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EBOX PROJECT》 / written by ladyjaida & dorkorific
鞋盒子。第十一部》 / translation by menghsin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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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部:1976,五月
一個生日,過量的魚鰓草




***


詹姆在五月十二日的清晨七點二十二分就醒來了,因為天狼星.布萊克像隻猴子一樣跳上他的頭頂。[1]


「嗯嗯啊!」他尖叫著起身,頭蓋骨撞上了床柱,全身都纏在床單裡頭。有個東西壓在他的頭頂上。有個東西壓在他的頭頂上而且害他無法呼吸,他想起了一個模糊的記憶,名字古怪的小矮人[2]正在試著教他做麵包布丁,接著是「噢老天我要淹死了!」的幻覺。他瘋狂地拳打腳踢,突然之間,又被釋放到一股初夏星期五早晨的空氣之中。


天狼星上下顛倒的臉實在太靠近了,瞬間瘋狂地從視線裡跳了出來。


「救命啊!」詹姆驚恐地尖叫。


早安呀,小壽星,」天狼星用像對小嬰兒說話一樣的聲音說著,大聲又滑溜地親了一下他的嘴。「我剛剛轉大人的小包心菜在哪兒?這是誰呀[3]?」


「在早上十點之前我誰的包心菜也不是,」詹姆說道,試圖穿越過濃濃的睡意,解析起身和逃跑的方向。「放開我的腿!啊啊啊你大概有一噸重。」


「你真是不知感激,」天狼星噘起嘴,坐直了身子,結果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詹姆的膝蓋上。「我有禮物要送你!」


「是一個吻嗎?」詹姆小心翼翼地問。


「你希望是嗎?」天狼星搧動著睫毛。


「還是我們把賭注提升到口交怎麼樣,」詹姆建議道,已經放棄,「按照一直以來的慣例?你已經吃過早餐了嗎?你鼻子上有果醬。」


「喔我的甜心,你總是這麼注意我這些小細節,」天狼星說。他的手指用一種幾乎可以說是誘惑的方式在詹姆的胸口狂奔,如果不是那麼黏膩的話。「一定就是因為這樣,這段婚姻才可以維持這麼久。他媽的六年;殺了我吧。總之,不了,這不是性服務。我現在沒那個心情,新的寶寶才剛出生而已。是這個。」他把一個包得亂七八糟的包裹推給詹姆,然後坐了回去——他極度骯髒的靴子還纏在詹姆的床單上——然後用那雙滿懷期待和渴望的小狗眼看著他:快打開快打開快打開。


不得不承認,天狼星總是能夠挑到最棒的禮物送人。


「所以你覺得怎麼樣,」天狼星的眼神閃閃發光。「誰是你的看守手?嗯?嗯?」詹姆笑了起來,撥開眼前的頭髮,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摸索著他的眼鏡。「你無話可說了嗎?你最好是無話可說。給爹地一個親親——這才是我的小壽星。」


「魚鰓草,」詹姆說。「天狼星。你從哪裡弄到這麼多魚鰓草?」


天狼星聳聳肩。「我自己種的。」他在面前擺動著手指。「綠手指,每一根都是。不只是拇指。別看起來那麼害怕。」他把額頭靠向詹姆,眼神深沉而愉快,充滿奇怪的不祥預兆。「你永遠不會知道我的祕密,波特先生。純粹享受這個結果吧。」


下課之後再來享受吧,」詹姆堅持道,但他的心思已經不在那裡了。「這肯定要花上一大筆錢!」


「十六歲生日只有一次。」天狼星靠回了床上。他笑得連眼睛都像是橫越了整張臉一樣,詹姆在把眼鏡推上鼻子時心想,要做到這個地步還真是非常困難。「慶祝活動是一個年輕人生命裡最重要的時刻,就算隔天早上他什麼也不會記得。」詹姆看著他腿上那團紙團裡的魚鰓草,不發一語。「喔,拜託,」天狼星哀號著。「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最想要的聖誕禮物是你的兩顆門牙吧。」


「莉莉,」詹姆嘆了口氣。


「嗯我沒辦法把她包起來然後讓你吸她的煙對吧,」天狼星低聲抱怨著。「不管你喜不喜歡,你都得將就著收下魚鰓草,還有魚鰓草引發的麻煩。你會玩得很高興的。」天狼星拉直身子,用一隻尖尖的、意味深長的手指戳向詹姆的胸膛。「不管你喜不喜歡。但是,」他加上一句,又再次開心起來,「你喜歡的。相信我。」


「這個,」詹姆說,「是你對我提過的最荒唐的要求了。」


「你會過一個很棒的生日,」那邪惡的、欠揍的大微笑,一路蔓延到天狼星閃閃發光的眼睛,詹姆不知道他究竟應該是要感到害怕,還是非常、非常的興奮。


***



***


「把打火機給我,好嗎,佩迪魯?」天狼星用牙齒咬著一個小小的白色圓柱體。它看起來好無害,雷木思心想;那就好像是天狼星在他指甲太短或太髒的時候會去咬的那種小紙片。但實際上,雷木思在藥草學的時候是有在專心聽課的,而他還算確定的是,「無害」就是跟它最不相關的一個形容詞。


彼得看都沒就照做。那個打火機是一個巨大、笨重、閃亮的麻瓜怪物,上面還有一隻金色的獅子,天狼星堅稱,那是他在一家麻瓜夜店從一個有著粉紅色頭髮的漂亮女生那兒得到的,但雷木思覺得那是他特別定製的產物,在他還有錢可以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的時候。「你到底是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的魚鰓草?這不是要花上一大筆錢嗎?」彼得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向後靠著天文塔頂的圍欄,伴隨著強烈而笨拙的漫不經心。


「從我媽那裡買下來的。」天狼星抬起頭,眼裡閃動著黑暗的興味。「你以為布萊克家的錢是怎麼來的?永遠純淨[4]——你他媽的沒錯。像雪一樣冰清玉潔。永遠不會摻雜任何雜質。」


彼得盯著他看。


天狼星翻了一個白眼。「我是在開玩笑,你這個笨蛋。」他點起火,火焰在他的臉和顴骨上閃動著橘色的光影。菸的尖端燃起了火光;天狼星閉上眼睛,他將雙頰凹陷,然後吸入。他把菸在手裡拿了一會兒,懶洋洋地夾在兩指之間,然後緩緩吐氣,帶著每一分的心滿意足,再用一個小小的、驚訝的笑聲來結束。「唔!我真懷念這種感覺。」


「應該要讓我第一個來,」詹姆鬧著脾氣。「今天是我的生日。」


「你是應該,」天狼星平靜地說。「我只是先試試看有沒有被人下毒或者下惡咒什麼的。我的天。」他打了一個嗝,一陣帶呼吸聲的笑,一個緩慢而隱約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我疏於練習了。這兒。」他把菸整整齊齊地塞進詹姆等候的手指,他的另一隻手已經忙著在處理包裹裡的東西,「這支是你一個人的。我會幫我們其他人再捲一支,但這是你的生日,你應該自己一個人擁有一支。嘿。」他又笑了起來,那緩慢沉重的聲音,彷彿是從他的身體裡灑出來似的,此刻,煙霧正從詹姆的嘴裡流淌出來。「你記不記得四年級暑假我們第一次抽菸的時候,然後你一直說沒感覺,沒感覺,然後你就吃了一整個蛋糕然後你媽就——哈哈哈——」


詹姆咯咯地笑了,將一縷輕煙快速吹過高塔的邊緣。「啊,老天,對——她整個都茫掉了,然後天狼星就——」


「——『他還在成長激進期!』真是天才——」


「——然後那時候我們都覺得這是全世界最好笑的事,所以我們就在那裡,發著臭氣,然後我的頭髮裡面都是蛋糕,我們都瘋了,倒在地上,十四歲,然後我媽就——哈哈哈——她就說,『好吧,那你就應該多吃一點蔬菜,我在菜園裡種了一些新鮮的植物但我不知道在那麼多底下你能不能找到它們——』」


「——我還以為我要噎死了。我從來沒笑成那樣過。這兒,月影,你先來,我試過了。」終究還是來了,雷木思心想,他體內的級長感到有點歇斯底里:四個青少年,在官方來說是上課場所的地方違法吸食某種不合法到不行的東西。他死定了。


一不做二不休吧,他心想,然後伸手從天狼星手中拔走了菸。


他曾經這麼做過,在他還不是級長的時候,然後發現,或許他是這個星球上唯一一個實際上會因為嘴裡夾著一捲魚鰓草而變得比平常更加焦躁的人。他朋友們那些慵懶的、幾乎像是失去骨頭的放鬆狀態,彼得就像一隻裝滿羊脂的襪子,天狼星像是一隻狗,拿到爆裂開來的火燒威士忌,而詹姆則讓人聯想到一隻巨大、擱淺的魚,這是某種雷木思認為他的新陳代謝所不允許,或者他腦袋裡最基本的矛盾機制根本無法理解的東西。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會把菸咬在嘴裡,然後在第一次的時候驚艷了天狼星,因為他甚至連一聲咳嗽都沒有,只是變成了鬥雞眼,低頭看著他的菸,一端在他的唇間,另一端則被他的拇指和食指夾住,納悶著為何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坦白說,在心底深處,他高興:很高興可以保持控制,很高興可以隱藏住他脊椎突然變得剛硬的線條,因為這一切在他身上造成的只有反效果,也很高興可以照顧他茫然而胡言亂語的朋友們,這個時代的深度在他身上完全失去影響力,因為無法翻譯他們說的魚鰓語。他們盤腿圍成一圈坐好的那張圓形矮桌,對他心裡的級長來說是一種詛咒,但對於身為男孩的他而言,就只有純然的困惑。


「傳過來,」彼得說。他用手肘輕推雷木思的側面。


「想少一點,」天狼星補充道。「吸一點。」


雷木思深深吸了兩口,帶著新的躁動眼神注視著,菸頭末端的光線隨著吸入的進行而燃起光芒。他從鼻子呼出兩道平行的煙,然後把菸傳給彼得。


或許這是一種新的儀式,雷木思在坐回來時一邊想著,這實際上是某種男孩們該做的事。躲藏與隱密就是它的迷人之處,這同時也意味著,這將又會是另外一件雷木思永遠不會明白的事。


「你還在思考,」天狼星說。他的一根手指在雷木思的鼻子下方擺動,警告著。「停下來。這兒,再來一根。」


「呃,」雷木思說。他感覺魚鰓草的禮節似乎也在他身上迷了路,然後永遠而飛快地消失了。「謝了。」天狼星翻了個白眼。詹姆在雷木思的右手邊開始大笑,而彼得,在雷木思的左手邊,睜大了眼睛,帶著呆滯的神情還有強烈的虔誠。在桌子的另一側,天狼星已經捲好了第四根,也是最後的一根菸。每人一根,還有一些剩下的魚鰓草可以給壽星,如果他還想要再來一點的話。天狼星呼出一道長長的煙霧,越過桌子,鑽進了雷木思的眼睛。


「這樣才對,」天狼星說。他用一隻懶洋洋的手指指著雷木思,兩眼渙散。「你。」


這將會是個漫長的夜晚。


***



***


「你們有沒有想過…好比說,如果你很認真的看著某個人的皮膚,你可以,比方說,看到他們的原子?嗡嗡作響,你知道嗎?因為那裡…那裡有那麼多空間,但不是說你可以看得到。你必須要靠得很近,就像那樣。有人可以去放一下那張唱片嗎?」


「什麼唱片?天狼星,這根本一點道理也沒有。」


「那個…麻瓜的那個,你知道的。那個…什麼巴布的。狄更斯。史古基。馬利。就在那裡——就只是——唔。哈哈哈。我碰不到。不,伙伴,你沒在聽——我不是指,就比方說,他們字面上的原子。我是說,那些,像是,那些把你給拼起來的東西。你看到了嗎?就在你的腳邊。」


「月影字面上的原子就在他的腳邊?」


「我不覺得他是在說這個,彼得。」


「不,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看到你的原子了,天狼星。你有好多好多原子,伙伴。哇喔。」


「謝了,小彼。你看,他知道他在說什麼!你看,如果你找不到的話就放另一張就好了,我現在沒有那麼挑剔。那個印度的傢伙,還有伊凡喜歡的那四個娘娘腔。怎麼啦,小壽星,太安靜了。你需要再來一支嗎?」


「我只是一直在想她的頭髮。」


「你你要『那個什麼巴布的』,所以我嘗試著在幫你找那個什麼巴布。還有,我也喜歡披頭四。」


「莉莉喜歡披頭四。說我看起來像那個——那個叫保羅的。好好笑,他們的頭髮。我只是一直在想她的頭髮。」


「那只不過是頭髮而已,伙伴。往好處想。你看到那裡有多少星星了嗎?來吧。看看上面。」


「…對。噢。你說的沒錯。」


「有好多。」


「這感覺有點像是…有點像是你的煩惱其實沒那麼重要,對不對?跟,跟星星的煩惱比起來?」


「你明白了。這才是我的好孩子。」


「只是莉莉…她就像…她就像一顆星星,天狼星,全部,都在閃閃發亮,還有——」


「星星不會把葡萄柚汁潑在你臉上,鹿角。這不是比喻。再看一下上面。那裡。那才叫做美。」


「好吧,星星是很漂亮。」


「啊哈哈哈。哈。哈。什麼?喔,沒事,我只是想到一個笑話。」


「我只是一直在想她的頭髮。星星不會在你摸它的時候變得那麼軟又那麼橘又那麼讓人渾身發癢。」


「你怎麼知道?」


「事實上,它們是氣體燃燒的火球,所以我很懷疑他們會讓人渾身發癢——」


「星星可以是任何你所希望的東西,伙伴。它們就像——它們就是你的。全都是你的。如果你著它們夠久的話。」


「不它們不是,天狼星,它們一直都是一團氫氣…喔,算了沒事。」


「這是個比喻。你這個沒有靈魂的傢伙。這是一首詩或什麼的。鹿角——啊哈哈——」


「什——」


「你的臉,伙伴…你的臉…我只是…我…」


「不要再笑了,你這個幼稚的小渾蛋,這…那是因為痛苦的…喔天啊。我不敢相信我自己。這還滿好笑的,不是嗎…喔…。」


「停下來——我不能呼吸了——喔老天,哈哈哈哈——」


「什麼事這麼好笑?」


「我不知道,它——好吧,他們在笑。啊哈哈哈。哈。又是那個笑話。」


我只是一直在想她的頭髮。我是說。你有沒有——啊哈哈——你有沒有在聽你說——唉喲!那樣會痛。」


「我對她的愛——」


「就像星星?」


「你的愛情也是一個燃燒的火球嗎,裡面裝著親——氫——」


「氫氣。」


「氫氣?你的愛情有氣嗎?」


「有什麼詹姆的東西是沒有氣的嗎?——唉喲。去你的。」


「你們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抽菸嗎,就是你會感覺你在飄,就好像你正在往上。就好像…閉上你的眼睛。我感覺就像我正在…往上!」


「小彼。」


「幹嘛?」


「聽著。就是。不要告訴每個人你有多興奮。這樣很蠢。」


「因為這段對話裡的其他內容完全都一點也不蠢。感謝老天,你是來這裡拉高我們的水準的。」


「喔我的天啊,你聽聽級長說的話。你怎麼不去告訴我們你只是要用你的新陳代謝主宰每個人?該死,這是最好笑的一個詞了。新陳代謝。新新新新新陳代謝。新陳。代謝。」


「你們知道我真正喜歡的是她的什麼嗎,她有最可愛的小骨頭,在她的手腕底下。就像是小小的…非常小的骨頭。」


「比喜歡那個還要喜歡嗎——喔,等等,我快想到了——對,就是那個,我知道了——就像——她的胸部?」


「那個——好吧——天狼星——」


「她的乳頭?乳頭。哈哈!乳頭。」


「我是在說她的手腕——她有那麼可愛的小手腕,還有她的手指——」


「我的天啊,你這傢伙,你從來就沒看過她的乳頭。」


「這不是——」


「你從來沒摸過,對不對。哈!哈哈!」


「我不能控制我自己的新陳代謝,你知道。」


「不要再講你的新陳代—代—代謝了,我們在討論伊凡的胸部。你有看過嗎?它們有問題嗎?它們是尖的嗎?它們有嬌嫩的骨頭嗎?」


「胸部沒有——」


「它們是不是像兩顆雙子星在遙遠的彼方對你眨眼?」


「你們平常看的到底都是一些什麼悲慘的胸部啊?」


「我那是一種詩意。」


「蟲尾看過好多乳頭。當然不是一口氣看的。」


「噢,拜託。我們都看過。這裡有誰真的有摸過別人的胸部嗎?」


「我知道天狼星的——」


「天狼星,你有胸部嗎?」


「才沒有!哈哈,滾開。不。他的意思是說他知道每個跟我一起出去過的女生。他跟蹤我。因為他在吃醋。對不對?」


「不,我會知道她們是因為他媽的他每天都在講,就好像我從來沒聽他說過他和愛麗絲.普瑞在掃帚棚的事一樣,大概聽了他媽七百萬次。」


「她的很。」


「你喜歡那種嗎,彼彼?」


「你們知道胸部最有趣的事是什麼嗎?胸部有兩種:水胸部和布丁胸部。」


「喔,天啊。」


「噓,月影!讓老鼠說話。」


「不,我是說真的!這說得通。比方說,乳頭基本上感覺起來就像是裡面有水,或是裡面有布丁。我不在乎它們有多大,但我覺得布丁比較好。」


「這…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所以伊凡的是哪一種,啊,詹姆?水還是布丁?」


「用水做的布丁?」


「閉嘴,你們全都閉嘴。我們不討論這個。我不是因為胸部才喜歡她的。我是說,我也喜歡她的胸部。非常喜歡。可是——」


「但你對她有感覺,對不對。她和她手腕的骨頭和她的頭髮,你沒辦法停止想她。那她的原子呢?你有沒有那麼靠近過她的皮膚,近到可以看到她的原子?」


「她有可愛的原子。」


「她當然有。很美的形狀,我從她的毛衣下面看得出來,它們見到我有一點興奮——」


「這麼說不妥吧。」


「她又不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嗎?你希望她是嗎?」


「她親了他!她親了他!那時候,在檞寄生底下,就在這個聖誕節。啊哈哈哈——聽著,伙伴——你得聽聽這個笑話,這太棒了。」


「小彼。你的原子在動。」


「真的嗎?哪裡?」


「你如果夠專心的話它們就會停下來。」


「喔老天。我的原子。喔老天。他們在。雷木思。雷木思,救我。」


「抱歉,彼得。我覺得你可以自己處理好。那是因為檞寄生的關係,看在梅林的份上,你們到底有沒有打算要放過我?」


「嗯?你覺得她的原子怎麼樣,雷木思?」


「這裡講的原子是不是某種間接的方式涉及到莉莉的——」


「她的乳頭,你這傢伙。你覺得它們怎麼樣?唉喲!不要打我,再打你自己一下。」


「我從來沒在看。」


「好男人。」


級長。」


「她以前都會玩我的頭髮。我他媽好愛女生玩我的頭髮。把她的指甲插到我的頭皮裡。」


「為什麼,這樣你就不用花力氣自己玩自己的頭髮了對不對?哈哈。」


「我可以玩你的頭髮,如果你想的話。」


「謝了,佩迪魯,我就算了。」


「喔呵!你看,檞寄生是不會說謊的。雷木思,你看,真愛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萌芽。兩個劫盜者,被力量的…力量給拆散。我在說什麼?」


「詹姆和彼得和他們注定失敗的風流韻事。」


「等我的手可以動的時候我會好好把你們兩個揍一頓。你們知道嗎,我真的很高興我還親過她。」


「這其實還滿丁尼生的,你知道。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之類的。」[5]


「我他媽好愛這首歌。所有人都閉嘴,聽聽這首歌。這是愛嗎是愛嗎是愛嗎是愛嗎我感覺到的這是愛嗎?[6]


「不,說實話,我覺得那是魚鰓草。」


「我感覺到。」


「好吧,誰的?」


***




***


彼得專心地皺起眉來,隨著天花板上的陰影移動。稍早之前,詹姆表示他討厭星星,不過他非常、非常的喜歡天花板,然後平躺了下來。彼得,他知道詹姆很有才華,有一頭漂亮的頭髮,很有趣,還有好看的顴骨,是個完美的榜樣,於是做了和他相同的事情。


「天花板,」詹姆嘆道。「我喜歡天花板。它不會。它不美麗也不遙遠。它不會某一天就突然把你甩掉,就因為以為你對賽佛勒斯該死的石內卜惡作劇。你不喜歡天花板嗎,小彼?天花板真可愛。」


「呃,」彼得說。「等等,你已經不是在講天空了吧。對嗎?」


「我恨這個生日,」詹姆傾吐著。「我愛魚鰓草。我這個生日。」


「你十六歲了,」彼得說。「很讓人興奮,對不對?」


「你已經十六歲好幾年了然後你可沒一直那麼興奮,」詹姆指出。彼得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不是那樣。只是——每個人都太努力了。天狼星很努力但他是一個徹底的垃圾。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他還是一個垃圾,而且他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或任何事,除了鏡子裡面的他自己,還有我媽做的起司蛋糕。然後雷木思——好吧,你知道。就是雷木思。你知道在莉莉跟我分手後,他做了什麼嗎?」


「不知道,」彼得忠心耿耿地說,即使他知道,因為當時他人就在現場


「他給了我一本書,」詹姆說,然後搖搖頭。「一本。他甚至不是給我,他是借我,然後他就說——」詹姆用近乎完美的音調模仿著雷木思謹慎、輕柔、談吐優雅的男高音——「他說,『啊啊,詹姆,你看,如果你可以避免把糖漿弄到紙上的話,我很願意,呃呃,把這個你,有的時候從一些,呃呃呃,一些文學作品裡找尋慰藉,是非常有幫助的。』我聽他在鬼扯!」


「你有試著要讀嗎?」


詹姆發出了一個輕蔑的聲音。「拜託,蟲尾。你最清楚了,我是一個文盲。」


「你才不是,」彼得嘲諷道。「在我認識的人裡面,沒人比你更不像文盲了!好吧,不包括雷木思。好吧,雷木思不算。嗯,你知道我的意思。雷木思是一間有著一顆頭和兩條腿的圖書館。」


「而且從來就沒人發現他有頭跟腿,」詹姆同意地說。「我知道。我是說,我猜他也在努力,就好像給我一個小嬰兒一樣給了我一本書,就好像借我一個小嬰兒一樣借了我一本書,在他的世界裡大概是這樣,而就連我自己都不敢把小嬰兒交到我手上。」


「而且你真的很喜歡你的糖漿,」彼得補充道。


「真的。」詹姆嘆了口氣,在空中揮舞雙臂。「那看起來一定很,一定是,在你們大家眼裡,我沒辦法不一直一直講——」


一直一直一直講,」彼得熱心地幫忙。


「——對,就是那樣,一直一直一直講她。我就只是喜歡她,我真的喜歡她,不是她的原子還是什麼蠢東西。是整個她。她酷斃了。我是說,她真的是酷斃了。我覺得你不會理解那種感覺,跟一個後來願意親你的女生講話,你在跟她講話的時候她就是那麼的酷,就像——就像個朋友一樣。」


「女生也可以當朋友?」彼得眨眨眼。


「所以那也像是少了一個朋友一樣。因為某件愚蠢無比的事——這讓我想要把我的頭髮撕下來。」


「這樣會變成光頭,」彼得說。「那樣會很不好看。」


「不。」詹姆咬著下唇。「我不想要變成光頭,我的頭髮現在就已經夠詭異了。雖然說她似乎是喜歡光頭沒錯,她可以每餐飯後都用金利那顆超大的光頭檢查她的牙齒。該死的大光頭蠢材。」


「我還以為你喜歡金利。」


以前喜歡。過去式。我現在不喜歡了。現在我只想要把他變成麵條。」


「祝你好運,」彼得說。「他可能會咬你。咬穿你的骨頭。不管怎麼說,她根本沒在跟他約會。」


「他們接過吻,」詹姆毫無生氣地說。「我有看過。實際上,我今天就看到了。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雖然不是任何人的錯,是我自己的,今天是我有史以來最糟糕的生日。而且我甚至沒辦法生氣,因為我的腳麻掉了。他媽的天狼星人在哪裡?他應該要來聽聽這些才對。」


「他不想離開那些星星,」彼得說。「你記得的,他非常堅持己見。」


「對,」詹姆輕輕地說。有那麼一會兒他就躺在那兒,一隻甩在胸前的黝黑手臂看起來軟弱而無助。彼得盯著他,突然有種奇怪的、近乎保護性的衝動,想要把頭放在詹姆的肚子上。所以他就這麼做了。因為他非常興奮。


「嗚,」詹姆呻吟了一聲。「小彼,老天。你的頭好重,就像鉛塊那麼重。那不可能是你的腦子。你在頭髮裡面放什麼了?」


「我用了一些,呃,你的輕鬆亮髮魔藥。怎麼了?我是說它就被擱在那裡然後我想看看我看起來會怎麼樣。可是——等一下。我的腦子也很重!」


「嗚,」詹姆又重複了一次。「你嗑太多了。這就是你這麼做的原因。對不對?」


「你的肚子好軟,就像枕頭那麼軟,」彼得嘆道。


「你是好人,小彼,」詹姆說,然後拍拍他的頭。「很好的,頭很重的好人。」


***




***


「你有沒有想過…好比說,如果你很認真的看著天空,你可以,比方說,看到星星的原子?嗡嗡作響,你知道嗎?因為那裡…那裡有那麼多空間,但不是說你可以看得到。你可能要盯著看很久很久。而且你可能還要飛起來才能靠得更近一點。」


「你說過了,」雷木思說。「只是你剛才說的是皮膚和原子,不是星星。但我很欣賞你,還在嘗試為跟人交談做出努力。」


「魚鰓草走了,」天狼星呻吟著。「走了,走了,都走了。」


「這樣比較好,」雷木思說。「不然你僅剩的腦細胞會死光的。」


天狼星看著他。「噓…你…你的新陳代謝,」他說著,一副非常精明的樣子,「危險。不公平。釋放化學物質。」


「我希望如此,」雷木思說。「不然誰來照顧你們,如果我不在旁邊的話,用我的——我的新陳代謝?喔天啊,你看,你害我講話變得好像你。」


「你,」天狼星說,他非常嚴肅地注視著他,伸出一隻手指,果決地指向他的右耳,「你太。你。你太喜歡照顧人了。不好玩。」


「我沒辦法,這是狼人的本性。」雷木思解釋道。「我是說,不是照顧人的那部分,因為這實在不是狼人的本性,但如果是講到演化的話,但——不好玩。總之是某種化學的東西沒錯。」


「你,」天狼星口齒不清地說,「你暑假會過來看我嗎?這是什麼唱片?」


「披頭四,」雷木思說。他沒有抬起頭。「伊凡喜歡的那些娘娘腔?好吧,其實是我喜歡那些娘娘腔。大概吧,大部分是他們最近的作品。」


「啦啦啦啦啦啦沒意義,」天狼星哼了一聲。「雷—木—思。你會來嗎?彼得可能會來,然後我會一直跟詹姆待在一起。你可以教我文法還有新陳代謝的事,不用用寫信的。你覺得怎麼樣?來嘛。」


「我不知道,」雷木思終於回答。「我不知道,這個——我現在不太確定。」


「你甚至連問都還沒問過你爸媽。」天狼星從凌亂的頭髮下方陰沉地看著雷木思,眉頭糾結在一起,一臉的受傷困惑。「我們不會整天都坐在那裡吸魚鰓草,你知道。詹姆的媽媽——嗯,她做的派太棒了但但她其實不太贊成我們一直鬼混。還有詹姆他爸,你記得的,他的那些唱片!總之我會偶爾讓你跟他講一點話。也許每兩天讓你跟他聊一個小時,這樣我們就都可以有空去到處閒晃還有在你興奮的時候就罵髒話什麼的。然後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你喜歡派,對吧?她會做很多巧克力蛋糕。至少,她真的會去做,因為我會拿食譜給她。」


「天狼星,」雷木思說,「我不是不想去。我一直都很想去。」


「啦啦啦啦啦啦沒意義,」天狼星又嘀咕了一聲,語不成調。「我討厭像這樣,討厭不喜歡暑假。該死的暑假。沒有工作要做,沒有課要準時去上,也沒有鼻涕卜在每個角落埋伏——把放到你的果醬裡,我得說,要無時無刻幫你留意他實在很困難,因為他又黏又會蠕動,就好像一條蛇——然後我討厭我不喜歡這樣!這不公平。」


「蛇不會黏,」雷木思說。


「星星只是燃燒的空氣,狼人有很快的新陳代謝,所以你還是最聰明的那一個,然後我們其他人都還在胡說八道一堆關於原子的胡言亂語,」天狼星悻悻然地說。「算了。隨便。不要來找我們。」


「我只是可能沒辦法去,」雷木思試著說。「不代表我不會。」


「如果你想要的話,你就會來。」


這樣說不公平。」


「我一直很公平。我就是正義的化身。天秤和皺巴巴的被單和遮眼布和一切。」


「天狼星,我講過了,我去——」


「反正我覺得你不會來的。」天狼星從鼻孔裡憤怒地呼氣。「你要跟一間陰暗的房間和一盞小小的檯燈和你所有的書約會整整三個月。我懂。我完全同意。儘管去對著你的高級文法和抑揚頓挫打手槍吧。非常性感,抑揚頓挫。我知道你是怎麼去的。哈!懂了沒?了?」


我他媽的沒錢,」雷木思噓聲說。「你可以閉嘴了嗎?」


「我會給你錢,」天狼星說,粗魯得像一隻大象。「別表現得這麼蠢。」


「我很抱歉,」雷木思咕噥著。「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不會拿你的錢的。不管怎樣,就算我要拿,你也沒有錢。你是被拋棄的繼承人。非常浪漫,真的。」


「我贏了七個西可,」天狼星的語氣像是在作夢,「從詹姆那裡贏的,赫夫帕夫的那場比賽。」


「我沒辦法用七個西可去德文郡,」雷木思說。「但我很感動。這是一種非常慷慨大方的表示,但不幸的是——」


「不要那個樣子。」天狼星扭動著把肩胛骨塞進石頭裡。「嗯嗯。夏天的晚上,你知道,有點溫暖但又有一點涼爽所以就像什麼溫度也沒有?我就喜歡那樣。」


「哪個樣子?我哪個樣子?」


「就像這個樣子,現在這樣,還有別人對你好的時候,或講一些什麼的時候,你就整個——就——你知道。」天狼星比了一個含糊不清、充滿沙沙聲的手勢,他把手臂揮向空中,然後又落到石頭上。「喔。又尖酸又——聰明。你就是那樣。聰明。大道理。可是,你知道嗎?我覺得我們從來就沒有好好講過話。」


「天狼星,你嗑太多了,你現在連講話是什麼跟長頸鹿是什麼都分不清楚,」雷木思說。「走吧。我覺得你該睡了。」


「就像這樣,你看。」天狼星把手臂往後一甩,似乎想要伸出一根指責意味的手指,但它搖搖晃晃地朝雷木思的左邊指了一會兒,然後又落了下來。「就是這樣。給這個男人一個獎盃。整個就是妙語如珠直到某人先輸掉一隻眼睛。」


「你已經語無倫次了,」雷木思尖銳地說。


就像是一顆包心菜,」天狼星說。雷木思瞪大眼睛看著他。「就像一顆包心菜,有…葉子,上面還有更多葉子。而且你還是一顆會無限重生的包心菜。每當有人吃掉一片葉子的時候,你就長出一片新的。如果你想要跟人講話,但那個人像包心菜一樣的話那可不行。你覺得要是有人放了一個很大的屁的話,他可以做出自己的星星嗎?裡面全都是空氣?」


「我們講過很多話,」 雷木思發自內心地說。「很多很多的話。」


「講一個你沒有糾正我用錯被誰的例子。」雷木思打了個哆嗦。「或者哪一次你沒有大聲說出一個事實或是一段引述或是否認你的參與或是任何一點你的勳——詢——訓誡圖書館,吸了這麼多魚鰓草要跟你說話真是他媽的難,但你不會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你的勳跟你的詢然後你一直都知道。」


「我們講過很多,」雷木思重複道,「而且沒有——」


「兩次,」天狼星說。「我數過了。兩次。一年級的時候。是像這樣。『哈囉,雷木思,可以把麵包傳過來嗎。』『好的,天狼星,你要一點牛奶嗎?』『好的,謝謝,好呀。』這段是我最喜歡的。另外一個就比較讓人困惑因為我好像——好像——我好像醉了。三月底的時候。像這樣。『哈囉,天狼星,你醉了嗎?』『啊喔對啊,先生,我想我醉了。』『來,喝點熱巧克力吧。』『啦啦哪噥噥噥嗝。』」


「我記得第二個,」雷木思說,「『啦啦哪噥噥噥嗝』是你倒在我腿上的時候。」


「你的腿好軟,就像枕頭那麼軟,」天狼星指出。「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是在說你缺乏溝通的能力。」


缺乏溝通的能力?」雷木思氣急敗壞地說。「?天狼星,你才是那個剛剛在講有沒有可能把屁放成一顆星星的人!」


「因為我就是在想有沒有可能把屁放成一顆星星。」天狼星用講理的眼神定定地看著雷木思,只是瞳孔有一點渙散。「然後我決定要跟你分享我的想法。這就叫做溝通。」


「事實上,」雷木思說,「這叫做胡說八道。」


「不,」天狼星抗議,「你覺得這是胡說八道,因為你覺得想法是用來的。」


「當然,」雷木思說。「想法不是用來想的。我的老天,你的見解我真的不懂。」


「你覺得,」天狼星掙扎著起身,拱起他的背部伸展開來,「你覺得想法是用來讓你一個人想的。非常自私,真的。」雷木思正在他的瞳孔附近的某個地方游進可見的範圍,但每當他試著要聚焦在雷木思身上的時候,雷木思都一直有種像在漂流的感覺,一切看起來似乎都有點柔軟而疏離,天狼星心不在焉地抓著大腿內側,望著星星在天頂打旋,因為這比望著雷木思漸行漸遠還要容易得多。


「我不覺得有必要分享飄進我發燒大腦裡的每一個空洞的小細節,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雷木思終於說道。天狼星滾過去看著他。要將他好好保持在可靠的視野中是很困難的,於是天狼星靠了過來,好把他看得清楚一點。他的毛衣很綠,天狼星這麼告訴他。


「謝謝你,」雷木思說。「你的鼻子在我肚子那裡做什麼?」


「我喜歡。你的毛衣,不是你的肚子。綠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看,我很可愛。你有你的新陳代謝,然後我有我被寵愛的需求,我們都有——朋友應該——你幫忙抓我的背,我也會幫忙抓你的,之類的事。」


「你剛剛才說我是包心菜。」


「在法文裡那是一種很常見的表達愛意的方式,」天狼星很有見識地說。「『我的小白菜[7]之類的。」


「你的家庭教師叫你包心菜嗎?這是什麼童年的創傷嗎?」


「不,我的家庭教師叫我『撒旦的壞孩子[8]』。那也有可能是一種叫做『撒旦』的包心菜品種,我在猜。你會說法語嗎?」


「不太會。」那個短促的、自嘲的笑聲。「我有嘗試過,這樣我才可以讀伏爾泰什麼的,結果它就全部跟我腦袋裡的德文混在一起,然後我就…」天狼星已經忘記他們在說什麼了,他開始想著離他眼前最近的事物:石頭。人們用石頭蓋東西。高塔之類的東西。但石頭從來不會說,「我想要成為那座高塔的一部分」,不是嗎?不,它就只是一塊石頭。石頭不會說話。有多少石頭會想要被蓋成別的東西呢,像是一尊巨大的佛像,或是一些小的…別的什麼用石頭做成的東西?又或者什麼,就只是一塊河岸上的石頭,被泥土堆積著。這或許沒有比奴隸制度好上多少。


他沒有發現自己把這些話說出口,直到雷木思說,「呃。也許吧?」


「那可能是在胡說八道,」天狼星承認。「但那也很迷人也很可愛而且你也喜歡。」


「但我永遠沒辦法,」雷木思說。「這不是我會做的事。」


「所以。」天狼星在雷木思的腿上滾動,轉過來向上盯著他。「我石頭想法裡的文法有錯嗎?」


「我沒有在注意文法;大體上來說,在基本的前提下,我忙著嚇壞了。」雷木思寵溺地笑著。「那是你一個很哲學的時刻,天狼星。可惜你什麼都不會記得。」


「我想要跟你講話,」天狼星堅持。


「我發誓你是想要咬我的毛衣才對。」雷木思輕輕拍著他的頭。「你想要我抓你的耳朵後面嗎?搔癢?或者就只是——你知道的。慢動作。」


「這是我的快樂點,」天狼星發出了一聲嘆息。雷木思手指劃過他的頭皮,懶散的動作,暗暗感到自己的笨拙,不那麼像是少年俱樂部的一份子。他總是感覺自己笨拙而不那麼像是少年俱樂部的一份子,尤其是面對天狼星.布萊克,他可能是少年俱樂部力學的開國元老,還有詹姆.波特,他可能是少年俱樂部的第一任副總統,以及彼得.佩迪魯,他可能會在他少年俱樂部的脖子上掛著一塊少年俱樂部的告示牌。雷木思並不總是有意要糾正天狼星的文法——不管怎麼說,那是一場失敗的戰鬥——但有的時候,它就這樣出現了。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青蛙或珍珠那樣。雷木思搖了搖頭。「你應該要想出聲音來的。」天狼星建議他。「你知道嗎?那樣的話,也許有一天,你的頭腦就不會爆炸了,而且我想你會比較寧願那樣。家庭小精靈不用清理你爆掉的腦漿。不會弄髒你的安全褲。你的頭髮也不會沾到腦漿。」


「我並不總是有意要糾正你的文法的,」雷木思有點難為情地說。「其實你的文法非常好。比你允許的還要好,通常都是,所以我一直都在試著要喚醒你體內的小公子西迪[9]。這很傻,真的。」


天狼星看起來有那麼片刻的認真。「好吧,沒錯。有點道理。但你對石頭有什麼想法?」


「它們就是石頭,」雷木思回答。「它們沒有感覺。它們可能是這個星球上最沒有生命的東西。它們不在乎。」


天狼星寵溺地摸了摸他腦袋旁邊的一顆石頭。「沒關係,寶貝。他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屁股裡面卡了一顆記憶球。」


「我沒有!」雷木思抗議道。


「對不起,」天狼星說。「他沒有。我沒那個意思。別停下來。我的耳朵好寂寞。」他抓住雷木思的手腕,把它塞到腦後,盯著雷木思——或者,至少約略是在盯著雷木思——用他大大的、責備的目光。「你不能開始了然後又停下來。幫我弄我的脖子後面。」


「這裡?」雷木思試了一下,有點尷尬地抓著天狼星的頸椎,就在他鬆開的領口下方。天狼星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愉快的低吟,把頭往後貼著肩膀仰起,皮膚深深嵌入雷木思的手指裡。


「嗯嗯。嗯啊。沒有像女生那麼好,因為你沒有指甲,但就…把你的放回去。對…喔。」


「這有點超過了,」雷木思說,因為這是真的。天狼星深沉的眼睛半開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掛在他的臉上,身體因麻醉引起的鬆懈感而變得沉重。「我太了解你了。我們今晚就會那個,然後你就再也不會用呼嚕粉找我了。」


「不要停,」天狼星惱怒地呻吟,把頭撞向雷木思的橫膈膜。「你看,就像幫別人洗頭那樣。」


「我從來沒幫任何人洗過頭,」雷木思咕噥著,但還是勇敢地嘗試。天狼星幾乎就快要融化。


「噢老天。你有一雙非常大的手。異常的大。那是不是…嗯嗯,對。你是個神,月影,一個男神。噢,我好愛嗑藥;我想要住在鴉片館。一家有頭部按摩的鴉片館。嗯。噢噢,就是那裡。對。」


「我覺得我應該要戴手套才對,」雷木思說。「誰知道你的頭還被哪些不專業的人揉過?」


「沒有人揉過我的頭,」天狼星嘆了口氣。「好吧,不是這個頭——」


「你夠了。」雷木思用拇指搔著天狼星的耳後。「鴉片館沒有頭部按摩。」


「我會發明一間有的,」天狼星呻吟著。「這是身為揉頭之父的必要性。」


「你已經太近了,」雷木思說。「近了。」


「這就是你現在在想的嗎?『喔,看看那個傻瓜「先狼星.樹萊克」,嗑了太多魚鰓草,然後現在在他那「愚吮的小先命」裡他只想要人家揉他的頭,這樣他就高興了?』你是不是也用這種聲音在想,因為我覺得我對你悅耳的譴責做了一場維妙維肖的模仿。」天狼星從喉嚨深處埋怨地悶哼了一聲。「好啊反正你要想就想吧——不要停。」


「我沒有要停。我沒有在想那個而且我聽起來也不像那樣,然後不要嘲弄正在替你搔癢的那隻手。你已經醉了。」


「那就不要看起來那麼喜歡我,我會會錯意的。」天狼星擠進雷木思的腿裡,用鼻子拱著他的臀部。「這樣很好。喔,對。這棒了。」


「這太色情了,」雷木思咕噥著,「就是這樣。」


「你真是個老古板,」天狼星喃喃地說。「我們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沒有人會光著屁股在烤箱裡面醒來。除非你是在說早餐饅頭的屁股,那樣的話家庭小精靈會去處理,而不是你。」[10]


「不要以為我不會咬饅頭的屁股,」雷木思說。「不要以為我不會咬你的屁股,為了這個。」


「下流,」天狼星低喃著。「然後天啊,你的手指。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你的手指有多嗎?有多靈活?石頭會原諒你的。我會原諒你。你現在在想什麼?」


「你的頭髮摸起來比看起來好,」雷木思說。


「不只頭髮,」天狼星做了一個放蕩的表情,然後重新考慮了一下。「事實上,我覺得我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好。你說比看起來好是什麼意思?它看起來不好嗎?」


「我拒絕跟你討論這個,」雷木思說。


「不,我們在練習。你要在你想的時候把你正在想的講出來。這是練習。繼續。左邊一點——噢。真棒。」


「你的意思是,」雷木思開口,調整他的手指,「你的意思是,你要我繼續那些神智不清的意識流獨白,就像你一樣,徹底拒絕先過濾掉沒有道理的東西,或是完全無關的,或是錯得非常、非常離譜的——」


「對,」天狼星安詳地說。「我就是這個意思。所以…繼續。」


「我沒辦法…繼續。」


「為什麼沒辦法?你在想事情,不是嗎?」天狼星伸出手,手指捲上雷木思的領帶,心不在焉地拉扯。雷木思發出了一個窒息的聲音,然後把它拉開。


「好吧。我在想…為什麼我還繫著領帶,因為,a,現在很熱又很晚了,所以現在穿戴整齊可能太晚或太早了,或是,b,我知道當天狼星.布萊克以任何形式受到其他物質影響時,他沒辦法把手從顏色鮮豔的物品上移開,因為他缺乏注意力持久度和一個發狂幼兒的自制力?」


「…那是因為你是級長,我猜。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守規矩。領帶。」


「還有——好吧。我在想…我在想——我在想這樣真的很蠢,天狼星,抱歉,我沒辦法,這沒辦法。我試過了。」


天狼星聳了聳肩,肩胛骨尖銳的地方深入雷木思的大腿,他感到一股刺痛。「你有在努力了。不好。你整個人都是一顆包心菜。」


雷木思在想著這個。他想著天狼星,像是失去骨頭一樣癱在他的腿上,他像石南花一樣狂野的頭髮纏著雷木思的手指,還有他臉上那痴呆又心滿意足的表情;他想著天狼星非常粗劣的類比能力和他毫無規則的文法,以及他的慢性語言腹瀉,還有他盲目地踐踏纖弱情況的傾向。


「我在想唱片,」他終於開口。天狼星在他的手指底下靜止了一會兒,然後又重新放鬆下來,在雷木思的觸碰下像隻貓一樣拱起。「我在想…這首歌。」那張唱片若有所思地自己切換到了第二張唱盤:當她飛翔時聽聽那漂亮的音樂之聲[11]。「我爸送我這張專輯當我的…十歲生日禮物,我猜。六八年,是那時候發行的嗎?他拿到的時候是二手的。而且那不是為了我買的。他記得所有的歌詞。而且那也是他們送我留聲機的那一年,所以我已經拿過我的禮物了。」


天狼星十歲生日的時候,他得到了一匹黑色的純種阿拉伯馬,和一把有著三百年歷史的寶劍,劍柄上鑲嵌著燃燒的紅寶石;那位擊劍教師被當成是一個附屬品。他還記得這些事——那匹馬叫做牽牛星,直到獅子騎著牠讓牠徹底失控,於是他們必須把牠制伏下來。他記得他的母親那天喊他來吃早餐,他的家庭教師替他扣上了新套裝的扣子。他記得初次以繼承人的身份坐在長桌的尾端,他兩條過短的腿踢著椅子,還有他父親嘴唇在他額頭上冰冷的觸感。


「你十歲生日的時候拿到了一張唱片?」天狼星說。他希望這次他沒有再大聲說出所有他在想的事情,但雷木思眉頭深鎖的表情是那樣陌生而悠遠,表示他沒有說出口。又或者是他說了,但雷木思沒有在聽。


「是兩張唱片。『白色專輯』[12]——那是兩張唱片。在一張專輯裡。更貴。我很開心,因為我爸很愛,我媽也覺得很不錯,那不是搖擺樂,但它適用於我們所有人。它很有用。它很實用。它得到了很好的利用。如果你在唱到『早在蘇聯』[13]的時候坐在客廳的兩個喇叭中間的話,前奏聽起來就會像是有一架飛機飛過你的頭頂,那也是某種麻瓜的魔法。你十歲生日的時候拿到什麼,一棟房子嗎?」


「你這樣又不公平了。」


「抱歉。一個第三世界的國家嗎?」


「那是我媽一開始的想法,」天狼星咕噥著。「但後來他們決定送我一把我很喜歡的劍,但現在沒有了,因為我,你知道,在霍格華茲被分到了葛來分多,毀了他們的人生,還有,噢,對了,我恨他們,純種的瘋子。」


「天狼星,」雷木思說。「你就是一個純種的瘋子。」


「但不是我自己選擇的,」天狼星回答。「他們是自己選擇要當純種瘋子的;我是意外變成純種瘋子的。這可是有很大的差別。」


「你有這樣過嗎,坐在兩個喇叭中間,聽著飛機飛過頭頂的聲音?」雷木思問道,意識到主題的微妙,從天狼星眼裡的暴風雲,他知道他已經走得太遠了。「那真的很棒。特別是當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唱片因為使用的關係只有稍微一點點的刮傷。那聽起來很真實,但又不是真的。不過它真的會從頭頂飛過去。」


「我愛魚鰓草,」天狼星說。「我覺得你狼人的新陳代謝跟你原本答應我的不一樣,小布丁。」


「我可不是在講放屁放出星星或是什麼石頭有感覺的事,」雷木思抗議道。「我是在講我生命裡的經驗,一些對我有意義的時刻。」


「這就是你在想的嗎?」天狼星把手伸到腦後,抓起雷木思的手,把它移到一個更空曠的位置。「那裡——就是那裡——完美。嗯嗯哼嗯。你剛剛說了什麼?喔對。生命。經驗。大部分的人不會去想這些東西,雷木思。」


「對,他們不會。這就是為什麼我大部分的時間都選擇閉嘴。就是那樣,而且我很享受你關於白菜的獨白,還有你突然離題到原子的部分,還有你講一根真正優秀的香蕉應該具有什麼美德講了十二分鐘都沒休息的能力。」雷木思壓住一根藏在手指下面的頭髮,把它順了出來,慶幸他的指甲是鈍的,還有他的手指在壓力之下仍然維持優雅的風度。


「你會彈鋼琴嗎?」天狼星問道。「薩克斯風?低音號?這是音樂家的手,我的朋友。你的手指魔法。」


「我不是在開玩笑,」雷木思說道。「關於你的禮物,你的生日。你得到了一隻小馬,是不是。」


「獅子殺了牽牛星,」天狼星吸了一下鼻子。「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會時常回味我的時刻,生命,還有意義。因為那樣的話我會殺了我弟。」


「那隻馬漂亮嗎?」雷木思問道,試著想要幫上忙。「牠的毛蓬鬆嗎?」


「他是黑色的。」天狼星打了一個大呵欠,把自己的身體更加貼近雷木思。「他會咬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這讓人很沮喪。我剛得到他的時候我試著要拿蘋果餵他,結果他直接來攻擊我的頸動脈。」


「他不喜歡蘋果嗎?」


「他喜歡,」天狼星說,帶著一點疏淡的驕傲。「你應該去學低音號,那才是你該做的事,如果你現在還不會的話。或是手風琴。你不能把你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製造時刻然後把它們留著之後再用,不是嗎?你這樣會發瘋的。你應該要待在那個時刻裡就好,而不是去想它。包心菜,或者香蕉,時刻就是它在發生的時候。關於播放唱片還有社會經濟差異的意味深長的經驗——嗯,那是瘋狂的濫觴。我剛剛用了幾個厲害的字?」


「『意味深長』算嗎?」


「社會經濟。濫觴。我沒辦法清醒著說出這些話。」天狼星咳了一聲。他的聲音聽起來刺耳而幽暗,他很確定等到醒來以後他的喉嚨肯定會痛得厲害。「你最喜歡哪一首歌?」


「我沒辦法選出一首,」雷木思說。


「包心菜的回答,」天狼星說。「不及格!你看,我是得用膠水把你的手黏在我頭上還是怎樣?你可以畫圈圈嗎,像這樣,用你的拇指?對——我的天。就是那樣…」


「我沒辦法選出一首。聽著,你說我想要製造時刻,對不對?好吧,我根本就不喜歡時刻。我喜歡…事情的整體,我猜。我喜歡這兩張唱片放在一起。這些歌都很好,全部都是,每一首都是。但我喜歡這兩張唱片。我喜歡在我的院子裡兩張一起放,我爸對著我媽五音不全的唱著『性感沙蒂』[14],然後有飛機飛過我們的頭頂。那並不是一個時刻,那是…它的樣子。一整個畫面。如果我只選一首歌的話我就得分解它,那樣我會錯過整個重點。」第一次,天狼星什麼也沒說。「我有拉過三年的小提琴,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拉得很爛。」他的腿上傳來一陣安詳但卻有點奇異的靜默。「天狼星?」雷木思驚訝地低下頭,天狼星發出了一個巨大的鼾聲然後翻身趴下,把臉塞進雷木思的腿裡。


「呼嚕嚕嚕咕呼,」天狼星打著鼾。


「我想要記得一切,」雷木思說,非常安靜,不想要吵醒他。「照著它們原本的樣子去記得。因為時刻本身是不夠的;它們只是——它們就像照片,會動,會揮手,但它們不是一切。你可以回頭看著某個時刻,然後說『在那個時刻我很開心』,或者,多半時候是,『在那個時刻我不舒服』或者是『在那個時刻我很難過』或者是『在那個時刻我們都是蠢蛋』,但你可以回頭看著一切,然後想,『那些都很棒。』因為當所有的時刻都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歌遇見另一首歌的時候,你會獲得一個整體的、完整的、美好的東西,你愛過的人,你恨過的人,你可能沒辦法把你對他們的感覺重新再找回來,但所有你記得的關於他們的事,會成為超越他們真正的存在,因為這就是記得一切的意義。等我老了,我想,我會回頭看著此刻,而我記得的不會是『那時候天狼星在想,如果他把一個屁點燃,他就可以從屁股裡噴出一顆星星』,但我可能會記得那些星星。我不會想著『他抓住我領帶的時候差點把我勒死』,但我會想起你現在發出的這些像狗一樣的笨聲音,就算現在也一樣,就算你睡著了也一樣。這可能意味著,記得一切,而不是在時刻和時刻之間跳躍,好像生命是一場跳蛙遊戲,在睡蓮葉上像傻子一樣跳來跳去,因為我記得的不會是你是一個蠢蛋還有詹姆是一個蠢蛋還有有時候彼得真的空洞得令人吃驚,還有我是這樣的一個大鼻子掃興鬼,你沒有討厭我真的是一個奇蹟。我只會記得我跟一個睡著的朋友講了五分鐘的話,但無論如何我還是很快樂。」雷木思停下來嘆了口氣,拇指撥著天狼星下巴的一側,並未發覺他手指經過的路徑。「你什麼也不會記得。但這樣可能比較好,因為,我的朋友,這些全都是胡說八道。我討厭魚鰓草。它讓你覺得一切好像都深奧難解,但實際上你只是在自言自語,而且沒有人能替你翻譯你自己的語言。」


「呼呼呼嚕嚕嗚嗚嗚嗚,」天狼星同意地說。


「然後你不管在哪裡都可以睡著,」雷木思氣惱地說。「真讓人火大。」


一道長長、沉沉的呼吸,近乎沉默。


「晚安,」雷木思說,然後閉上了眼睛。星星閃爍著——或者,至少閃爍了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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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註:

[1] 詹姆在 Pottermore 上的官方生日是三月二十七日。
[2] Rumpelstiltskin,格林童話中的妖精。
[3] Whosee den,丹麥文的「這是誰?」。
[4] Toujours Pur(永遠純淨),布萊克家的家訓。
[5] 十九世紀英國詩人 Alfred Tennyson 的詩句,《In Memoriam》:「Tis better to have loved and lost, than never to have loved at all.」
[6] Bob Marley《Is This Love》的歌詞,雖然這首歌 1978 年才發行。
[7] Mon p'tit chou,法文的「我的小白菜」。
[8] Son enfant satanique,法文的「撒旦的孩子」。
[9] 《Little Lord Fauntleroy》(小公子西迪),十九世紀的兒童文學。
[10] Bun 有小圓麵包跟屁股的意思。
[11] The Beatles《Mother Nature's Son》的歌詞。
[12] The Beatles 的專輯《The White Album》,1968。
[13] The Beatles 的歌《Back In The USSR》。
[14] The Beatles 的歌《Sexy Sa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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