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my darling

寒苦了一整個冬天之後，今天突然陽光燦然。我一個人去了趟台北 IKEA。

IKEA，在出發長住遙遠北國以前，曾是那異域之於我的唯一印象和符碼。自從回台灣以後，逛 IKEA 這個活動變得不太像從前那樣平凡隨意了。熟悉的藍黃配色，交雜著異國文字的品目名詞，短小的木製鉛筆和白色捲尺，藍色的大環保袋，在地球兩端別無二致的商場風格和擺設，無一不在挑動我心底深處一根遺落遠方的神經。只是這隨處可見的中文標示，以及因幣別而有所出入的物品價格，人們的膚色和話語，周圍濕熱的空氣都在在提醒我，這裡不是瑞典，這裡不是林雪平，不是 Ryd 北邊二十分鐘腳踏車程的 Tornby。歡迎光臨敦化北路王朝大飯店。

我在餐廳點了一份瑞典牛肉丸。在瑞典時總自嘲生活在美食沙漠，對肉丸嗤之以鼻，硬是要切碎拿去炒飯或做成白菜滷獅子頭。而此刻的我，在台灣卻吃著道地瑞典作法，搭配用黑科技製造出的馬鈴薯泥佐奶醬和越橘果醬，為何我總反其道而行。

今天我第一次細看賣場裡的書架，擺滿各種斯堪地那維亞語言的書籍，小說、百科全書，連兒童區賣的繪本都是這麼的社會主義政治正確。（麋鹿國王說：「我怕我沒辦法當一個國王。」森林裡的動物們說：「不！你聆聽我們的聲音，再幫助我們完成，你是最好的國王。」）若是餐桌上能再擺上一瓶聖誕節的 Glögg 紅酒，應該會更像是一個瑞典人溫暖的家吧。然而，相比起精心設計的一座座客廳樣品屋，更勾我心弦的是微波用飯盒、各式尺寸保鮮盒、食物密口器、垃圾桶、鍋碗瓢盆等等器皿，我沒看見自己慣用的平底鍋，卻看到林品宏的中式炒鍋被展示著，還有我和劉誼蘋合買後剪成一人一半的浴室腳踏墊，和她在特價出清區便宜買到的字母被套，這些物品都如此唾手可得，鄉愁被放在架上販賣，回憶被展示出清。

是的，那看似夢幻的畫面都是真的。必須告訴沒有去過的人，在那裡的人真的是這樣生活的。不像無印良品那樣極簡素淨，也不像國內家居雜誌那樣豪華而缺乏彈性。以人的最需要出發，而所謂需要是同時包含功能性和審美性的，不短少什麼，也不多餘什麼，就是這樣點到為止、恰如其分的生活。

我跟隨人群流動，從他們眼中讀到千百種對家的幻想。自從離開瑞典以後，我的鄉愁從此兵分兩路，一南一北，一東一西，一熱一冷，一擁擠一蒼涼。我的心漸漸飄到幾萬公里外的那個正方形房間，此時應是春寒料峭，樹木剛巧萌發新芽，刺蝟和野兔在草地上疾走，興許還有一些沒有融光的雪。我會將窗簾拉開，心滿意足，因為，白晝將會一天比一天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