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EBOX PROJECT》 / written by ladyjaida & dorkorific
鞋盒子。第十四部》 / translation by menghsin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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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部:1976,八月
一連串的尷尬事件



火車靠站時,雷木思想著為什麼他會在八月裡圍著一條圍巾。表面上,他知道為什麼他會圍著一條圍巾:他母親覺得火車上可能會冷,德文郡可能會有不合時宜的低溫,或者是他可能需要在火車上悶死一個連續殺人魔,這時候圍巾就可以派上用場。然而,此刻火車正駛入車站,他的母親已不再第十七次把圍巾纏在他的脖子上——比起保護他不受那些不可預見但毫無疑問悲慘無比的危險侵襲,更像是在把他給勒死——雷木思納悶著他為什麼依然圍著圍巾。可能是出於某種忠誠的心理吧,或者是責任感,也可能只是純粹因為它的味道很好聞而已。


沒事,路平,他告訴自己。別看起來太渴望,波特家的人很好,但他們也沒好成那樣。在車站緩慢相對後退的時候,他非常隱晦地掃視了一下窗外,幾個家庭在這兒和那兒,等待著他們毫無疑問覺得鄙視的親戚,一個矮小肥胖的男人戴著一頂非常大的帽子,一群年輕的巫師試圖裝成麻瓜的樣子卻徹底失敗。波特家還沒有來。雷木思把他的火車巧克力拆開又包起來,又拆開又重新再包起來。不要再緊張了,他在心裡重複著第一千次。他們是好人,而且他們不會吃了你。他們可能已經放了一大堆屎炸彈在你床底下,但他們是好人,而且他們不會吃了你。


火車嘎然而止,搖醒了他對面的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女巫,她大大地伸展著,朝他露出一個缺牙的笑容。「來度假嗎,我的孩子?」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張老舊的紙。


「是的,」雷木思說。他嘗試對她微笑,同時掃視著還沒出現在月台上的波特家。


「不要碰那些綿羊,」老女巫警告他。「我有讀到遊客跑來亂碰我們的綿羊的事。永遠不會傷害任何人,一隻綿羊。」在給了他一個長長的、細細的、充滿深刻的指責的眼神之後,她立刻重新陷入沉睡。


「呃,我不會的,」雷木思很小心地說,以免把她吵醒。他再次糊里糊塗地看了一眼,從架子上把他的行李箱抓下來然後匆匆離開。


整個月台都被蒸汽壟罩著。雷木思試著看起來不要像是在一直看的樣子,但他的心臟好像快要沉下去,或者是他的胃就快要浮上來了。其中一個看起來非常不像麻瓜的男孩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雷木思並不怪他。他的火車巧克力開始在他的口袋裡融化,他猜想他的褲子上有個巨大的深色汙漬,而且他仍然圍著一條又大又刺的圍巾,無疑地讓他熱得起了疹子,他看起來實在是沒有什麼可取之處。


你的褲子在發出噁心的聲音但是沒有什麼好緊張的。雷木思啃著他的指甲。他脫下了圍巾。你的臉上都是羊毛引發的大痘子但是沒有什麼好緊張的。雷木思心想不知道餐巾紙能不能替他解決口袋裡的混亂。他伸進了一隻手指。巧克力總是好的,無論有多黏。現在你發熱的痘子上都是巧克力然後那個人到底是在看什麼他這輩子是沒看過瘋子嗎,但是沒有什麼好緊張的。


「笑一個,」天狼星的聲音從他背後大聲傳來。


相機的閃光燈閃了一下。



「他想要珍藏這些珍貴柔軟的回憶。」詹姆解釋道。


「我要瞎了,」雷木思說。


「嗯你看起來很時髦,」天狼星說。「你口袋那是巧克力嗎還是你剛剛——」


「很,」雷木思煩躁地咕噥著。


「所以你才這麼沒精神,」詹姆很有見識地說。



閃光燈又閃了一下;雷木思抽搐著。「有必要嗎,天狼星?」


「有,」天狼星說。「上一張我實在看不太到那個汙漬。實在是滿了不起的。你想不想借件褲子?」


「我們還要在公共場合待很久嗎?」雷木思咕噥著。


「我可以走在你屁股前面,」詹姆說。「應該是你後面才對。幫你擋住視線。或是全都沾到我自己身上。」


「你看起來會像是個掀人家衣服的同性戀。」彼得說,然後竊笑。


「很好!」天狼星公事公辦地說。「我們不要再這個文化荒地上再花更多時間了,好嗎?誰要在摩托車上愛慕地抓著我充滿男人味的肩膀,誰要跟波特家一起坐毯子?」


「我要跟我媽不同組,」詹姆很快地說,舉起一隻手。


「我不知道,」雷木思開口,但隨後減弱了聲音。那只不過是詹姆的爸媽。他不需要詹姆就可以待在詹姆爸媽身邊。爸媽們很好對付:他們可以聊聊文學還有雷木思整個暑假都做了哪些事,然後半個小時就過去了,比他對這次越來越不明智的來訪能夠說的更多。


「你只是在妄想我的肩膀,」天狼星洋洋得意地說,「鑒於你被分到的時間正在消退而且變得非常短暫。」


「沒錯,對,我們知道,」詹姆說,「你有一個叫蘇菲的女生在你耳朵旁邊講整晚的法語。祝你好運,老傢伙,但沒人在乎。」


天狼星用一隻手圈住自己的耳朵。「這是在吃醋嗎,波特先生?我是不是在和諧的夏日空氣中偵測到了一股不協調的鏗鏘聲啊?」


「這不是吃醋,」詹姆說。「我只不過是很困擾她花了那麼多時間在你那些我在冬天的時候看過會滴水而且有噴嚏的部位而已。」



相機閃了一下。「展覽品 C:詹姆.波特,吃醋中,火車站。」天狼星微笑著說。


「毯子,」雷木思毫不猶豫地說,舉起他的包包開始離開車站。


「他們已經這樣三天了,」彼得急匆匆地跟上。「別怪他們,畢竟,蘇菲實在——我是說,她很——好吧,知道。你看過照片了嗎?」


「我知道,」雷木思勉強擠出一句話。這是事實。他的確不知道。「然後對,我看過了。」他猜想,蘇菲一定是非常的吸引人。他在想,自從他們開始進入青春期之後,他的朋友們一直在對於女生的一切小題大作,以及在那之前,假裝他們已經進入的時候,她或許代表了「女孩」的頂峰,終極的那種「馬子」,眾神的勝利,還有「青少年男性」最「卓越的目標」。他在想詹姆會不會在她面前結巴,還有天狼星會多常被自己的靴子鞋帶絆倒,就只為了要逗她開心。他在想,當他們出去約會的時候,人們會不會盯著他們看,而天狼星會不會像那些河豚一樣膨脹起來,看起來又刺又難看。他在想彼得會不會變成要命的、該死的甜菜色,然後開始滔滔不絕地使用可悲的撩妹金句——一種他不知怎的發展出的奇怪而有點令人苦惱的反射習慣。他在想,為什麼非常有吸引力的女孩似乎總是會把男孩們推進這種困擾和瘋狂和前後矛盾的風暴之中。雷木思明白,以審美的角度而言,蘇菲無疑是一段夏日戀情的維納斯女神。他明白詹姆在女生面前會變成一個大舌頭的白癡,彼得會變得又油滑又噁心,而天狼星會變得令人煩躁的熱心,他同時也十分明白,他自己本身,就是無法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她們只是女生。她們也是人,只是有胸部。她們有時候還遠比男生好溝通。


「那個汙漬,」彼得說,「從後面看真的是非常的不幸。」


***


詹姆的父母就像雷木思希望的一樣,極度的友善而且熱心,儘管他還是覺得詹姆的媽媽稍微有點嚇人,而他爸所提供的一個未來版本的雷木思形象,則令人同時感到驚恐和欣慰。他們替他在客廳裡鋪了一張床,以及一隻棲息在黃色枕頭套上的泰迪熊,這個內容物導致了詹姆和他母親之間一場尖叫連連的激烈口角,關於波特太太揭露詹姆童年時期黑暗面的強烈嗜好。


「我的感覺很差,」雷木思說道,笨拙地和那隻熊保持一定的距離。


「別這樣,」天狼星安慰地說。「他不是真的覺得不好意思。說真的,我覺得他只是怕你把東西吐在土豆先生的身上。」他銳利地看了雷木思一眼。「你不會把東西吐在土豆先生的身上吧,是不是?」


「不可能,」雷木思說。「看看他那可愛的小臉。」


一段幾乎沉默的空氣降臨。雷木思仍然可以聽到詹姆和他的母親在攻擊對方,朝對方丟一些像是枕頭或是時鐘之類無意義的居家用品。至少那聽起來像是這樣。雷木思想像詹姆的母親必定擁有一隻驚人的手臂。有個沙拉碗飛過去了,雷木思在某個東西碎掉的時候心想,而詹姆尖叫一聲,兩棟房子外的一隻狗開始發瘋似地狂叫。


這一點也不像是家。雷木思不記得有跟他的父母實際上發生過爭執,只是迴避爭論的主題,然後每個人就變得心虛又安靜。他的爸媽很早以前就不再爭執了。他猜想他們可能覺得這樣對他比較好。取而代之的是他們在他偷聽時小聲地談論錢的問題,然後他們會在晚餐時對彼此快樂地笑著,有時候他覺得他們全都是一群有血有肉的鬼魂,快樂地展露快樂的微笑。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深深愛著彼此。


「所以,」天狼星說,看起來似乎是在對著天花板說話。


「啊,」雷木思回應。


「我的內褲在哪裡?」彼得的聲音從客浴傳了出來。


「你猜不到的,」天狼星悄聲說。


「跟髒盤子放在一起,」雷木思回答。


媽的,」天狼星說。「你是怎麼做到的?」


「練習,」雷木思說。他在想接下來他還要進行一些什麼荒唐而無用的對話,等到下一次從樓上傳來無疑是某個巨大的、像是砲彈一樣的東西在地板上墜毀的聲音,然後是一陣令人暈眩的沉默。


「衣櫃?」雷木思建議他。


「休戰,」天狼星糾正他,然後睿智地點了點頭。


***


蘇菲,就跟說好的一樣,是一段夏日戀情的維納斯女神:優雅,纖瘦,難以置信的可愛,無懈可擊的禮貌,還有彷彿黑巧克力一樣的口音,讓雷木思想起了費茲傑羅筆下那些他從未拜訪過的巴黎咖啡館。她連握手都握得很好。堅定。完美的視線接觸,雷木思呆呆地想著。之前曾經數度嘲諷過握手是美女們唯一的普遍性疾病的詹姆,大概要心臟病發了。


「呃,」雷木思說。「妳就是蘇菲。很高興認識妳。天狼星一直在講妳的事。」天狼星正站在蘇菲身後大約兩呎,他的手保護性地放在她背後的腰際,稍微移動了一點點然後朝著地板嘻嘻作笑。


「你就是雷木思,」蘇菲說,一絲神秘隱約的笑意似乎從來就不曾從她臉上褪去。「他也一直提到你,嗯?不過,」她轉頭看著天狼星微笑,「他從來沒告訴我你長得這麼好看。你老是這樣,」更曖昧、更親密的耳語,表面上只對著天狼星一個人說,「你老是漏掉最重要的事情。」


天狼星低聲咕噥了一些關於不想要讓競爭太過激烈之類的廢話,然後花了小一段過長的時間親吻她的鼻尖。雷木思交換著雙腳的重心,想著在這種情況下他究竟該做些什麼,最後他定定地看著窗外,就好像鳥澡盆裡正在發生什麼非常有趣的事。他實際上正想像著鳥兒們正在鳥澡盆裡,彼此之間徹底缺乏任何性別意識的活著。啊,當鳥真是安全。他並不特別喜歡鳥,有時候還會有一些無法控制的衝動,想要在路邊追著牠們繞圈圈,但鳥沒有那樣的法式獅子鼻,而且天狼星也不太可能會去親吻牠們的鳥喙,除非是跟人打賭,或是受到旁人影響的情況下。


「所以,」天狼星說,「呃,你在看什麼,雷木思?」


「鳥,」雷木思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那裡沒有鳥,」蘇菲喃喃地說。


「他們飛走了,」雷木思說。「我是在想——想已經不在那裡的鳥。」


「你很有深度,雷木思。」蘇菲唸他名字的方式就好像那本來是法文一樣——雷木思回想著,大致上來說,法國人不管說什麼都好像那本來是法文一樣。雷—木。他想要提醒她,還有一個思在後面,而且他很喜歡,但她那雙深色的眼睛,被又厚又長的睫毛環繞,裡頭飽含女人味的影子,在他把話說出口前就轉移掉了他的注意力。「你沒跟我說過你的朋友會看不存在的鳥。」


「我也會看不存在的鳥,」天狼星說。「老是在看。」


「嗯,」蘇菲說,抬起了一條眉毛。


雷木思這時明白,他是喜歡她的。他並不會想要像天狼星剛才一樣吻她或者是吸她的鼻子。他也不想要像詹姆一樣在她身邊變得笨手笨腳,或是像彼得一樣在睡夢中流著口水想她。可是,儘管他並不願意,而且也違反所有事物的自然秩序,雷木思喜歡這個闖進他生命、把他的朋友們給偷走的法國女孩。


這太難以置信了。


他有一點不太對勁


他想要聽她說一些跟法國有關的事。


「所以,」天狼星又說了一次。


「鳥,」雷木思說,這完全不是他原本想說的話。已經說了「鳥」的他,可以想出兩萬句可以說的話,包括用文雅的音調說,「所以,蘇菲,妳來自法國的哪裡呢?」因為她還沒有說過這個,而這樣才能開啟一段正常的對話,就像一般人做的那樣。但現在他只說了「鳥」,而她笑著看他的樣子就好像他是個精神不正常的人,他猜想這跟事實大概也相去不遠。他花了一段簡短而驚恐的片刻,想著這是不是就是詹姆無時無刻的感受。


「雷木思,」蘇菲喃喃地說。她把一隻冰涼的小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想要陪我走去吃晚餐嗎?」


「現在先等一下,」天狼星生氣地大叫,但蘇菲轉過身,她把手放在他的臉頰,悄聲對著他的耳朵說了些什麼,然後他平息了下來,儘管還有一點點在抽搐。


「呃,」雷木思說,擔心而困惑。


「沒關係,」天狼星咕噥著說。他怒目瞪著他耳後的空氣。「我告訴過你。房子起火了。」


***



***


「嗯,她喜歡,」詹姆色瞇瞇地說,語帶強烈的暗示,晚餐後他和雷木思和彼得在他的臥室玩爆炸牌,而天狼星和蘇菲在樓下進行他們沒完沒了的道別。「我告訴你,月影,如果你好好的打你手上的牌的話,也許你可以加入一場小小的犬科三人行。」


雷木思的手在他的頭上爆炸。


「我的鼻子還在我臉上嗎?」是他第一個想到要問的問題。那些往他的血肉飛來的卡牌顯然是非常尖銳。


「就跟平常一樣大,」詹姆告訴他。「算你走運。」


雷木思縮了一下,開始撿起他的卡牌,試著不要表現出他的傷口有多嚴重。


「如果你們認真聽的話,」彼得悄聲說,「你們可以聽到他們發出的聲音。很溼。那個聲音。他們發出來的。他們的嘴唇,你知道,不曉得還在不在他們自己的嘴上。」


「彼得,」詹姆說,「這真的很噁心。」


雷木思張開嘴想要補充一些什麼,他也同樣驚恐,但詹姆舉起一根手指貼著嘴唇,那個「閉嘴我要聽」的世界通用手勢。明天,雷木思打算去買一副耳塞。而今天,雷木思打算要躲在浴室裡。


「浴室,」雷木思用唇語說,然後逃到他的避難所。


不幸的是,浴室裡到處都是蘇菲的女性用品,全都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散發出誘人的味道,還有彼得亂七八糟的東西,幾條溼毛巾,以及某個人剛洗完澡後留下來的蒸氣。雷木思坐在馬桶座上,用一團衛生紙輕輕拍打著鼻子。親吻的回音,又響又吸又拉又舔,在磁磚牆壁間來回作響。這不是雷木思期待中來德文郡度假該有的樣子。他以為會很好玩,充滿著詹姆和天狼星一起做的他永遠不明白的事,但還是永遠會為之著迷。他以為會有惡作劇、詹姆媽媽的料理、還有從早到晚赤身裸體的遊盪,嚇壞所有的鄰居。即使是隨機的展示行為都好過躲在浴室裡,同時還讓他的頭髮在濕氣中膨脹。這種彷彿巧克力融化在褲子後面口袋的尷尬感覺,他真的有可能再繼續撐三個星期嗎?


***


很顯然的,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事,當雷木思在第四天早晨打著呵欠,踉蹌地走進浴室時,發現天狼星正從淋浴間爬了出來,身上是非常典型的淋浴之後的打扮。


哪啊,」天狼星大叫一聲,然後立刻跌進浴缸裡。


抱歉,」雷木思差點窒息,然後像個徹頭徹尾的白癡一樣僵直的站在原地,感覺大概像是過了整整一小時,雙手無用的垂在兩側,雙眼緊閉。他聽到某人從浴缸裡濕濕滑滑的爬出來,然後是天狼星氣喘吁吁的聲音說,「老天,我還以為你是詹姆他老媽。」


雷木思的確感覺自己就像詹姆他老媽。「好,」他說,感覺到無限的沉悶。「抱歉。我只是不知道有人在裡面。」


「沒關係,月影,就只是我們而已,我們都看過對方沒穿衣服的樣子,沒造成什麼傷害。」天狼星的話互相磕絆在一起,被磁磚牆壁不斷放大,蒸騰的熱氣讓雷木思的臉頰發燙,微微捲起他濕潤的髮梢。沒穿衣服,沒穿衣服,沒穿衣服變成了我好赤裸,我好赤裸,我真的、真的好赤裸。雷木思睜開一隻眼睛。


天狼星,沒有半條毛巾在他觸手可及的範圍之內,除了雷木思正圍在脖子上的那條以外。他已經用一條浴簾把自己捆了起來。一隻黃色小鴨的印花整齊地落在他的大腿之間。雷木思感覺到他的喉嚨被一顆歇斯底里的氣泡揪住。


「好吧,嗯,我可以接在你後面用浴室嗎,」雷木思說,往身後探尋門把。


「現在換你了,」天狼星悄聲說。「哈…哈。」


「謝了,」雷木思說道,然後他背後的門似乎是憑著自己的自由意志打開了,害他突然間往後一摔。


「哎呀!」詹姆的母親愉快地歡呼著,眉毛揚了起來。「抱歉,孩子們!不是有意要打擾的!早餐是蛋,沒有人不喜歡炒蛋吧,有嗎?」


雷木思盯著她,希望他的嘴巴能夠發出一點聲音。


「我最愛蛋了!」天狼星從他身後說。至少他聽起來比雷木思感覺的更像。「我喜歡每一種蛋。我愛炒蛋。我愛魔鬼蛋。我愛煎蛋。煮的。炒的。我已經說過炒的了。我就是這麼喜歡蛋。最棒的蛋。好好吃。等不及了!」


「嗯,那在冷掉之前趕快下來吧,」波特太太嗔斥著,朝他們擠眉弄眼。雷木思的嘴開開闔闔好幾次,最後終於發出一個像是「葉了」的聲音,但波特太太已經離開了,關上了身後的門。


雷木思小心地伸手轉了一下門把,然後往外推。什麼也沒發生。


「它會膨脹,」天狼星用空洞的聲音說,「那個門,有的時候,因為水的關係。」


「啊啊,」雷木思呻吟著,又推了一次。然後是一段冗長的沉默。


「這兒,」天狼星終於開口,「讓我來。」他仍然緊抓著腿上的浴簾,緩緩沿著浴室的邊緣移動。雷木思把身體貼在另一邊的牆上,感覺距離自己的身體非常遙遠。他心想,如果真的有靈魂出竅的話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他可以想像他看著自己臉上的表情,天狼星即將要開始沖澡,詹姆的母親愉快地跳下階梯,沒有實際在想為什麼她兒子的兩個朋友會一起待在同一間浴室裡,直到她開始把蛋敲開,她的手斷斷續續地捏緊然後一顆可憐的蛋突然把蛋液炸開在她的臉上然後她基於某種原因由於吸入生蛋而導致沙門氏菌中毒然後必須被送進醫院然後雷木思就會趁著這陣騷動逃進森林裡,德文郡附近的隨便哪裡都好,去跟從來就不會洗澡而且永遠都舒舒服服地把羽毛穿在身上的鳥兒們來往。


天狼星朝另一個方向轉了一下門把。這解釋了一切。門發出了一個體貼的小嘎吱聲然後打開了。


「好了,」天狼星說,眼睛緊盯著天花板。「打開了。」


「謝了,」雷木思說。「好好洗個澡!你下次應該要鎖門的!你的鴨子要滑下來了!」


還沒有等到任何回答——這搞不好會把他們兩個都弄死——他就逃跑了並且躲到床底下,一直到詹姆的母親,她還沒有那個被送去醫院的好心,喊著他們吃早餐,然後培根的香味成功地把他拉了回來,離開那個無論有什麼污漬在他的屁股上擴散開來都依然愛他如昔的友善灰塵兔寶寶。


***


「我在想,」詹姆說,「我們應該要去游泳。」


我在想,雷木思想著,我應該要讓你站在我背後把我的頭砍下來,在我用一把儀式刀把自己開腸剖肚以後,把榮譽帶回去給我的家人


「不帶蘇菲,」詹姆補充道。


「我沒帶泳褲,」雷木思說。「沒辦法去游泳了。我得待在家裡。抱歉。真糟糕。祝你們玩得開心!」


「劫盜者,」詹姆堅定地說,「他們不需要泳褲。」


劫盜者,雷木思堅定地想著,就要少一個人了,在我把自己淹死以後。「好吧,」雷木思聽到他自己這樣說。


「所以,」天狼星說,他蹦蹦跳跳的跑進房間,興奮地搓著手,「今天的菜單是什麼?我們打算進行什麼樣的大膽嘗試?我明天晚上要工作,所以不能牽扯到斷手斷腳或者是我的頭髮,但除了這個以外,我已經等不及要來一場冒險了。」


「蘇菲今晚有事?」彼得天真地問。


天狼星微微地洩了氣。「她要跟她的表妹去參加女孩之夜。這在我的想像中顯然完全不是真實人生中該有的樣子。」


「別讓這阻止你囉,」彼得鼓勵地說,天狼星看了他一眼。


「我們要去游泳,」詹姆說,「別這麼色情。表妹。你們是怎麼回事?總而言之:我們要去游泳。」


「太棒了!」天狼星說,熱情高漲。「游泳!終於。今晚是好幾年來第一次沒有下雨了。我討厭沒辦法出去三個小時然後不把自己弄得濕濕的感覺。我們可以去我們去年去過的牧場下面的那個地方嗎?喔,詹姆,我可以拿你的泳褲嗎,我自己沒有。」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有在穿泳褲的?」詹姆說,感到極度的困惑。「去年你是這麼說的,我替你轉述一下,『只有大象跟娘娘腔才會穿泳褲。』你是誰?我認識的獸足到哪去了,到處甩來甩去亂嚇小鳥的那個獸足呢?」


「嗯,我現在有別的小鳥了,」天狼星說,滿臉通紅。「可不能就這樣到處亂跑,跟所有人分享這份財富,不管三七二十一。」


「好吧,我沒有多的,」詹姆暴躁地說,「所以你就只能跟你平常一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像個正常人一樣。你們兩個都是,」他加了一句,朝著雷木思伸出一隻充滿指責意味的手指。「拜託!衣服!再來還有什麼?」


「從來沒想過會叫別人穿衣服,」彼得充滿責難意味地朝天狼星斥道。「每個人都瘋掉了,除了我。」


還有我,」詹姆指出。


「等我們一回到學校你就會瘋了,」彼得解釋道。


「沒錯,」詹姆說。「但至少你永遠不會用穿泳褲去游泳來背叛我。」


「全身脫光光,」彼得附和著。


雷木思像個壓扁的氣球一樣枯萎了下去。


「我很期待,」天狼星說。「真的。」


***


雷木思策略性地把他的毛巾抓在重點部位。詹姆不讓他帶書過來——要是那樣的話就會變得隱晦多了,而且也能夠達到相同的效果,彼得也不會每隔兩分鐘就奇怪地看他一眼——雷木思永遠都對此懷有一種安靜而且強大的憤慨。詹姆和彼得看起來是那麼自在,一絲不掛,無憂無慮,尋歡作樂。好吧,可能沒有在尋歡作樂——比較像是在吃三明治,還有在等著河水不要冷到害他們撕下一層萎縮的皮膚——但如果他們想要尋歡作樂的話,他們就可以這麼做。如果是雷木思想要尋歡作樂的話,他會被他的策略毛巾絆倒然後在石頭上摔斷他的脖子。幸運的是,如果天狼星想要尋歡作樂的話,他老早就會第一個搶先從樹後面跑出來,而他短時間內似乎沒有想要這麼做的打算。


「獸足,快過來!」詹姆大叫著,滿嘴的火雞肉。「我們又不是沒看過小天狼星。你有什麼毛病?你是長瘡了還是怎樣?」


「不,」天狼星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從樹後傳來。事實上,他聽起來似乎是在考慮他的措辭,這實在是太不像天狼星了,變得有點嚇人。「不,沒有瘡。」


「不然什麼?」詹姆哀號著。他悻悻然地倒在地上。「我現在很討厭你。我正在吃你的三明治。」


「不公平,」天狼星說,說完是一陣神秘的沙沙聲。「就只是我沒有特別想要在某些冷冰冰的德文郡污泥裡把我的蛋蛋給凍得掉下來而已,謝了伙伴。」


「去年的時候,」詹姆咕噥著,一邊把天狼星的半個三明治塞到自己嘴裡,「你就在污泥裡尋歡作樂,完全沒在在乎你珍貴的蛋蛋。」


「去年的時候,如果它們走了的話,我是唯一一個會想念它們的人,」天狼星帶著一抹陰沉放蕩的興味說道。


「我恨法國人,」詹姆偷偷向雷木思吐露。「你拿著那條該死的毛巾又是想怎樣?」


「我,」雷木思開口,但很快就被天狼星那棵樹背後一陣爆炸的沙沙聲給打斷,緊接著就是天狼星的華麗登場。


「搭啦,」他說。他攤開了雙臂。


「好吧,」詹姆說。「看來你似乎已經替全世界最小的牙籤找到了一片全世界最大的葉子。恭喜你,天狼星。我要跟你絕交!絕交!我會把你的三明治全吃光,死人不需要它們。」


雷木思開始歸類那片葉子。大概是某種灌木的葉子,大概是,邊緣有一些奇怪的尖刺,微微開始變成了咖啡色。或者也有可能是某種罕見的蕨類,或是另外一種植物生命的形式,即將會導致天狼星的蛋蛋爆發出一大堆無法控制的疹子。這個想法很殘忍,可是很令人振奮。


「你在笑什麼,雷木思?」詹姆低聲抱怨。「你已經把你的毛巾變成一條裙子了。接下來我知道你就會把它圍在你的腋窩底下然後穿上浴室拖鞋還有其中一條那種小頭巾然後開始唱歌劇了。」


「他已經在這麼做了,」彼得說,咀嚼著一顆蘋果。「雷木思最愛他的歌劇了。」


「你聽得見?」雷木思問,有點驚恐。


「月影,」天狼星同情地說,「我們都聽得見。」被一個用來路不明的葉子包住下體的人放下身段來同情,在雷木思看來,似乎有點不太公平。「把三明治給我。」


「喂,彼得,你有聽到什麼嗎?」詹姆說,空洞地望著天狼星赤裸的大腿後面。「我敢發誓我聽到風在沙沙的說:『三明治!』它聽起來好像在哭。聽起來就像某個我認識的人,在他死掉以前。悲劇。真是個悲劇。」天狼星深思熟慮地踹了他一腳。詹姆什麼也沒回答,只是一邊冥想著,一邊把另外半個三明治塞進嘴裡,然後難過地搖搖頭。


彼得嘆了口氣,躺平在草地上。「我們到底怎麼了?」


果門?」詹姆憤怒地質問,把麵包屑噴了出來。「日!捱有搭的法博魚友!」他朝天狼星伸出一隻責難的手指。


「或許這就是你脫離幼稚的自己然後進入成人的迷霧森林時會發生的事情,」天狼星睿智地說。


彼得搖搖頭。「我不覺得。月影就很成熟,他可沒有用葉子遮住他的下體。」


「是還沒有,」天狼星說。「你們會在下一季的時尚裡看到這個。整個米蘭都會穿成這樣。」


「如果風在影射說他因為他女朋友的關係而更了解最新時尚的話,讓我們來提醒一下風巴黎到底有多,然後再看看風會怎麼說,如果它看到我吃掉他的第二個三明治,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比第一個還要好吃,」詹姆說,並快速地把超過容量的三明治往嘴裡塞。


「風只是在實話實說,」天狼星咕噥著說,「當聲名狼藉的某些特定的三明治小偷忙著痛哭,慘兮兮的眼淚像珍珠一樣拼命在流的時候,這個紅頭髮的,她叫什麼名字來著,永遠都不會愛他的那個,我們全都非常理解有多無聊。」


「不,風沒有,」詹姆回答。他現在沒有轉過來,只是茫然地望著水面。「事實上,風有一次告訴過我,如果我不停止哭哭啼啼然後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話,我就得跟廁所裡的那些幽靈來往然後永遠坐在馬桶裡面哭,因為風現在不想要跟我有何關係,我會變成一個討人厭的、悶悶不樂的小女生。」


「我還記得那個,」彼得說。「嘿,我可以吃他剩下的那半個三明治嗎?」


「他死了;死了,走了,」詹姆嘆了一口氣,「而他留給我們的這些三明治,還帶著他最後的一絲理智。」


雷木思真的、真的很想要他的書。天狼星發現他有帶書來的時候,他們經歷了一連串必要的動作,天狼星嘲笑他然後雷木思做了一個狡猾的評論,但後來沉默又再度降臨而他們又開始瘋狂咳嗽,直到詹姆的母親進來告訴他們那個法國姑娘又出現了。真是的,詹姆的母親說,我就是聽不懂。我們又沒有人會說法語!


「我真希望我有一本書,」彼得在一陣靜默的片刻後說道,然後雷木思突然驚覺,事情或許甚至比他原本意識到的還要更加極端。



***


第七天,他晃進廚房,發現天狼星和詹姆在餐桌旁,兩人都一臉暈眩。詹姆右手握著一封信,他的左手裡有個亮晶晶的東西;天狼星盯著他的樣子,彷彿就像是他的臉上長出了觸鬚。雷木思進來的時候,他們同時把蒼白的臉轉向他。


「喔天啊,」詹姆說。


天狼星的嘴巴張開然後又閉上。雷木思輪流看著他們兩個,恐慌在他體內慢慢擴大。「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詹姆,」天狼星啞著聲音說道,對著詹姆顫抖的手裡握著的信紙做了一個模糊的手勢。「詹姆——他——他——」


「你要死了?」雷木思問。「生病了?還是要去當兵了?發生什麼事了?」


「男學生主席,」詹姆突然說,整句話從他的口中爆炸出來。「鄧不利多寫信告訴我我當上了男學生主席,這根本就完全沒道理,我們以為是給你的,所以我們就打開了,很抱歉,但不是,是給我的,你看,就在這兒,它上面寫著詹姆.波特然後那是我的名字,不是你的。」



親愛的波特先生,


我很高興地通知你,在很快就要來臨的新學年,你即將成為男學生主席!恭喜你!


進一步的指示即將到來。


你誠摯的,


阿不思.鄧不利多






雷木思望著他們兩個,不確定到底應該是要感到解脫還是有點難受。一開始,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一個級長——他一直覺得會是詹姆——但讓那個徽章保持閃閃發亮光可鑑人的確給了他一種目的感。因為他必須維護秩序所以才這麼做,當然是比因為他想要維護秩序所以才這麼做要來得容易得多。身為一名級長讓他有一個好藉口,可以練習抬高一邊眉毛,剛好夠讓天狼星知道是一個壞主意,或者是某件他無法完全本著良心允許的事情。身為一名級長,當然,如果憑著前人的先例判斷的話,同時也意味著雷木思有一天很有可能會成為男學生主席,雷木思也的確曾經這麼想過。這個想法當然非常好;這會讓他有更多的機會去維持事物的自然秩序,以協調恰到好處的平衡。然而,權力會不可避免的伴隨責任而來。雷木思知道他不具備人們掌握這種力量的技能。他可能必須要跟所有人說話,搞不好是所有時候,去談論他們的問題,然後告訴別人該做什麼,什麼時候該去做,而即便他會知道該說什麼話,實際上真的去又是一項更為複雜的命題。


「恭喜,」雷木思說,露出一個真心的微笑。「恭喜你,詹姆。」


「哈啊啊啊啊啊,」詹姆說,心驚肉跳地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我沒有生氣,」雷木思飛快地說,先發制人地回答了問題。


「男學生主席,」天狼星重複著。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看起來比詹姆還要更加驚訝和惶恐。「註定要當男學生主席的人應該是才對。當男學生主席的話我們該怎麼辦?我們不能同時讓兩個人都擁有責任感。你是男學生主席?」他最後轉過去對詹姆說,帶著極度的困惑。


「我不知道!」詹姆哭喊。


「女學生主席是誰啊,信上有寫嗎?」雷木思問道。「詹姆,這真的很讓人興奮!不要再擺出一條魚的樣子了然後興奮起來!」


「它沒寫,」詹姆呆滯地說。「我要怎麼興奮起來? 這一定是搞錯了。這是史上最嚴重的錯誤。」


「我猜是瑪法達.霍克克,」天狼星說。「恭喜你,詹姆!」


詹姆發出了一個像是小動物死掉的聲音然後癱倒在桌上。


「我真他媽的不敢相信,」天狼星咕噥著。


雷木思有點想要揍他。不,實際上,他真的非常想要揍他。用一根超大的木棍,也許吧,或是一個炒菜鍋,或是一本字典。「詹姆,」他說,一邊把這個衝動推到一旁,「這真的很棒,你是男學生主席。」


「哪啊,」詹姆說。


「想想你即將要跟鄧不利多一起做的那些工作!親手塑造霍格華茲的未來!」


「呃啊,」詹姆說。


「還有,」雷木思補充道,帶有一絲勝利的語氣,「你還會有扣分的權力。」


詹姆的腦袋像顆子彈一樣從桌子上飛起來。「呃?」


「你會,」天狼星用氣音說道,拉直了身子。「由你自行決定。扣任何你喜歡的人任何你喜歡的分數。」


「呃,」雷木思試圖說,「那不是真的由你自行決定。」


「喔我的,」詹姆說著,一抹小小的、邪惡的笑容捲上他的嘴角。


「不不不,」雷木思說,一邊節節敗退。「不,那不是由你自行決定。那必須是基於邏輯的;那必須是公平的;那必須是合情合理的——」


「史萊哲林扣八十分,」詹姆說。「好。聽起來不錯。」


「不不不,」雷木思重複著,「那個不是這樣用的,詹姆。」


「詹姆.波特,男學生主席萬歲,」天狼星高呼一聲,跳起來然後鞠了個躬。「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手掌心!」


雷木思發出了一個小小的、死去的聲音。


「史萊哲林扣八十億分因為石內卜的鼻子妨礙到我,」詹姆改口說。「聽起來怎麼樣?太妙了,就是這樣。梅林,這就像是天堂一樣。」


雷木思把信胡亂地拿了起來。「看,」他無助地說,在手裡揮舞著信紙,「這裡寫的,這是一個不能被濫用的權力。必須要嚴肅看待,詹姆;你要嚴肅地看待它還有用最大的限度來展現出你的成熟。」


「鼻涕卜的鼻子扣八十億分!」詹姆高興地大吼。


雷木思想要大哭一場。


***


晚餐是所有時間裡面最令人尷尬的了。跟別人的家人晚餐,即便晚餐本身並沒有真的那麼尷尬,但總還是讓人感覺尷尬。雷木思可以跟家長們交談,他也可以跟他的朋友們交談,可是當家長和朋友一起出現的時候,他就會變得像一個壞脾氣的蛤蜊一樣僵硬,直到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然後就差不多是要主動幫忙洗碗的時候了。至少詹姆的母親是一名出色的廚師,而食物總是很容易就可以讓他看起來好像一副很忙的樣子。這並沒有隔絕掉晚餐對談時那矯揉生硬的聲音,詹姆的母親徵詢著情報,而詹姆則往桌子底下滑得越來越低,並且,在這個他們在一起的第八個晚上,蘇菲正非常、非常迷人地在吃著她的豌豆。


「…所以現在,所有時髦的巴黎女巫都戴起了者些粉紅色的帽子,沒有人知道那是因為窩對窩的妹妹玩了者個小把戲,」蘇菲說完微笑了起來,而詹姆的母親溶解在笑聲的狂喜中,歡騰的程度超出了當下情況的需求。詹姆的父親甚至發出他小小的咳嗽般的笑聲。天狼星朝她露出一抹閃亮的小微笑,他的一隻手攀上她淺褐色的大腿,令人不舒服的高。


「噢,」詹姆的母親說,一邊擦掉眼裡喜極而泣的淚水,「我的老天啊,蘇菲,有個這樣高度時尚的家庭一定非常令人興奮。我們家關於時尚的概念就是在恰當的時候把衣服好好穿上而已,」然後她轉向詹姆,往他身上定了一記冰冷的怒瞪。


,」詹姆說,用小小的、殺氣騰騰的語氣,在他的座位裡陷得更深了。


一陣短暫的沉默。所有人埋頭吃飯。


最後,蘇菲再一次開口:「者個雞肉真是棒極了,波特夫人,」她爽朗地說。所有人都很快七嘴八舌地說「嗯嗯嗯!」還有「喔對」和「太好吃了,真的,」但最後又沉寂了下去了,唯一的聲音是餐具和瓷器的碰撞聲,還有偶然的、心不在焉的「嗯嗯嗯。」


「請把麵包傳過來!」彼得說,太大聲了,把每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雷木思把麵包傳給蘇菲。他們的手指碰在一起。蘇菲把麵包傳給彼得。天狼星看了雷木思一眼。


詹姆滑下桌子失去了蹤影,接著,他的腦袋撞上了桌緣,在桌巾底下大叫出聲。


「詹姆!」詹姆的母親責備著。「詹姆,你在幹嘛?」


「我想他是在躲,波特太太,」彼得說。他把奶油抹在麵包上。


「所以,」詹姆的父親說,「雷木思,我聽說你很喜歡搖擺樂。」


「是的,」雷木思說。「是的。我很喜歡搖擺樂。」


「嗯,」詹姆的父親說。「聽你這樣說真高興。年輕人有這樣的品味。這所有的一切。」


「他是真的喜歡,」詹姆在桌子底下說。「他真的喜歡搖擺樂。當他以為沒有人在聽的時候他就一直放。你不是唯一一個害我連做惡夢都夢到班尼.古德曼的人。」


「啊,班尼.古德曼,」詹姆的父親陶醉地說。


這些對話的內容並沒有照著計畫進行。雷木思一直看著天狼星的手盡可能緩慢地爬上蘇菲的大腿,所以他單純只是想要掌握一點事情在自己的手裡。好吧,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想做的是用自己的手把天狼星的手抓起來然後直接放到蘇菲的下體。為什麼要拐彎抹角?這群人有什麼毛病?他為什麼可以忍受這些人這麼長的時間?一個人到底要怎麼讓拿著一根蠢叉子吃豌豆的樣子看起來這麼有魅力


雷木思想要再一次躲到浴室裡去,但他進去的時候,他只能回想到天狼星的黃色小鴨。他個人的衛生概念正在因此受到煎熬。


在他旁邊,蘇菲突然發出了一個震驚的、雀躍的小聲響,然後拍了一下天狼星的手。所有人都抬起頭來。天狼星試圖要裝出無辜的樣子,但結果看起來卻很壞。波特先生的耳根變紅了。


「我要去廁所!」彼得大聲宣布,並且立刻執行。所有人看著他走。


「豌豆真好吃,」雷木思虛弱地說。豌豆真的很好吃,就算它們讓他想起了痛苦的回憶。


「嗯嗯,」每個人都同意了,還有此起彼落的「真好吃。」


***


「現在要幹嘛?」詹姆問道,聲音聽起來悽慘無比。雷木思愁眉苦臉地戳著營火。


「我們可以講鬼故事,」彼得提議道,結果卻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不,」天狼星說。「不在尖叫屋的話感覺就不對了。月影,那些番茄怎麼樣了?」


雷木思瞪著它們。他心想,它們看起來就像是死掉的肝臟;沒有什麼間接有吸引力的東西或是男孩們的冒險與它們有關。其中一顆番茄心不在焉地彈了一下。「它們…快了。」


「我們可以來玩『猜猜誰沒穿褲子』,」詹姆提議。「這個遊戲一直都很好笑。」


「一直都是天狼星,」彼得指出。


「可能…不是,」天狼星說,但相當沒有說服力。


「天狼星沒穿褲子,」彼得說。


「該死。」天狼星氣沖沖地說。「很好,對,你贏了。真好玩。」


「反正沒有蘇菲你就覺得不好玩,」詹姆低聲抱怨。「尤其是沒穿褲子的時候。」


「詹姆在吃醋說我生命裡的每一吋時光都在被人定期而且來勁的狂親,」天狼星解釋著。「這就是為什麼,孩子們,他表現得就好像是他穿了一件太緊的內褲一樣。這不代表他不愛你們;他。這也不代表我不愛你們。你們知道我永遠都會愛你們。就只是有的時候,男人的眼睛會遊蕩。」


「我來讓你的眼睛好好遊蕩一下,」詹姆說,然後整個人往火堆另外一邊的天狼星那裡撲了上去。


「好吧,」雷木思說。他傷心地戳著番茄。「它們看起來真噁心,是不是,彼得?」


「我討厭爸媽吵架,」彼得嘆了口氣。「你覺得他們會分開嗎?」


「我覺得我們應該要去把他們分開才對,」雷木思回答。「一定很痛。」


「天狼星的恢復力很好,」彼得指出。「即使那根棍子那麼尖也沒關係。」


營火的另一邊突然傳來一陣尖叫聲,雷木思驚恐地抬頭,看到天狼星,在一記太過激動的猛推下,讓詹姆身上著火了。


「喔老天,」雷木思說,感覺腦袋裡的血液被抽乾。


「幹!」天狼星吼道。他整個人撲到詹姆身上,害他發出了幾聲抗議的悶哼,然後徒勞地毆打天狼星的腦袋。


「沒事!」天狼星大叫。「詹姆,鹿角,伙伴,沒事!我已經控制住它了。」


「那只不過是我的袖子而已!」詹姆吼道,把幾根乾樹枝嘔了出來,一邊痛毆天狼星的肚子。「你這個老番癲,那只不過是我的袖子而已然後你犯不著那樣對我然後放開我。」


「我以為我是在救你的命!」天狼星悻悻然地怒吼。「你就是這樣謝我的嗎?」


「是你推我的!」詹姆啐了一口。「我受夠了!誰要跟我走?」


「喔喔,」彼得說,高高舉起他的手。「選我!」


「沒問題,」詹姆說。「彼得。你。我。那個帳篷。」


「我們要幹嘛?」彼得問道,瞪大了眼睛。


「睡覺。忽視他們。半夜放火把天狼星燒死。沒錯,」他補上一句,給了天狼星一記眼神警告,「自己小心點。可能會在你最沒防備的時候發生。」他拎起彼得的領子衝進他們的帳篷,在一陣樹葉和燒焦衣袖的輾壓聲中,還有灰燼覆蓋布料的氣味。


「現在只剩你跟我了,」天狼星喃喃地說。他撥掉頭髮裡的乾枝,沒有抬頭。「只剩你跟我跟這些番茄了。」


「我在想我要把這些番茄丟掉,」雷木思說。「我是說它們實在相處得沒有很好,而且它們聞起來怪怪的,我根本沒辦法想像要真的把它們吃下去,然後我本來就沒有那麼喜歡番茄,所以——」


「現在,為什麼,」天狼星爆炸了,「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我說只剩你跟我跟這些番茄了然後你為什麼要把番茄丟掉?」


「嗯,」雷木思說。「對不起?」


天狼星發出一陣惱怒的長氣,然後說,「別在意。天。只是——別他媽在意。」


「我沒有在在意,」雷木思說著,感到越來越困惑。


「很好,」天狼星陰沉地答道。他們沉默地坐著好一陣子,雷木思手裡還尷尬地拿著一鍋離開了火堆的番茄,不確定下一步該做什麼。


「把它們丟掉,」天狼星最後終於開口,看起來像是在對火堆說話。「它們一點也不好。一點也沒有發揮陪伴的效果。」


「很好,」雷木思說,鬆了一口氣。他隨隨便便地把平底鍋翻了過去。那些番茄可憐兮兮地彈到地上。


「浪費了一個好機會,」天狼星陰沉地說。「你真應該把它們扔過去。直接扔到樹上。把鍋子當彈弓用。」


「鍋子很燙,」雷木思解釋。「如果我把它當彈弓用的話,我可能會燙到我自己。」


「真無聊,」天狼星咕噥著。他就好像是在說,你真無聊。雷木思盯著那些可笑的番茄,外面焦掉,裡面溼掉,被丟在草叢裡等死。他突然間沒來由的替它們感到難過。感覺好像是在丟棄一個老舊的玩具。他放下了鍋子。


「我很抱歉我這麼無聊。」雷木思說。


天狼星盯著他。「什麼?」


「我很抱歉我就像這些番茄一樣外面焦掉裡面溼掉,」雷木思試著解釋。這些話發瘋似的自己跑了出來。那通常當他缺乏正常人的溝通能力時會滔滔不絕的恐慌泡沫這次並沒有在他身上湧現;他只覺得心力交瘁,他褲子的屁股上覆蓋著青草的污漬和夜晚凜冽的泥土。在你坐在那裡昏昏欲睡超過三小時之後,實在很難再感覺到什麼受傷的自尊。「我試著要煮它,」他說,「我了,但我除了蛋烤吐司還有拆巧克力的包裝紙之外什麼都不會。」


「你不無聊,」天狼星惡狠狠地說。「你知道誰才無聊,詹姆才無聊。」


「你還以為你親的是他,」雷木思不假思索地說出口,「你表現得就像那樣。」


不妙!雷木思立刻在腦中嚎叫。棄船。尋找掩護。他下一個放火燒的就是你!


天狼星看起來就像是忘了該怎麼使用他的臉。這可不只是一點點嚇人而已。過了一會兒,他遲疑地說,「月影,關於那件事。」


「沒有什麼關於,」雷木思開始語無倫次。「沒有什麼關於那件事。因為我們沒有討論它。那是『我們不討論的那件事』。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那只是因為番茄還有你在生悶氣——」


「只是,」天狼星用不自然的高音說道,蓋過雷木思神智不清的碎嘴,「我只是想跟你說,我沒有想要讓它變成一件。就只是,你知道。第七年了,然後我以為你沒有要來一起過暑假,然後我——我沒有想要讓它,你知道的,變成一個像接吻的吻。我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想要你這樣。你是我最好的伙伴。我是說,」他又明顯地補上一句,「顯然詹姆才是我最好的伙伴,但你知道,你是月影啊。這樣太奇怪了。而且一定也覺得很奇怪,又很害怕。所以我就一直在想說你覺得很奇怪所以我也跟著變得很奇怪。但是其實不用這樣。如果我們兩個都這麼決定的話。對不對?」


「呃,」雷木思說。一顆番茄在他的膝蓋旁,絕望地彈了最後一下。


「那一點道理也沒有,」天狼星悲慘地說,「不是嗎。聽著,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對這件事這麼彆扭了?那只是一個吻。只是一個錯置的什麼鬼東西我想你應該有在書上讀到過。我不是有意想要這樣表示什麼的。」


「這是宿舍效應,」雷木思自動地說著,「就是這樣。我在書上看過這個。我們花太多時間待在一起了,而且你又一直說我是女生,賀爾蒙被搞混了。好吧,不完全是這樣,不過大致上就是這個概念。很多人都會這樣。這種事很常見,不代表什麼。」


「可能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天狼星附和著。他看起來似乎鬆了一口氣。雷木思很開心他們再也不用繼續想這件事了。「可能曾經發生在,我不知道,可能不是每個人,不過——很多人身上。對吧?」


「很常見,」雷木思向他保證。「這是,嗯,書上說的。」


「書不會騙人。」


「根據最嚴謹的研究。」


「真是鬆了一口氣。幹得好,月影。」天狼星把身子伸了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雷木思心想他們現在是否能夠做得更好,把發生了什麼給直接忘掉。這是不是表示他可以閉上眼睛去睡覺,不用再確定會有痛苦的折磨在那裡等待他,在他心靈的最深處埋伏了?


「我很高興,」雷木思說。「我真的很高興。這真的太尷尬了。」


天狼星緊張地笑了。「糟透了。就,你知道,真的是很糟糕。」


「而且,你看,你有女朋友了,而且她也很好,所以這就表示那個吻——你知道——那就只是——」


「友善的,」天狼星說。「友善的吻。女生們常常這樣子,蘇菲說的,但她可能只是,哈哈,在捉弄我,把我發動起來。我是她的小引擎。你知道的。大概——就是這樣。」


「我很高興,」雷木思又說了一次。


幾隻蟋蟀發出了嘰嘰喳喳的聲音。


「啊哈哈,」天狼星說。「我應該要向詹姆道歉,害他身上著火。」


「這樣比較好,」雷木思同意地說。「對。你應該要這麼做。」


「很好,」天狼星說,聽起來像是個剛從絞刑台上得到緩刑的人。「聽著,謝了,伙伴。沒造成什麼傷害,對不對?所以現在我可以在你面前一絲不掛,你不會再覺得我要強暴你了?」


「哈哈,」雷木思說。「當然。脫到你開心為止。」


天狼星無賴地朝他眨了眨眼,然後滑入營火之後的黑暗。雷木思感覺頭昏眼花,他向後倒在刺刺的地上,只希望再也不要有人身上著火了,因為他已經太累,累到完全無能為力,然後:






他在一個巨大的金魚缸裡。鄧不利多在他頭頂上溜冰,正高唱一首關於糖罐子的下流歌曲,他的臉變成各式各樣深淺濃淡的紫色。


——哈囉,一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大松鼠說。雷木思吐出好幾個氣泡。——你想要來一點生日蛋糕嗎?


「感謝祢,主,」雷木思說,感覺到喜悅將他徹底吞沒。「感謝祢,主,給了我松鼠。」


***



「是莉莉.伊凡,」詹姆說。「女學生主席是莉莉.伊凡。」他低頭盯著手中那張紙,鄧不利多細長的筆跡整齊地橫越其上。「這就是它想要告訴我的嗎,我是男學生主席然後莉莉是女學生主席然後我們是男學生主席和女學生主席然後我們要一起工作。這就是它想要說的嗎,雷木思。是這樣嗎?我是不是瞎了?我是不是瘋了?結果就是這樣嗎?」


「親愛的波特先生,」雷木思讀著,「我們非常高興地通知你,據你已知,在即將來臨的新學期,你即將成為霍格華茲魔法與巫術學院的男學生主席,而將會與你一同致力於推動所有年級、所有學院學生福利的女學生主席,是莉莉.伊凡小姐。我們鼓勵你在暑假結束之前提前和她取得聯繫,單純讓你們更加熟識彼此,並為你們未來的所有努力種下和諧的種子。」


「好,」天狼星說。「倒數三秒,三——」


「發生什麼事了?」彼得在他進來的時候問道,看起來很邋遢。


「二——」


「還有剩的吐司給我嗎?」彼得說,沒有人理他。


「一——」


莉莉,」詹姆呻吟著,然後開始想把自己扔出窗外。


「對你沒好處,」天狼星說,身體力行地把他箝制住。「這掉下去差不多有三呎高。」


「那就讓我試試看,」詹姆呻吟著,使勁朝著窗台前進。「我做不到,獸足。我沒辦法再承受那些折磨,那些屈辱,那些柑橘口味的髮蠟,我做不到。不行了。這次不行了。」


「或許這次事情會不一樣!」雷木思提議道,感覺樂觀可能是最好的政策,好讓詹姆不要讓自己摔進他母親精心照料的報春花叢裡。


「或許她已經動了腦白質切除手術!」[1]天狼星熱心地說。


「我們是在說莉莉.伊凡嗎?」彼得問道,一邊在冰箱裡翻箱倒櫃。「她現在真的、真的恨死你了,對不對?我聽說今年暑假她跟金利.俠鉤帽一起去了巴斯。」


詹姆發出了一個像是世界末日的聲音。「天狼星,如果你是一個好朋友的話,就讓死神把我帶走吧。」


「你媽會砍了我的頭,」天狼星點明。「那些報春花就像她的孩子一樣。啊啊不准咬,你這個狡猾的小混蛋,不要逼我噎死你。」


「把這想成是一個機會怎麼樣,」雷木思補充道。「把這想成可以花更多時間可以跟她在一起——可以讓她瞧瞧你真實的一面——可以去濫用男學生主席的特權!」背地裡,雷木思覺得很興奮。他希望他沒有表現得太明顯。


「你看月影他有多高興,」詹姆哀嚎著。「我的痛苦就是他的快樂,我就知道。」


「現在,詹姆,」天狼星說,一邊把他拖回桌子前面。「你怎麼不坐下來,讓彼得幫你烤幾塊吐司,然後再理性地多想個兩分鐘。我們可不能讓你染上報春花皮疹——」


「我不覺得那是——」雷木思開口。


報春花皮疹,」天狼星咄咄逼人地說,瞪了雷木思一眼,「就在你必須回去向伊凡小姐,霍格華茲的女學生主席,證明你作為一個男人的價值之前,對吧?這對我們的目標沒有任何的作用。」


「你可以用規矩追求她,」雷木思補充道。「你可以表現給她看你對這件事有多認真。」


「沒有人,」詹姆指出,「沒有人可以比金利.俠鉤帽還要認真。他根本就連笑話是什麼都不知道!他永遠都是『我有一顆閃亮的大光頭然後這一點也不好笑』或『看我腹肌震動的波浪有多幽默。』你們懂我的意思嗎?我根本沒辦法跟他比!」


「這是真的,」天狼星指出。「你沒有腹肌。它也不會震動。它有一點下垂。」


「有一些女生覺得腹肌很可怕,」彼得睿智地說,把兩片吐司推上詹姆的盤子。


詹姆憂鬱地望著他們。「我不餓。還有,喔對,」他又加了一句,這一次語氣憤慨,「我好幾次聽到女生跟她們的朋友說,『你看,你知道我討厭什麼嗎,我最討厭腹肌了。我怎麼到處都找不到一個瘦巴巴的魁地奇小子來愛?』還有,喔,你還記得她已經把我甩了嗎?光明再也不會回來了。只剩下黑暗和絕望。」


「規矩,」雷木思步步推進。「尊嚴。不要因為想像中的罪名就扣史萊哲林七十億分。我上次有給你錯誤的指點嗎?」


「上次!」詹姆苦澀地說。「什麼,你是說,上次我被甩的時候嗎?」


「那實在非常不能算是我的錯,我連解釋都覺得痛苦,」雷木思說。


「他說到重點了,」天狼星自告奮勇。


「對,」詹姆說。他抬起頭,朝著天狼星投射他嚇人的、瘦巴巴的魁地奇小子的目光。「事實上,我還記得那是誰的錯。」


「要怪就怪鼻涕卜!」天狼星抗議。


「喔,」詹姆說。「我也要怪他沒錯。」


詹姆的肌肉盤繞在一起。他把掌心按在桌面上。天狼星開始往後退,慢慢地,搖搖晃晃地,試著不要做出任何突然的動作。「現在,詹姆,」他試圖讓他息怒,「我們已經走過來了。你會贏回她的心的!嗶嗶,詹姆.波特航行的那艘好船,只是下面有點漏水,但那用一些軟木塞就可以簡單地阻止了然後很快的她就會準備好迎接暴風雨還有——那個——哎喲!」


天狼星拔腿逃跑,詹姆的腳跟發燙。在客廳的某處,他們即將把一盞燈打爆。


「那好吧,」彼得說。「真幸運。我們可以吃更多吐司了,嗯?」


***


跟蘇菲接吻的感覺真的非常、非常美好。


天狼星常常這麼想,像這樣一個懶洋洋的、陽光普照的下午,他真的可以這樣度日就好:只要接吻。很顯然,撫摸的感覺也很好,他喜歡蘇菲把手放在他的背上,也喜歡她的手指搓揉他的頭髮,但真的,他喜歡接吻比喜歡任何其他的都還要更多。而他特別喜歡親吻蘇菲。她的嘴很柔軟,因為唇膏的關係有點黏、有點光滑,她會發出愉快的小嘆息聲,當他輕輕地推動她,或是當他的手指攀過她的臀部,或是當他的嘴滑過她的下巴和臉頰——一個他不明白為何某些女生會覺得草率懶散的習慣;愛麗絲.普瑞有一次跟他說過,他這麼做讓她覺得自己的皮膚就好像是厚紙板一樣。他把膝蓋推到她的雙腿間,穩妥地把身體靠在溫暖的草地上,而她向上將他摟住,把她的裙子撩到她的大腿上方。


天狼星可以讓他的思緒飄散開來,沉溺在蘇菲溫暖的嘴和溫暖的身體裡,還有樹籬間昆蟲鳴叫的嗡嗡聲響。他可以想著她溫熱汗濕的頭髮纏上他手指的感覺有多美好,她細長纖瘦的手指輕撫他的肩膀和背部,一路移動到他的後頸,還有她尖尖的鼻子在她轉頭時再次與他的嘴唇相遇,然後埋進他的臉頰。他可以想著波特家的後院有多宜人,在淨空而私密的午後,專注在陽光灑落在他們身上的感受,而不必去聽他到底在他自己根本沒注意的時候究竟往她的嘴裡說了些什麼。


直到那個名字被夾在他們兩人的唇間,一個以開頭以木思結尾的詞,蘇菲抽回了身體,她的雙頰被夏日的豔陽曬得泛紅,頭髮在他們兩人的臉上落成了一道遮陽的天篷。


「這太好笑了,」她說,天狼星感覺有顆冰冷的岩石,沉甸甸地落到了胃底。「我也在想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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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註:

[1] 腦白質切除術(lobotomy),一種早期的腦部手術,使人喪失反抗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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