那些年,我們在這些寂寞的岩石之間消遣嬉戲?多麼天真,多麼純潔,兩小無猜、無人知曉的愛情!」他用力抓住雷木思的手,緊到雷木思叫出了聲,朝著不祥的天空呼喊。「然而愛情卻變得如此殘酷,使我的凱西為我帶來這麼多痛苦!!噢,我的傷口是否永遠無法痊癒,罪孽是否永遠無法償清,我們的愛情是否永遠無法圓滿?!」

 

 

「對!」雷木思急切地說。至少他是試著要說「對」但不知怎地從他嘴裡出來的卻是「噢,希斯克里夫,你會原諒我嗎!」,極其絕望的語氣。

 

 

「噢,凱西,」希斯克里夫熱切地呼吸著,靠得非常近。

 

 

「你說過了,」雷木思說。至少他是試著要說「你說過了」但不知怎地從他嘴裡出來的卻是「噢,希斯克里夫!」這句他自己也已經說過了,然後是「我胸口的悲傷為了你疼痛,為你,為你,永遠永遠只為你!」

 

 

風悲憫地咆哮。

 

 

希斯克里夫,帶著陰沉並充滿憂思的天狼星的面容,擁有一雙深沉陰暗而滿含折磨的眼睛。雷木思明白,這不知怎的是他自己的錯——不只是那份深沉,不只是那份陰暗,不只是滿含折磨,而是這個情況本身。天狼星,他身上穿著這些服裝。雷木思,希斯克里夫的一隻手擱在他不存在的胸部上,穿著一件極不舒服的洋裝。劫難將臨的意識,依著節奏,像是兩個愛人的心跳彼此合而為一。這些驚嘆號!這一切,不知怎的,必須是某個人的錯,而那個某人也必須是他自己。他不知道這些從他長長睫毛裡湧出的淚水究竟是不是真的,或者是因為夢的關係,抑或他正為閱讀本身已然失去純潔性而哭,遺失了,消失了,無可挽回了,被這些他從未要求過的荒唐夢境給永遠放逐了。

 

 

「噢,我的凱西,」希斯克里夫喃喃地說。雷木思可以聞到他的呼吸。像早餐。「那麼,告訴我,說妳愛我,在雲層裂開、天空將悲傷的雨水降臨在我們身上之前的這一刻,我們應該再度擁抱短暫的幸福!」

 

 

「我要吐在你的大衣上了,」雷木思說。至少他是試著要說「我要吐在你的大衣上了」,但他卻發出了一個長長的、痛苦的聲音,簡直就像是一隻被踩到的鴨子,頓時將所有的空氣從身體裡淒切地呼喊而出。

 

 

他們接吻,於所有星星同在一道驚心動魄催眠光束爆裂的激情之中!

 

 

奇怪的是,那感覺卻好得出奇。

 

 



 

 

 

當然,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在外面的街道上決定要把他們的車子撞爛,或者是差點撞爛,世界在一陣爭吵和嘈雜的喇叭聲中爆炸,愚蠢的麻瓜互相尖聲叫罵,輪胎刺耳地加入這場亂局。雷木思在一聲低沉的呻吟中跌下床緣,蜷起身子,發現某件「再自然也不過」的事發生在他的兩腿之間。

 

 

他花了整整二十一分鐘又十八秒在刷牙,直到它消退,整個過程中不斷咕噥著「噢,凱西,凱你媽個西」一直到結束。

 

 

***

 

 

雷木思坐在一張書桌前。

 

 

很好。噢,老天。很好。他是個男人,坐在一張書桌前,這真是熟悉得嚇人又舒服得嚇人。那張書桌巨大而黑暗,奢華的木材,穿過拱型的哥德式窗戶,滿是灰塵的陽光被過濾在木頭上面。雷木思正在削一顆蘋果,以非常緩慢的速度;他的雙手都有缺口,他的左腕上蝕著用了一生的弓箭所留下來的紅色刻痕。

 

 

在下方的大廳,突然間,傳來腳步聲的回音,沉重的金屬聲叮噹作響,在低沉的聲音之間爆出一陣喧鬧、熟悉的笑聲。書房的門被倏地打開,他的兄長站在他面前,咧著嘴微笑,他的黑髮無比狂野,他的臉被汗水襯得光輝燦爛。「弟弟!你一直都在這裡嗎?」

 

 

「我並不想擋路,」雷木思一邊顧慮著,一邊站了起來。

 

 

他的兄長寬宏大度地揮去他的批評。「我已經找你找了一整個下午!我的手下說沒有人可以為了喝酒而帶我喝酒,而我告訴他們只有你能做到。他們——」他回頭拋了一個不耐卻又寵溺的眼神,「——他們不相信我。」

 

 

雷木思把蘋果放在他的書桌上,拇指撫摸著光滑的木材,他的手指上結起了遙遠的記憶的繭。他望著陽光斜斜地從高聳的書房窗戶穿越進來,捕捉著空氣裡的塵埃,知道他喜歡這裡甚過世界上其他任何的地方。他的兄長身上,汗水、酒和金屬的味道混在一起,意味著長時間的練習以及一天結束的開始。「太陽已經下山了嗎?」他問。「我原本並沒有打算要虛度這麼久的光陰!」

 

 

「你迴避了我的問題,我的弟弟。」波羅莫[10]移動到他身後,加深了房間原本的安靜。他的手下已經走了,順著只有夢裡才存在的邏輯,儘管雷木思的文學核心堅決反抗這個不一致性。「我的手下不相信,法拉墨[11],剛鐸之子波羅莫的弟弟,能夠喝下比他哥哥還多的酒——而你卻容忍它!」波羅莫的眼裡同時有著寵溺和手足之愛的笑意。那雙既屬於剛鐸之子波羅莫,同時又不屬於他的眼睛。雷木思伸手觸碰那名年輕男子的臉頰,挾帶著兩段記憶。「我的弟弟,」波羅莫說。「法拉墨。」

 

 

「我在書房待了一整天,」雷木思說。對,就是這樣,不是嗎?古老的捲軸上甜美的霉味,文士蔓生在紙上的抄寫,詩與史與歌在脆裂的書頁上躍動。每一個褐色、撕裂的書角,獻身於下一個又再下一個跟隨著前一個單詞的每一分鐘,與此同時的波羅莫,則在外頭,不斷地將金屬撞擊在金屬之上,始終如一。他自己過的究竟是種什麼樣的生命,雷木思琢磨著,儘管他仍如此深愛。

 

 

「你在書房待了一整天,」波羅莫重複著他的話,「對,我看見了。你要永遠把自己鎖在書本裡頭嗎,弟弟?難道沒有狩獵可以讓你激昂渴望,沒有戰鬥可以讓你熱血沸騰嗎?難道兄弟的愛不足以溫熱你居住的房間,比不上這個讓歲月在安逸和絕望中流逝的冰冷角落嗎?」

 

 

「不是那樣的,」雷木思抗議。

 

 

「從你的塔上下來,」波羅莫堅持道。「如果你不跟我喝酒,那就跟我談談。」

 

 



 

 

 

「雷木思,」路平太太說。「雷木思,昨天你答應過蒂爾登先生你要幫忙割草坪的,你不記得了嗎?」

 

 

「瘋了,」雷木思對著他的枕頭喃喃自語。「瘋了瘋了瘋了。」

 

 

路平太太覺得她並不那麼了解她的兒子。

 

 

***

 

 

雷木思來來回回地在他的包廂裡踱步,笨拙又緊張地撥弄著粉色夾克的鈕扣。那是一件新的夾克,今天才剛在薩維爾街[12]完成的手工訂製,而他原本以為這會讓他感覺好些,但事實卻並非如此,而現在,當然,因為這個世界是一個殘酷而不公的地方,他不得不假裝不緊張,因為一個他只模模糊糊認得的人在外頭穿越紅色的門低聲說道,「王爾德先生,泰晤士報的評論家想要見你。」

 

 

「當然,當然,」雷木思不耐煩地說。「當然,讓他進來。」

 

 

那人點了點頭,片刻之後,泰晤士報的戲劇評論家,引領整個倫敦上流社會那些傻瓜品味的風尚帶領人,就掛著一抹高傲的微笑站在他面前。雷木思朝他露出迷人的笑容。「日安,費茨伯特先生。我是否能大膽地說你已經期待得喘不過氣了?另一個從聖詹姆的妻子們手中搶走的情人節,哈哈?」

 

 

「整個倫敦都在翹首盼望,」費茨伯特流暢地吟詠著,純正的英式腔調,彷彿是在故意譴責雷木思的口音。雷木思騰出了片刻來討厭他,觀察他的背心是怎樣被他的身軀笨拙地撐得鼓起。「你看見有多少人穿越暴風雪,風塵僕僕,就為了來觀賞你的第四部曠世巨作了嗎?我幾乎不需要告訴你,我是再興奮也不過了。」

 

 

雷木思簡單地點了點頭。「要來一點香檳嗎,費茨伯特先生?」

 

 

評論家舉起了一隻不帶感情的胖手。「謝謝你,王爾德先生,我在評論前不喝酒。」

 

 

「你可能會更享受它的樂趣,」雷木思建議他。

 

 

「嗯哼,」費茨伯特虛偽地笑著。「我可能會,是不是。你會享受那樣嗎?噢,不。我不應該讓我的感受遭到任何形式的篡改。我想要享受到它的全部。」

 

 

雷木思的左邊眼角抽動著。評論家。那誰做不來啊…然而,他發現自己依然正對著費茨伯特先生微笑,當費茨伯特先生像個死神一樣等待,渴望著一場失敗,迫切期待著一個可以苛薄批評的機會時,他幾乎對他產生了一股憐憫之情。

 

 

雷木思喜歡他的作品。或許,就像那個遲疑的聲音一直在告訴他的那樣,這並不如他其他的創作那麼好:但他喜歡這一部作品,並且對它充滿了信心。很幽默,他心想,然後一半的自己希望這對狂妄自大的費茨伯特先生來說,不會太世故老練而難以理解,然後,另外一半的自己,則祈禱著它會。

 

 

「好吧,」他說,已經沒有再繼續來回踱步的理由,「請允許我先溜到後台去一會兒,跟——跟我的演員們談談,嗯?」

 

 

「當然可以,」費茨伯特先生說。「王爾德先生——畢竟,這是屬於你的夜晚。」雷木思在腦海中記下了這個男人此刻的樣子,尖尖的手指,一條腿跨在另外一條腿上,笨拙矮胖但卻充滿威脅。就像一個現代的石像鬼,等著要活過來,打擊那些膽敢與他們智力不同的人們的頸靜脈。

 

 

「請好好享受,」雷木思說,然後匆匆離開。

 

 

後台的混亂令人感到舒適又十分可怕。一個矮小的、看起來驚嚇過度的女人,懷裡抱著一大把粉撲,差點把它們全都撒在他的夾克上,但雷木思恰好及時閃過,滑過轉角,進入了更衣室。西西麗正朝著鏡子裡的自己噘嘴,只穿著一件寬大的便服,還有一個和她的紅髮匹配的裙撐;巴夫人在角落裡,對著牆壁做發聲練習。而那是喬治,美妙的、令人欣慰的喬治,在某人猛拉著他桀敖不馴的黑髮時,對著鏡子練習他的「傑克怒瞪」,然後——啊——就在那兒,靠在牆上的,是他的亞吉能[13],完美的扮相以及慵懶快意的優雅。「奧斯卡,」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挺起身子,雙手插在口袋裡。「不待在你的包廂裡瞎緊張嗎?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

 

 

「你,」雷木思危險地說,「最好拿出你最完美的表現,否則你平淡無奇的人生將會短得令人驚訝。」

 

 

亞吉能翻了個白眼。「說真的。作家們。我的每一次演出都是傑作,你再清楚不過了。」這一次的笑容曖昧,充滿感官的誘惑。雷木思眨了眨眼睛。

 

 

舞台監督喊道再過五分鐘就要揭幕了。喬治從椅子上起身,調整了一下眼鏡,瀟灑地用手搔著頭髮,停下來朝雷木思投以一個致意和簡單的微笑,然後漫步到舞台的工作區。

 

 

「嗯?」雷木思說。「上場。滾出我的視線,你這個荒唐浪蕩的飯桶。要是讓我被倫敦的輿論給剝皮的話,我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嗯哼,」亞吉能陰沉地說,「好吧,讓我們來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夠記住我的任何一句台詞,要不要?」

 

 

雷木思發出了一個窒息的聲音,亞吉能朝他做了一個脫帽的手勢,滑過他的身邊。他的手指在經過時輕輕地掠過雷木思的腰際,在他浮誇的衣服上沾上了一點化妝品的痕跡,雷木思打了個哆嗦,在他身後像個白癡似的笑了一會兒;然後搖搖晃晃的穿越走廊,爬上戲院的樓梯,回到他包廂所提供的舒適(以及數量驚人的酒精)之中。他低頭閱讀節目單,試圖壓抑住顫抖的手指,燈光暗了下來。

 

 

認真最要緊The Importance of Being Serious),上頭這樣寫著。奧斯卡.王爾德最新喜劇創作。[14]

 

 



 

 

 

呃啊啊啊,」雷木思說,一邊醒了過來。「呃啊啊啊!」他堅持道,但沒有半個人回應。「是該死的『真誠最要緊(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才對——老天的——梅林的——呃啊啊啊!」

 

 

然後,不久之後他注意到,那件「再自然也不過」的事又再度出現在他的睡衣底下。

 

 

這太驚悚了。

 

 

***

 

 

另一張書桌。古老的維多利亞時代。一整套的器械和裝備,看上去簡直就像是施展酷刑的裝置。一本記事本,一枝昂貴的筆,一間裝滿書本的書房。一本攤開的巨作,記載著清晰談吐的重要性。

 

 

「再一次,杜立德小姐,」雷木思聽見平克林[15]這麼說,彷彿他已經聽過了一千次。他回頭看。平克林是彼得。很好。這倒新鮮。「請?」

 

 

「有單珠在窩的嘴裡,」伊萊莎說[16]。她看起來很像天狼星。事實上,根據更靠近、更模糊的檢驗,她就是天狼星本人。

 

 

雷木思感到十分得意。他心想,這一次,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沒有再度讓他穿上蕾絲襯褲了。

 

 

它們讓他最要好的一位男性友人穿上了蕾絲襯褲。

 

 

雷木思突然感到沒那麼得意了。

 

 

「試著讓別人聽見妳,」他出於直覺地說。「假裝沒有彈珠在那裡。」

 

 

「咿—喔嗚嗚欸,」伊萊莎惡狠狠地說。

 

 

「沒有必要如此粗俗,」雷木思平靜地說。「我僅僅是試圖要教妳像個人一樣說話而已。」

 

 

伊萊莎做了一個乾嘔的動作,彈珠全給吐了出來,在地上彈來彈去,然後悻悻然地說著「窩想知道,哪中『人』會把單珠訪在塔們開死的裡?還有——」她——他——掀開了她的裙子,露出腿毛茂密的雙腿,朝著雷木思指控,憤怒地顫抖著,「『從一個可憐的女孩那兒買朵花』的意思不是『把一個可憐的女孩變成一隻開死的猴子』是不是?意思也不是『往一個可憐的女孩的嘴裡訪其塔的東西,』是不是?如果你是一個語言的腳授,那你怎麼不去研究研究你該死的理解能力?!我可沒有焦你來管我的閒事,是不是?就是沒辦法把你的鼻子拿開!總是在想著進步!我賣花就很好,從來就沒有人會把東西放到我的嘴巴裡還有嘮叨我的文法!而且要是我不想要當個淑女的話怎麼辦?」

 

 

有鑑於她極其低沉——即使同時又尖銳得怪異——的嗓音,雷木思頗為歇斯底里地想,她可能沒有太多的選擇。

 

 

「喔我的老天,」平克林悄聲說。

 

 

雷木思摘下眼鏡,用袖子擦了擦,試著不要尖叫出聲。「伊萊莎,妳必須有點耐心;妳得對我們的課程付出更多的信賴。難道妳不想要每天吃巧克力,穿漂亮的衣服,並且擁有一位留著好看八字鬍的衛兵大人嗎?」

 

 

伊萊莎帶著深深的懷疑看著他,捲起她微微殘著鬚茬的嘴唇。「這不值得;我也不知道要怎麼相信你。我做不到。連也覺得我做不到。我永遠都是這麼爛,然後你所有的改進方法都沒辦法解決半件該死的事。」

 

 

「我必須堅持,」雷木思說,以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驚恐的抽離語氣,「妳能把那些彈珠放回去,或是找到一些新的彈珠,然後繼續我們的課程,否則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妳的能力,並且會永無止境地感到好奇。妳怎麼說呢?」

 

 

「窩想要掐死你,窩就會者麼說!」伊萊莎吼道。她朝著雷木思攻擊,他腦中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一個模糊的印象,就是這個,最後還是來了,她會像一隻喜馬拉雅山大雪怪或是一個肌肉發達但完全用不到智力的魁梧運動員一樣把他給打倒。他的想法,在面臨死亡的此刻,使他感到恐懼,那一絲細微的、表層的猶疑,那一股取代了恐慌的震撼,是一種被冒犯的情感,而不是任何更深層更發自內心的感覺。

 

 

「伊萊莎,」他聽見他自己說,「請重新考慮一下。」

 

 

「或許,」平克林嘗試著說,「或許,我們把彈珠推遲到下一次的練習怎麼樣呢?」

 

 

怎麼不試著把單珠訪到你的嘴裡說話,你就知道有坨不簡攤了!」

 

 

「有多不簡單了,」雷木思靜靜地說。

 

 

伊萊莎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管伊萊莎究竟是否夠聰明,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在這裡似乎都沒有立足之地。雷木思猜想,無論她的情感有多麼粗魯,但仍然還是女性化的。即使這很難令人折衷妥協,考慮到面前這個比他還高的年輕男子,漲紅著臉,臉上還帶著某種報復的決絕。

 

 

「有坨簡單了,」伊萊莎默默地從命。

 

 

「非常好,」平克林開口。

 

 

,」雷木思堅持。他舉起一隻手,示意他那善良而不幸的友人安靜。伊萊莎咬緊了牙關。

 

 

,」她低聲道。

 

 

「用氣音,」雷木思堅定地說。「就像是把氣吹出來。」

 

 

「哆哆哆哆,」她說,仍然怒視著他。「哆哆哆…多。」

 

 

「然後一整句,」雷木思催促著。

 

 

「哆哆哆…多不簡攤…單了,」伊萊莎咕噥著。然後她抬起頭,用一種和天狼星相似得驚人的聲音說,「為什麼每次總是你叫我幹嘛我就要幹嘛?」

 

 

「妳有嗎?」雷木思說。他為她突然間明確清晰的表達能力而感到茫然失措,但仍然試著,就像一個真正的英國紳士那樣,不顯露出任何的情緒。

 

 

「嗯這很明顯,不是嗎,」伊萊莎耐心地說。不幸的是,她又恢復了像是指甲刮在黑板上的尖銳嗓音。「來吧,我做給你看:說『跳。』」

 

 

「跳,」雷木思懷疑地說。

 

 

「多……高……?」伊萊莎說,然後微笑。

 

 



 

 

 

雷木思倏地驚醒,發現自己在床上顛倒了過來,他的頭伸出窗外,腳跨在枕頭上,滿嘴都是跟毛皮一模一樣的味道。「啊,」他悲涼地說,並不是對著任何人,然後是「為什麼是我?」經過一段時間的冥想,他從床上爬了起來,非常小心翼翼地蹣跚著來到淋浴間,在那裡花了整整一小時。

 

 

「別把熱水用光!」路平太太大喊的聲音在過了二十分鐘時穿過房門。

 

 

「不可能,」雷木思透過咬緊的齒縫回答,然後打了一個寒顫。

 

 

***

 

 

當雷木思看到雪飄下來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念頭是,照理說夏天是不會下雪的。他敲了敲窗戶的玻璃,低頭看著蜿蜒的鵝卵石街道。是清晨。在某處,有鈴鐺的聲響。空氣中有緩慢燃燒的火焰、烤肉、松木以及寒冷潮濕的味道。儘管雲在天上緊緊糾結在一起,他仍感覺有什麼東西湧向他,荒謬而狂野,充滿喜樂。是聖誕節,他意會過來。這一定是聖誕節,沒有其他可能。

 

 

他的雙手溫暖地被裹在不分手指的手套裡,一條圍巾緊緊圈住他的脖子,隔絕了冬日的寒意。在狹長而陌生的房間彼端,爐火在一座樸實的壁爐裡劈啪作響。他嘗試在時間和空間裡找到自己的定位,注意到他大衣上的線條,還有他面前桌上那頂帽子奇怪的形狀。馬蹄在石板路上噠噠作響,淡入又淡出他寂寞的世界。

 

 

多年以來的第一次,他沒有衝動想要嘀咕著他平常說慣了的「呸!胡說八道。[17]

 

 

然而,這不僅僅是缺乏公然的敵意:這是徹頭徹尾的喜悅,是明白活著是多麼美好的狂喜,他跑到窗前將它打開,讓風朝他急吹,雪花在他的頭頂上來回打旋。在他的屋子外頭,有個小小的、深色頭髮的男孩,手裡拿著一頂帽子,還有一張意氣消沉的面容。

 

 

「嘿,小子!」雷木思喊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呃?」那男孩轉過身,帶著一絲驚訝。

 

 

「今天是什麼日子,我的好小子?」雷木思大叫,感到極度的暈眩。有鈴聲在他的腦袋裡。

 

 

「今天?怎麼了,今天是聖誕節!」那男孩高聲喊道,抬頭看著他,一副非常擔心的樣子。雷木思這輩子從來沒有像這樣這麼高興聽到聖誕節過,那深色頭髮的男孩盯著他的樣子,就好像他隨時會拔出一把刀一樣,於是雷木思扔了一個桂冠給他;再怎麼說,今天是聖誕節,每個人都應該要像他一樣開心才對。他發出一聲驚呼,摔上窗戶,在房間裡瘋狂地繞來繞去,然後他停了下來,突然間想起了某件事:另外一個男孩,還有一個聖誕節,就和他一直以來過的一樣那麼不快樂,這時,樓下的門叮叮噹噹地響了起來,說明他的夥計來了。

 

 

「但我討厭狄更斯!」雷木思試著嚎啕大哭,但卻發不出聲音。

 

 

他兩階併作一階的跑下樓。他知道他該怎麼做,然後想,一切在他完成這些之後便會結束。即使他全身湧上滿腔無法抑制的愉悅,也無法消除他眼睛後面紫色散文的糾纏;兩股力量爭奪著他情緒的控制權,讓他感到頭暈目眩,就好像他是出自一個靠寫作維生的男人的筆下。某種程度上,他猜想,這跟事實也相去不遠。

 

 

首先:他必須告訴他的夥計好好享受他的一天。再來:他必須送給那孩子一隻比別人還要大的烤火雞。第三:他必須等待故事的高潮,無論他的潛意識和被扭曲的文學今晚將為他帶來怎麼樣荒誕無稽的計畫。第四:等他醒來之後,他必須諮詢一本書,好終止這所有的瘋狂。一切都非常單純,直到他跳下樓梯的最後一階。

 

 

多年以來的第一次,他感覺到鼻子變成了粉紅色。這非常令人分神。

 

 

鮑伯.克拉契[18],帶著一張圓臉和一頭沙色的亂髮,在他的辦公室裡等待著。他看起來像是在天狼星心情不好時的那個彼得,畏畏縮縮地想要躲在椅子後面。

 

 

「回家去,」雷木思說。他不記得那些句子,不太確切,然而現在這些想法已經超越了直覺,他的腦袋無法掌握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他掙扎著,想要說出一些恰當的話來。「還有,呃,去跟你的家人待在一起!」這聽起來不像維多利亞時代的語氣。這聽起來也不像史古基[19]

 

 

克拉契盯著他看。

 

 

,雷木思想要這麼說,我已經喪失理智了

 

 

「走啊!」他說,用一種他希望能被解讀為「超級開心」而不是「嚇死人了」的方式。「回家去然後跟,呃,什麼來著,還有小提姆在一起[20],」接著,他就在那兒:一張長長的木桌前,周圍環繞著灼熱的燭火、松木、一張張快樂的圓臉,還有堆得像座小丘陵的聖誕布丁。還有火雞,在某處,但那些布丁吸引了他大部份的注意力。

 

 

「我想要舉杯慶賀,」克拉契說,他溫厚的臉紅紅的,舉起了他的玻璃杯,「敬史古基先生一杯:敬他最終屈服於聖誕節那美妙的喜悅,而我們原本就知道他會這麼做:與今晚聚集在這裡的大家一起分享他的財富。」

 

 

「你聽,你聽!」整張桌子周圍的人都高喊著,還有「老史古基萬歲!」

 

 

「祝我們大家聖誕快樂!」克拉契大吼,緊接著是一連串跺腳和贊同的聲音。

 

 

雷木思找了個機會抬頭看了一圈。每個他曾經見過的人都坐在這張桌子前,向他點頭,有見識的、愉快的、很高興見到他的樣子。他試著展露微笑。

 

 

一個稀薄又孩子氣的柔和顫音,從他的椅子旁傳了上來:「我好高興你來跟我們一起過聖誕節,史古基先生!」

 

 

雷木思低頭一看。天狼星抬起頭,朝他咧開嘴笑,一張閃閃發亮、暴牙的小臉,棲息在一個骨瘦如柴的身體和一對巨大的拐杖上。「是不是很美好,聖誕節?我早就跟你說過了。」

 

 

「呃,」雷木思說。

 

 

「上帝保佑我們,」天狼星口齒不清地說,是那樣的討人喜歡,「所有人!」

 

 



 

 

 

雷木思尖叫著醒來。

 

 

在他的母親手裡高舉著一塊木板衝了進來、防衛她的兒子免於殺人魔的攻擊、他的父親在喧鬧聲中把熱茶灑在褲子上、而雷木思又道歉又解釋又洗了他父親的褲子之後,他知道現在只有一個東西或許能夠幫上他的忙。

 

 

研究

 

 

那本書的名字很簡單,就叫《夢的解讀》。是雷木思的母親在好幾年前買的,那時她正慘遭一些特別惱人的、反覆循環的、關於跳蚤竄行整棟房子的惡夢所折磨;在那之後它就被遺棄在路平家地下室的書房,整整一千六百頁隨著歲月逐漸發霉。雷木思一直都認為睡眠科學有一點含混糊塗,於是,它成為少數在這棟房子裡他沒有碰過的書本之一。(其他的,順道一提,是一本素食的食譜,和一本藍色的、蹦蹦跳跳的怪物,標題是「寶寶的第一次…」他覺得裡面有可能是囊括了一些圖片。)然而現在,他願意收回所有他曾說過的關於這門科學的不當言論,只要它能夠終止這一切。

 

 

他翻到索引,然後找到了 L。「文學(Literature)相關的夢」,是個像奇蹟一樣的入口:它指引他來到第 783 頁。雷木思的心跳加速了一些些,期待著救贖。

 

 

首先,它列出了幾個問題。問題一問他說他是不是看太多書了。在另一張紙上他寫下:「1. 沒有所謂看太多書這種事。」他停頓了片刻,然後斷定,這表示以這本書的標準來說他的確是看太多書了。他做了個註記,然後移動到下一題。你的夢的本質和性有關嗎?雷木思感覺到腹中有一團熾熱的火焰燃燒著他的喉嚨。「2. 是。」他感覺荒謬透頂,但仍然有必要直搗整個混亂的核心。如果你的夢的本質和性有關,請翻頁。雷木思翻了頁。他想要一個來自作者的索引,一些有形的、讓人安心的東西。

 

 

然而,書上只寫了,或許你應該考慮開始寫夢境日記

 

 

雷木思盯著它。

 

 

「你要說的就只有這樣嗎?」他問道,但什麼也沒發生。

 

 

那本書什麼也沒回答,雷木思決定,那應該又是在說「對」的意思。

 

 

「好吧去你的,」他嘀咕了一聲。那本書依舊什麼也沒說,除了一份適當的夢境日記應該被寫在一本空白的書裡,能夠為你帶來良好的氛圍,最好還可以有舊皮革的味道。雷木思幾乎以為那裡會出現一個經銷商的廣告。不過沒有。還真是個不起作用的安慰。仔細記下每個場景和反覆出現的角色,反覆出現的主題,以及反覆出現的性慾。「我不想要重溫那個,」雷木思對書說。書不理他。我們發現,通常,畫圖會有幫助。「我討厭你的粗體字,」雷木思說。畫圖是解決謎題好方法。「你根本就是故意的,」雷木思指控著。即使是最小的圖都可能有所幫助。「我不會畫畫,但我猜那也沒差,」雷木思埋怨道。或許,藉由看到你的夢境視覺化,你將能夠發現除了心靈之眼以外所無法看到的圖像,這將有助於認知你夢境深層的含意。「謝了,」雷木思發著牢騷,「還真是幫了大忙。難怪媽會把你丟在旁邊。」(參見,)書補充說明,用一種雷木思覺得相當沾沾自喜的字體,(性相關的夢,第 32-203 頁。

 

 

雷木思瞪著那本書。它沒有提供任何見解,任何真相,任何啟示,也沒有解決他任何的問題。它並不會治好他。它並不會阻止他最內心的想法混亂地將天狼星的頭黏到小提姆身上,或是永遠毀了那些無辜的好書,直到雷木思最終屈服於瘋狂並死於填充的軟牆。

 

 

他只能照著那本書的指示去做,然後祈禱奇跡降臨。

 

 

是時候去找一本可以帶給他「良好的氛圍」的臭臭的舊皮革日記了。

 

 

不管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

 

 

 

 

羅密歐 + 朱麗葉
(緊身褲)
筆記
- 天狼星是莫枯修
- 我自己是班福留
- 詹姆和莉莉分別是羅密歐與茱麗葉
- 我向莎士比亞道歉
- 我不會畫畫
- 這太

 

 

 

基度山恩仇記
筆記
- 天狼星是伯爵
- 我自己是貝爾圖喬
- 至少這次我還是個男人。
- 這次沒有詹姆、莉莉或別人→這重要嗎?(或許是天狼星中心。操。)

 

 

 

咆哮山莊
凱西(我)
筆記:(我另外還有一件女用披巾。)
- 天狼星是希斯克里夫
- 很多咆哮的風

 

 

 

小氣財神
小提姆
暴牙
拐杖
筆記:我根本就不喜歡狄更斯。

 

 

***

 

 

經過反省之後,天狼星後來想,他們應該要先離開屋子,或者至少也要離開客廳才對。

 

 

他原本並沒有真正想得那麼遠,詹姆和他的家人出門去拜訪一位阿姨,事情直到八點都還沒有正式開始,當他衣衫不整,而蘇菲穿著那件他最喜歡的黃色沙灘裙敲門進來;但是,他至少仍然應該考慮到「某些恐怖得無法考慮的事」發生的可能性才對。

 

 

但他沒有,而現在已經太遲了。

 

 

「呃,」他說,腦袋因恐慌而一片空白。

 

 

「呃,」波特先生說,然後發瘋似地瞪著牆壁看。「對不起,非常抱歉,應該要先敲門的——」

 

 

「不不,是我們很抱歉,波特先生,」蘇菲充滿歉意地說著,從天狼星的臂彎裡滑出來,極度處變不驚地撥好她的洋裝。天狼星盯著她,像魚一樣,感覺到紅色的熱潮漲滿他整張臉,一路蔓延到他的耳根。「我們不是有意要打擾你的。」

 

 

「不不!」波特先生抗議道。他有點歇斯底里,仍然試圖看著除了沙發以外的所有地方。「一點都不打擾,蘇菲,完全不打擾,再自然也不過了,每個人都穿著褲子,哈哈,只是比預計的回家時間早了一點,回來放我的帽子,」然後像道閃電一樣逃離現場。

 

 

「喔天啊,」天狼星說,把頭埋進枕頭裡。「喔天啊,喔天啊,喔天啊——」

 

 

「噢,別這樣,」蘇菲說。她甜美曖昧的嗓音邊緣冒出一絲小小的笑意。「你就像個小男生一樣。只不過是一個吻;幾個小小的吻。」她輕巧地穿上鞋子,手指纏住他的頭髮,天狼星發出了一個小小的哀號,沒有被安慰到。

 

 

「那是詹姆他!我住在他們!」

 

 

「你已經二十一歲了,」蘇菲溫柔地說。這嚴格說起來並不正確,這是當然的,但天狼星不覺得完全是個謊話,因為他的法文已經非常生鏽了而且「呃史咿」[21]完全可以是十七歲的意思。「他是個成年人了,親愛的。你們兩個都是。」

 

 

「沒錯,」天狼星說。他對她毛躁地笑了一下。「沒錯!成年人!對!我們全部都是!多麼的『呃史咿』!」蘇菲朝他微笑,一點點耐心,一點點善良,一點點的法式,於是還帶有一點點的邪氣。天狼星心想她真的是非常迷人,然後稍微感到有點欣慰。

 

 

不幸的是,他的緩刑非常短命。那天晚上,吃過晚餐之後,在蘇菲已經離開,天狼星感覺自己已經安全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單獨跟波特先生待在詹姆的房間裡。被困住了。在海裡迷失了。詹姆,他心想,終極的背叛,居然去洗澡了,待會一定要殺了他,接著,波特先生尷尬地清了清喉嚨。「我們認為,」他開口說,「我們認為我們最好是可以談談關於——肯定得——談談——有鑑於你和蘇菲的關係——然後我們很榮幸,但我們也有這個責任,既然現在你住在我們的屋簷下——我們的屋簷——所以我們在想我們最好是可以談談關於——肯定得——談一下。」波特先生調整了一下領子並鬆開領帶。天狼星盯著他。不可能。「你也看到了,」波特先生勇敢地努力不懈,「當你很肯定你已經來到某個特定的年紀時,我很肯定,在任何年輕人腦海的最前線,肯定會出現某些肯定是很特定的慾望。」

 

 

「呃啊,」天狼星說。然後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肯定的。」

 

 

「我買了一些——一些資料,」波特先生繼續說,翻著他腿上的幾本小冊子。小冊子,天狼星心想。我再也沒辦法直視這個人的眼睛了。他甚至此刻就已經沒辦法直視這個人的眼睛,他低頭盯著他的鞋子,然後,比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希望,擁有像一條鞋帶一樣的單純人生。他要擔心的就只有會磨破邊邊,或者是被小狗咬到。生命就應該是那個樣子才對,就算那樣的話就再也吃不到布丁了。「嗯,」波特先生說,「這聽起來怎麼樣?那個實在是再自然也不過了。」

 

 

天狼星覺得彷彿噎住了一樣。「什麼,呃。先生。什麼東西再自然也不過了?」

 

 

「嗯,」波特先生說。天狼星在想,他們兩個之中到底是誰比較不舒服。他想像他們兩個人,在一個圓圈中擺好架勢準備迎戰,參加一場頭部爆炸的比賽。他們會以色彩的濃度來被評分,他們的臉會變成什麼顏色,還有他們的腦漿會用多快的速度因為尷尬而從耳朵裡噴出來。「嗯,就是那個。」

 

 

那個,」天狼星重複著。喔天啊,喔天啊,喔天啊。逃不掉了。一切都陷入黑暗。「先生,你是不是…呃。喔天啊。」

 

 

「對,」波特先生說,臉色開始發青。他緊緊盯著天狼星左耳後的牆壁,然後繼續用一種像死人一樣的、快活的方式說,「完全正確,天狼星,我的孩子。我們正好認為應該讓你知道說,縱然…那個…當然是人類體驗中的一個美好而自然的部分,然後當然,呃,也是兩個知情同意的成年人之間一種美好的表達愛意的方式,或者,哈哈,準成年人,肯定還有一些特定的…預防措施,需要,呃,被採取——需要考慮的事情。呃。」

 

 

「對!」天狼星大叫一聲,穿越恐慌和墮落的陰霾。「對,完全正確。預防措施。已經有採取了還有…等等。蘇菲和我,非常的重視預防。不是說…有必要…要採取,因為…沒有這個必要!而且小冊子上都有寫!」

 

 

「一點也沒錯!」波特先生用幾乎有形有體的感激語氣說道。他從天狼星的床上彈了起來,熱情地拍了一下天狼星的肩膀;事實上,有點太熱情了,天狼星發出了一聲驚訝的「唔!」然後彎下了腰。「你就像我的兒子一樣,天狼星,你這小子。」

 

 

「謝了,波特先生,」天狼星喃喃地說,試圖要呼吸,並在腦海中衡量各式各樣的自殺手法。「真的。謝謝。」

 

 

「下次讓我們把它留在屋外,好嗎,哈哈?」波特先生說,然後,「喔,還有別忘了,呃,這些小冊子。」他把它們丟在天狼星的毯子上,就好像是某個死掉的、腐爛的、被吃腐肉的蒼蠅覆蓋的東西,然後逃離了房間。

 

 

「我想去死,」天狼星對著空氣說,然後,幾乎反射性的,打開了其中一本。

 

 

裡面都是插畫。

 

 

天狼星發出了一陣痛苦的呻吟,爬到床底下,等待死亡的到來。

 

 

***

 

 

詹姆的母親在他要去洗澡的路上把他逼到角落,帶著一種「不要以為你就安全了」的表情。詹姆停頓了一下,知道如果他時間抓得剛好的話,他可以及時跳出浴室的窗戶,去迎向死亡和毀容的懷抱,以避免那無法避免的事情到來。不幸的是,那無法避免的事情才剛剛擦完地板並且正試圖阻截他,當他在那潮濕的地方滑倒、一頭栽向他那可悲的命運的時候。

 

 

「嗯哼,」波特太太說,「兒子,你怎麼樣?」

 

 

「妳坐在我身上,」詹姆發出一聲呻吟。「我覺得妳已經把一個肺戳爆了。」

 

 

波特太太拍拍他凌亂的頭髮。「我有一些小冊子要給你,」她說。「裡面建議我們跟孩子們討論性行為——」

 

 

,」詹姆大聲哀號,試著要阻止他母親說性行為的聲音在腦海中無窮無盡地迴盪,「啊啊啊啊啊。」

 

 

「——討論性行為,在他們十八歲以前,」他母親堅持著說下去,「所以我就來了。」

 

 

詹姆知道他將永遠、永遠不會跟人發生關係了。某一天,在不久的將來,等到他又再一次耗盡了莉莉的意志力,當他發現自己正跟她在上鎖的房間裡激情地擁抱,他的雙手緊貼著她甜美的嘴唇和她的頭髮,他會毫無防備的突然想起這個孤寂的畫面,他的母親從厚厚的黑框眼鏡後面看著他,她灰色的頭髮因為濕度和家務而狂放不羈,用勝利的語氣說「性行為!」然後一切就會在那裡結束了。

 

 

「性行為,」波特太太愉快地說,一面在詹姆的肚子上坐下,「是兩人之間可以共享的最美好的事物之一,這當然是在假設兩個人都你情我願而且充滿熱情的前提下。」

 

 

「啦啦啦啦!」詹姆尖叫著,雙手把耳朵牢牢捂住。「噢但願此刻置身英格蘭,正當這陽春四月的英格蘭——」[22]

 

 

「——還有,」他的母親繼續說,不受干擾,「兩個人都完全意識到性行為可能帶來的風險和結果。當然,對於預防和緩和許多性傳播疾病的患者而言,魔法的藥物已經取得了相當大的進展——」

 

 

「——無論誰在那兒一覺醒來無意間見到清晨的英格蘭——」

 

 

「——可是懷孕,」他的母親無情地繼續,溫柔地把他的手指從他耳朵上移開,如同鋼鐵一般緊緊抓住他胡亂拍動的手臂,「會永遠持續,而缺乏計畫或不情願的性接觸在情緒上所導致的後果可能會是一輩子的。」

 

 

「妳這是從書上學來的嗎?!」詹姆驚恐地尖叫。「我再也不是妳的兒子了。妳為什麼要這麼?妳是抓到天狼星跟蘇菲出去然後現在換成是要受罪嗎?」

 

 

「你需要被提醒。」他的母親對他露出一個閃亮的笑容。「現在,當然,我很確定你現在一定對這一切新的感受感到非常好奇,然後我要你知道你不需要覺得丟臉,我也想要你問我一些熱烈的問題。」

 

 

詹姆盯著她。

 

 

「你的父母,」她說,「可以是各種形式的性知識泉源。」

 

 

詹姆的腦袋立刻完全關上。過了一會兒,他設法發出了一個低啞的聲音,「媽?」

 

 

「是,親愛的?別害怕問困難的問題喔。」

 

 

「我要去洗澡。」洗到永遠,他在心裡補上一句。

 

 

「你有一點成熟了,」她同意道。「一些新的腺體,當然。青春期!多麼美妙的事!」

 

 

「我再也沒辦法跟妳說話了,」詹姆發出空洞的呻吟。「我要搬去西伯利亞當一個尼姑。謝謝妳,媽,把我的人生變成了這個形狀。」

 

 

「親愛的,我能理解你有一點猶豫,」他的母親平靜地說,在站起身之前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但請理解我們——你父親和我——藉由個人的經驗,知道性可能也應該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之一,而你永遠不應該在性的方面對自己感到羞恥,或者——」

 

 

我他媽的老天,」詹姆大吼,衝進浴室裡然後把門摔上。

 

 

有好一段時間他就只是坐在馬桶上,試圖不要像個孩子一樣哭泣。

 

 

然後,從浴簾後,有某個人悄聲說,「鹿角?」

 

 

「獸足?」

 

 

「你爸在外面嗎?」

 

 

「我永遠不會跟人發生關係了,」詹姆說。「人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胸部也沒有了。我要去當一個尼姑。你要幫我一起研究尼姑庵嗎?」

 

 

「我會變成一個閹伶,」天狼星用死氣沉沉的聲音回答,「然後去唱歌劇。為什麼,鹿角?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都是你的錯,」詹姆噓聲說,「你跟你的法國貴賓犬。」

 

 

「我已經裝滿了不幸,」天狼星說。「末日來了。」

 

 

「都怪你,」詹姆堅持,在他的指責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活力。「你跟你無法自控的衝動。」

 

 

天狼星的頭撞到了磁磚牆上。「我的小冊子裡有插畫。」

 

 

「我媽是個瘋女人。」

 

 

「你試著要跟我聊生命的真相。」

 

 

「我媽一直在說性行為。」

 

 

「他在一句話裡至少用了十次的肯定。」

 

 

「她講了跟我還有——你知道。」

 

 

「喔天啊。」天狼星從浴簾後探出頭來。「你贏了。」

 

 

***

 

 

雷木思在晚餐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在他們坐下之後還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他偷偷地從穿過他的馬鈴薯瞥了一眼,看到他的父母正在注視著他,他們就好像是身處在撒哈拉沙漠中間:他的爸媽是兩隻盤旋的禿鷹,而他是一隻只剩一條腿的無助瞪羚。他試著不要被食物噎到,強迫它們滑下束緊的喉嚨。「嗯,」他說。「不錯的豌豆?」

 

 

「我們得談談,」路平太太說。

 

 

「我做了什麼嗎?」雷木思問。「我什麼也沒做。」

 

 

「不,不,不,當然沒有,」他父親溫和地說。「你什麼也沒做。」

 

 

「你們有人要死掉了嗎?」雷木思問道,一邊跟恐慌的衝動搏鬥。

 

 

他的母親大笑出聲,迅速和他的父親交換了一個眼神。雷木思打了個寒顫。「當然不是,親愛的。我們只是——嗯,我們注意到你借走了我的書。」

 

 

「妳的…書,」雷木思重複著。喔天啊,他們知道了嗎?他們不可能知道。也許跟文學有關的夢是某種普遍發生在路平家族的事件,當你作這些夢的時候就代表你已經要初步開始接觸路平家族真正的秘密。「我只是——我想要去查詢一些,呃,夢。」

 

 

「我們知道,」他的父親說。他傾身越過桌子,將一隻撫慰人心的手掌放在雷木思的肩膀上。「我們只是想讓你知道每個人都會作這些夢。」

 

 

雷木思盯著他,意識到他的嘴巴正難看地裝滿咬到一半的豌豆。「什——他們也會?」

 

 

「他們當然會,甜心。」他的母親向他微笑,憐愛而善解人意。恐慌從雷木思的喉嚨深處湧了出來。「你看,當你到達某個特定年紀的時候,你的身體開始會有一些…特定的衝動。」

 

 

「不,」雷木思飛快地說。「沒有衝動。沒有什麼衝動。」

 

 

「當然有,」他的母親繼續步步緊逼,「而且這再正常也不過了。是因為賀爾蒙,你知道。身體的一種功能。沒有必要擔心。」

 

 

「沒有衝動,」雷木思堅持。「沒有衝動。」

 

 

「沒有必要否定它,」他的母親安撫道。「我們了解你一定會覺得——困惑,孤單,可能還會覺得害怕。這,畢竟,是個新的現象。你一定會想問一些問題,像是『我怎麼了?』還有『是不是只有我?』但你不孤單,親愛的。」

 

 

「我都經歷過了,我自己,」他的父親一邊說一邊切下了一片烤肉。

 

 

「沒有衝動,」雷木思又說了一次。他已經忘記世界上還有別的字的存在。

 

 

「現在,雷木思,」路平太太充滿耐心地說,「我們想說,既然你這麼愛讀書,一些關於這個主題的書籍會對你非常有用。」

 

 

「我是在說英文嗎?」雷木思語無倫次。「我自己聽起來像是英文。為什麼你們沒有在聽?沒有衝動。沒有衝動!」

 

 

「嗯好吧,」路平太太試著說,「店裡的人建議年輕人可以讀這個卡通版本的。你想要看一下嗎?」

 

 

「如果是關於衝動的就不要,」雷木思說,感覺就快要歇斯底里了。

 

 

「我知道了,」他的父親說,朝著他大大地眨了一下眼睛。「沒有衝動。對吧?這些我們就放在客廳裡。以防萬一。」

 

 

雷木思低頭瞪著他的豌豆。他想,從今以後,他再也沒辦法吃豌豆了。他會永遠把它們和這種病態的、絕望的噁心,他母親試圖幫忙的表情,他父親瘋狂的、下流的、充滿陰謀理解的眨眼連結在一起。「呃啊,」雷木思說。

 

 

「你記得: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們都會永遠在這裡。」他的母親體貼地說。

 

 

「呃啊,」雷木思又說了一次,把臉埋進手心裡。

 

 

***

 

 

彼得知道,當他的母親在客廳發出尖叫聲的時候,就是他有麻煩的時候。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遇到了什麼麻煩。有可能是任何事,除了他什麼也沒做以外,但這並沒有真的把範圍縮小。

 

 

「彼得.溫西.佩迪魯,馬上把你的尾巴給我放到這個房間裡!」

 

 

彼得匆匆下樓,在這件事上他沒有任何選擇。他的母親怒瞪著他,手裡高高舉著某個東西,那看起來像是…一隻襪子。一隻非常小、軟綿綿的襪子。

 

 

「你猜我是在哪裡找到這個的?」她說,雙手岔在屁股上。

 

 

彼得想不出來。它有可能在任何地方,真的。因為他會把襪子丟在任何地方。那也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的襪子。那可能是他妹妹的襪子。

 

 

「呃,」他說。「我不知道。」

 

 

他的母親看起來就好像快要爆炸了。彼得想像她爆炸的樣子,然後想像萬一她真的爆炸的話,聞起來可能會有消毒劑的味道。「在水槽裡,」他母親的聲音隆隆作響。彼得腳下的地板為之震動。這幾乎就像是地震,只不過他的母親可能會逼他再吃一次肥皂,而那會比整個世界張開血盆大口把他整個吞進去還要糟糕百倍。「你覺得它是從哪裡的?」

 

 

「我不懂,」彼得麻木地說。「襪子本來就應該要待在水槽裡。不是嗎?」

 

 

他母親的下唇在顫抖。她的眼睛閃著憤怒的紅光,充滿著惡魔般的非難。彼得發著抖往後退。「交合!」他的母親咆哮著。「這是個骯髒的行為,充斥著傳染病!去洗澡,年輕人!兩個小時!」

 

 

彼得轉身逃跑。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概念?」他母親的聲音跟在他後面。「疣——皰疹——無數的感染——不潔的——噁心的——骯髒的——我沒有你這種兒子——!」

 

 

彼得砰地關上他身後的浴室門,然後把它鎖上。

 

 

那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他的襪子。它太了。那一定是其中一隻他妹妹的襪子,在錯的洗衣籃裡被混在一起。他不太確定關於交合的這番言論到底從何而來,然後疣又是怎麼加入這場亂局的,但他通常不會聽他媽媽的話,而且還會偷偷地把沾滿灰塵的小兔子當成寵物來養,直到她把牠們全都帶走。他又不是一定要聽她的話。

 

 

喔好吧,彼得心想,然後開始洗一個舒服的熱水澡。

 

 

 


--

譯註:

[1] 這邊雷木思用的是「mon enfant satanique」,小小的改了一下第十一部天狼星說他的法文家庭教師叫他的「son enfant satanique」。
[2] 莎士比亞的劇作《羅密歐與茱麗葉》中羅密歐的台詞。
[3] 莫枯修(Mercutio),《羅密歐與茱麗葉》中的人物,羅密歐的好友,在一場衝突中死於對手的劍下。
[4] 班福留(Benvolio),《羅密歐與茱麗葉》中的人物,羅密歐的好友,蒙特鳩家族的一員。
[5] 基度山伯爵(The Count of Monte Cristo),大仲馬的小說《基度山恩仇記》的主角,年少時被陷害含冤入獄,失去了家人、愛人,出獄後化名基度山伯爵,對曾經陷害過自己的人展開復仇。
[6] 貝爾圖喬(Bertuccio),《基度山恩仇記》中的人物,伯爵的僕人。
[7] 唐格拉爾(Danglars)和維爾福(Villefort),《基度山恩仇記》中的人物。
[8] 凱西(Catherine/Cathy),艾蜜莉.勃朗特的小說《咆哮山莊》的女主角,年少時與父親撿回來的養子希斯克里夫相愛。
[9] 希斯克里夫(Heathcliff),《咆哮山莊》的男主角,從小被咆哮山莊的主人撿回來收養,但遭到主人兒子的嫉妒,與凱西日久生情,但卻因為無法與凱西廝守而怨憤一生。
[10] 波羅莫(Boromir),J.R.R.托爾金的小說《魔戒》中的人物,剛鐸攝政王的長子,愛好格鬥,無所畏懼,魔戒遠征隊的成員,在遠征中戰死。
[11] 法拉墨(Faramir),《魔戒》中的人物,剛鐸攝政王的次子,波羅莫的弟弟,愛好音樂和知識,不受父親喜愛,但與兄長非常親近。
[12] 薩維爾街,位於倫敦 Mafair,以為客戶量身剪裁訂製男士西服而聞名。
[13] 亞吉能(Algernon),愛爾蘭作家奧斯卡.王爾德的劇作《不可兒戲》中的人物。
[14] 王爾德的劇作《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譯作《不可兒戲》,又譯作《真誠最要緊》。在雷木思的夢裡被惡搞成 The Importance of Being Serious(音同 Sirius)。原作的幽默之處,在於主角 Jack 虛構出來的弟弟 Ernest(音同 Earnest,認真)身上。
[15] 平克林(Pickering),《窈窕淑女》的人物。
[16] 伊萊莎.杜立德(Eliza Doolittle),電影《窈窕淑女》和舞台劇《賣花女》的女主角,中下階層的市井小民,英語有特殊的腔調,語音學家希金斯教授宣稱將矯正她的發音,將她訓練成一位淑女。
[17] 「Bah! Humbug.」狄更斯的小說《小氣財神》中的主角史古基的口頭禪。
[18] 鮑伯.克拉契(Bob Cratchit),《小氣財神》中的人物,史古基的夥計。
[19] 史古基(Scrooge),《小氣財神》中的主角,一個吝嗇刻薄的守財奴,在一夜之間經歷許多靈異事件之後感悟人生,受到救贖。
[20] 小提姆(Tiny Tim),《小氣財神》中的人物,一個弱小、殘障的兒童。
[21] vingt-et-un,法文的二十一。
[22] 英國詩人羅勃特.白朗寧的詩(Robert Browning)《Home-thoughts, from Abroad》:「O, To be in England, now that April's there. And whoever wakes in England sees some morning unaware.」譯文參考此處:www.233.com/yw/Poetry/20100118/1019268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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