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EBOX PROJECT》 / written by ladyjaida & dorkorific
鞋盒子。第四部》 / translation by menghsin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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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1975,萬聖節
點點滴滴,兩段回憶,四則故事



一張舊版的巧克力蛙卡。



***


「你知道嗎,」詹姆一邊說,一邊第無數次拉扯從鼻孔下方冒出的一大叢銀白色鬍鬚,「老鄧不利多可以掛著這個又癢又捲,又一直到處亂纏的東西一邊做他的事,還真是一個奇蹟。」


「嗯,大概是因為他的鬍鬚不是用膠水黏上去的吧,」天狼星提醒他。「而且你知道,他又老又有智慧。他一定早就找到克服這種障礙的方法了。快點,小子,不然我們就要錯過自己的派對了。」


「好吧,隨便。我正在努力,你知道。這東西實在是——啊————」詹姆誇張地打了一個噴嚏。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擦在精心製作的戲服袖口上,用充滿厭惡的眼神看著它。「我覺得我可能是有點過敏了——呃啊。」


「嗯,如果這麼說可以幫上你的話,你看起來帥到不行。」天狼星對他最好的朋友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一邊拉低他巨大的帽沿,搧動著睫毛。「我一直都對老男人有一點感覺。」


「喔我的天啊,米奈娃,」詹姆說,尚稱及格地模仿鄧不利多閃亮的男中音,「我不知道同事之間說這種話是否妥當。」天狼星發出淫蕩的咯咯笑聲,打了一下他的屁股,然後——


「剛好相反,」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興味盎然並且更為飽滿豐富的嗓音。「我很鼓勵任何來自下屬的奉承之詞。」


阿不思.鄧不利多有一個不可思議的習慣,他總是能在最下流的對話結束時,或是在你剛好提到他名字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你背後。在那半月形的鏡片後面,是一雙藍得驚人的眼睛。詹姆試圖將下巴從地上撿回來,祈禱眼前挽著校長的手的那位,只是另外一個穿著麥教授服裝的人,而不是麥教授本人。


但在聽到那個嚴厲的咳嗽聲後,歡愉氣氛立刻蒙上了一層陰影,他意識到最可怕的事情的確發生了。「是有這麼一說,」麥教授低聲說道,「模仿是最真誠的恭維。」


詹姆的目光射向天狼星。他們認識彼此太久,溝通的方式已經不僅僅限於語言。眉毛抽動、嘴唇歪斜、牙齒閃爍、緊張地拉扯耳垂、搔抓鼻翼的一個小動作,看在他人的眼裡不過這是兩個好動的男孩的輕浮舉止,但對詹姆和天狼星來說,他們已經進行了一段長長的溝通,長得遠遠超越了他們目前的困境。


詹姆磨磨鼻子下面,撥弄著銀白色的鬍鬚:別說蠢話,天狼星。


天狼星抓抓耳後:還能比現在更糟嗎?


詹姆咬著下唇,鬍子在胸膛上顫動:先別做任何蠢事,天狼星,還有別說任何蠢話。


天狼星重新調整鼻子上的眼鏡,把它推到更不穩的位置:抱歉,可能已經做了。


詹姆玩弄著他的——鄧不利多的——長袍下擺:混帳。


天狼星用拇指刷著嘴角,將背拉直成一個習慣的拘謹姿勢:你覺得我們等一下該偷多少火燒威士忌?


詹姆皺皺鼻子:奶油啤酒比較好。


面前的一聲咳嗽把他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天狼星順了一下額前的頭髮:好戲上場。


「麥教授!」他呼喊著,展現出他優良基因所賦予他的全部親切和溫柔,並試圖忽略自己聲音裡的那一抹驚恐。「妳知道嗎,我還以為今夜不會再更美了,緊接著妳就從那個角落走了過來。」詹姆發出了一個小小的爆炸聲。


麥米奈娃面無表情地透過鏡片看著他,嘴角微微抽搐。「布萊克先生。這——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說妳願意,教授!在妳接受我之前我絕不放棄,」天狼星哭喊。他似乎天生就帶有那麼一點戲劇性,他單膝跪下,把頭上扁掉的黑帽往後掃。他一直都很擅於此道,這些狂野的舞台劇表現方式和瘋狂的即興演出,這類別人做起來會顯得無禮愚蠢的傻事——他自己也知道,即使他不吹噓這點——他做起來就是特別迷人而且魅力四射。這一切都跟自信有關,他提醒自己。「妳是唯一一個能夠吸引我全部注意的女人。我沒辦法停止想妳,我不能吃,不能睡,我憔悴得做不了任何事,除了偷妳的衣服——」


「在我的印象裡,我從來沒辦法吸引你部分的注意力超過半個小時。」麥教授稍稍抬起了下巴,她嚴肅的嘴角從來沒抽動得這麼有活力過。


「噢,不,」天狼星興高采烈地呼著氣,在一時失去理智的興致下抓住她的手。麥教授瞪了鄧不利多一眼,他只是聳聳肩。在淡淡的檸檬氣味下,他始終看起來無辜無比。「教授,如果我在課堂上曾經看起來冷淡疏遠的話,我可能是正在幻想我們共同的未來:在大溪地的沙灘上嬉戲,在雄偉的阿爾卑斯山手牽著手滑雪,在孟買的貧民窟餵養可愛的孤兒——」


「這微妙微肖的程度真是令人屏息,」鄧不利多說,天狼星注意到他的肩膀在顫抖,他似乎看到微弱的勝利之光。「真的,米奈娃,就好像看著妳正被妳自己的雙胞胎求婚一樣。」


「嗯,但我看不到你那邪惡的分身有做出任何的努力,」麥教授說,她現在——天狼星很高興地發現——顴骨上方正微微泛紅。「真的,好像他完全不在乎似的。」


「我的對手,」詹姆嘆道,用最沉重的語氣,「已經用掉了所有書上可以提供的最富有詩意的詞彙!我該如何,在快被自己的鬍子勒死的情況下,還奢望能夠和他那永鋕不渝的愛情宣言一較高下呢?」鄧不利多發出了一個像是快被勒死的聲音。「但是!」詹姆接著說,「雖然戰鬥已經結束,但戰爭卻還沒有過去!」他雙膝跪下,向惡作劇之神祈禱,希望從天上掉下一個綠黴怪,讓他不至於被那麻煩的鬍子絆倒,他的大近視眼帶著瘋狂的激情聚焦在鄧不利多咯咯輕笑的臉上。目擊者們投來了飽含驚訝、震撼、甚至是神聖莊嚴的反應。逐漸聚集的人群讓情況更加失控,導致他們接下來的行為一個比一個荒謬。「我真的很困惑,校長——這就好像在照鏡子——」


「他愛死了,你知道,」天狼星用舞台劇旁白般的語氣解釋。「只能一直這麼做。對他來說就彷彿天堂,人間天堂——」


「——第一次看清真相!」詹姆抱在胸前的雙手差點就埋沒在糾結的白毛裡,但他還是憑著一股天生的尊嚴把他們救了出來。「我們走投無路,只能孤注一擲——」


「我們是不是很俊美?就像妳剛剛說的,模仿是最真誠的恭維。」天狼星拍打著睫毛。


「——但願我們的絕望不會被忽視!」


麥教授把一口笑聲硬生生吞了回去,她的冷靜差點就像焦糖烤布蕾的表面一樣被打碎。鄧不利多在漲成玫瑰色的臉頰下強忍著興致。「我從沒注意過,」他喃喃地說,眼神閃閃發光,但仍板著一張最平靜的撲克臉,「我們的學校裡有提供戲劇表演的教學。」


「噢不,教授,」詹姆抗議。「我們是認真的!」


「我們太認真了,所以非常痛苦,」天狼星附和著。


痛苦的認真,」詹姆加強語氣。「事實上我們星期一最好是別去上課才能復原。」


天狼星用力肘擊他一下,眼睛直視前方:別得寸進尺。詹姆盡可能謹慎地伸了伸舌頭。


兩位教授對看一眼。


「確切地說,你們痛苦的認真是到什麼樣的程度?」鄧不利多狡猾地質問。「我這樣問純粹是想確認,究竟是該放你們不用受罰的直接走呢,還是該為了你們好,把你們鎖起來才行。」


「痛苦到要安樂死?」麥教授咕噥著,校長沉著地踩了一下她的腳。旁觀者們喋喋不休,天狼星暗暗希望他們在他繼續演下去之前通通死掉。


「噢,可怕的痛苦,」他萬分誠懇地說。「就像——像被水蛭咬掉一隻腳那樣痛苦。不過當然,不是身體的疼痛,沒辦法用任何言語形容,呃,絕望的愛情所帶來的劇痛——」他站起身來,仍然抓著麥教授的手,希望這個動作可以給他帶來一些靈感。「為了——雖然如此痛苦,但向一個永遠不會回應我的女人乞求愛,寧可失去一切,也不願從沒愛過,呃,之類的——」他支支吾吾,張開了嘴,然後又閉上——詹姆盯著他的眼神慢慢變得越來越恐慌,快啊,獸足,做點什麼!——最後他想,乾脆就去死吧


天狼星向前伸直了身子,在他的學院導師嘴上親了一大口。


麥教授發出了一個像是噎到的聲音,伸出手胡亂拍打他。他們的帽子撞在一起,他們的眼鏡也是。天狼星自己先是驚恐萬分,片刻之後便發現效果似乎超乎他原本想像的好,他把身子拉回來,一派熱情地注視著她。她看起來,他十分欽佩地覺得,非常壯觀:雖然滿臉通紅,臉上充滿困惑的無助,興許還混合著憤怒,但始終保持著她高尚的尊嚴。「我很抱歉,教授!我只是——我沒辦法再壓抑我自己了!我愛妳!我快要被愛情撕裂了!」確認已經大功告成,天狼星抓住詹姆的手腕,沿著長廊逃命,哄堂大笑的巨響和一個「布萊克先生!葛來分多扣一千兩百萬分!」的尖叫聲,迴盪在他們身後的走廊。


***


「我聽說你跟麥教授共享了一個最激情的擁抱。」雷木思正用一條毛巾圍住身體。不,還是一條被單?他的頭髮裡還有樹葉,還是什麼別的東西。「我聽說了你們的越軌行為——整個學校都在瘋傳,你知道;求婚,舞台劇,瘋帽子,還有——還有你像一條八目鰻一樣趴在她身上,把她的臉從——好吧,從她臉上吸下來。」雷木思調整了一下卡在耳朵上的葉子。它們正在紛紛掉落。


「然後你對鄧不利多下跪,詹姆,」彼得加入進來。他的聲音被一條笨重地披在身上的白被單給悶得糊糊的,眼睛透過兩個小洞眨呀眨,充滿了敬畏之意。「你們怎麼做的?你們怎麼做的?」


「你們怎麼會這麼做?」雷木思糾正他。他還穿著涼鞋,咖啡色的皮革垂在他煩躁不安的腳上。


「再簡單不過了,我親愛的月影,」詹姆答道。他隨意地撫摸著鬍子。[1]


「你好愛做這個動作,是不是啊?」天狼星搖了搖頭。「骯髒的摸鬍人。別養成習慣了。毛在你臉上不好看。」


「他會這樣說是因為這東西會遮住我可愛的臉,」詹姆大聲耳語。


「你是一個白癡。總之呢。」天狼星把注意力轉向彼得和雷木思,兩人分別對他露出景仰和恐怖的表情。「當然,這一切有一個非常完整而且合理的解釋,而且也無關乎喝醉酒。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她其實是很有魅力的,你知道,以她那個年紀來說。」


「我快嚇死了,我還以為我得對鄧不利多做一樣的事,」詹姆說。「過度表現的混蛋。」


「嗯,但那至少發揮作用啦!我們沒有被罰勞動服務,不是嗎?」


「沒有,我們只是被扣了一千兩百萬分!」


「這太荒謬了,我們根本沒有一千兩百萬分。她是在虛張聲勢,為了掩飾她的情感。月影,你扮的是邱比特嗎?」


「別傻了,他是樹仙子,」詹姆插嘴道,對雷木思露出一個講道理的微笑。「不是嗎?」


「呃,」雷木思說。


詹姆皺眉。「你不是樹仙子?」


「不是。」


「還是邱比特?」天狼星滿懷希望地問。


「不是。」


「我已經猜過邱比特了,」彼得向他解釋。「但他不是邱比特。也不是宙斯,也不是毛毯人——雖然我覺得這個是有一點牽強啦。」彼得被他的床單罩住全身,在裡面的某處咬著下唇。「他也不是凱薩大帝,也沒有打算要在我們面前脫光衣服閃瞎我們,所以就不必問了。」


「他當然沒有打算要閃瞎我們,」天狼星咧嘴一笑。「他是月影。」


「為了把你們從無窮無盡的心痛裡拯救出來,」雷木思開口,「其實我是——」


「不,不,你絕對不能說,」天狼星堅持道。「我不允許。」


「這顯然一點用也沒有。」雷木思把滿是傷疤的雙手抱在胸前。長的那條從手肘到小指橫越整條手臂;三條短的水平線,舊的疤痕,切過他的手腕。「我應該直接當幽靈二號就好。」


「嗯哼,等等,那傢伙的名字是什麼?」


「好了啦。」詹姆用手肘推了推天狼星。「不然晚宴就要什麼都不剩了。可不會是那個因為危害麥教授的名譽而遲到的人。」


「這不表示我放棄了!」天狼星抓住雷木思的手還有彼得的幽靈被單。「我還在猜!」


「嗯,」雷木思咕噥了一聲。


***


「我知道了!」天狼星滿嘴奶油啤酒一邊說。雷木思剛好及時閃過。「是上個星期毛巾用完的我!」


「不是,」雷木思說。


「猜得不錯,」彼得鼓勵他。「別放棄。」


***


「不,真的,這一次,我一定會猜對。」天狼星吹了一個跟他的頭一樣大的月蛾綠泡泡,吹破後整個黏在他小心輕放的眼鏡上,「是說『我知道了』的那傢伙!」


「那是阿基米德。」天狼星有種感覺,雷木思唯一沒有掐死他的理由,是因為晚宴上所有的巧克力都在極力撫慰他。「阿基米德不穿羅馬托加長袍。」


「可惡,」天狼星說。


***


「喝醉的我?我是幹過一些蠢——」


「不是。」


***


「我敢發誓有一次我就是——」


「不是。」


***


「我還沒有放棄。」天狼星急切地看著窗外,試圖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詹姆正在重新調整鬍子,彼得去廁所嘔吐,差不多是要趕去尖叫屋的時間了——這是一年一度的儀式,是件非常神聖的事。雲朵已是光譜中萬聖夜的顏色,黃色灰色銀色,在黑暗裡忽明忽滅。


「當然,當然沒有。」雷木思伸手把耳後的樹葉調整得更整齊一些。


「我就快要講出來了,就在我的舌尖上,」天狼星堅持道。


「你剛剛吃的口香糖也是。」雷木思用拇指比了一下,天狼星匆匆把它弄掉。


「只要你不告訴我。」


「你可以猜到早上。」雷木思露出了一個如困獸般殘酷的微笑。


「可惡,」天狼星說。


***





***


尖叫屋總是寒冷,但在這嚴峻的十月夜裡,身上只裹著一條毯子、還有屬於他造型一部分的床單的彼得,卻不知怎地感覺溫暖,而四人在晚餐時所消耗的大量甜點和奶油啤酒只佔了一小部分的原因。他度過了很美好的一天,為此,他對他們感到感激。肚子在被巧克力和各式各樣的零食填滿之後,實在很難營造出鬼節恐怖的寒意,但他們盡力而為,彼得想要幫上忙,來報答他們的友誼。


***


「喔喔,我想到了一個很棒的!」


「是關於差點沒頭幽靈的那個故事嗎?那個一點也不棒,蟲尾。」


「閉嘴。這一個會很棒的。這是關於——」


「不要講關於什麼!講故事就好。」


「好。從前從——一個雷雨交加的夜裡——有個小孩叫做,呃,馬克。他的媽媽跟他說,『馬克,去肉舖那兒買點刺蝟魚肝回來,呃,我們的魚肝,要做今天的晚餐。』」


「噁噁,刺蝟魚肝?這女人算什麼母親啊。」


「我喜歡刺蝟魚肝。」


「對,沒錯,你是一個沒人性的黑暗生物。誰知道你都喜歡些什麼鬼東西?」


「你知道嗎,我倒是發現自己好像有種想吃人肉的奇怪慾望。」


「閉上嘴專心聽故事!你們兩個放尊重點。真是的,這些犬科動物。」


「然後——她就出發了。他出發了,他來到肉舖,魚肝就在那兒。喔等一下,他媽媽只給了他七個銀西可,我忘記講這個了。然後他就走上去說,『這個刺蝟魚肝要多少錢?』然後肉販說『七個銀西可,但我們這兒還有一些特價的南瓜餡餅,也是七個銀西可。』」


「為什麼肉販會賣南瓜餡餅?」


「他太太做的。反正馬克就說,喔,好啊!因為他很愛餡餅。所以他就買了餡餅,然後回家。正當他要離開的時候,他才想起他媽媽叫他買的是魚肝!」


「他知道這件事,不是嗎?我是說,他才剛剛了刺蝟魚肝的價錢,想必他應該知道他要買的是刺蝟魚肝。」


「他很健忘,天狼星,閉上你的嘴。」


「對,閉嘴。反正呢,他剛好很幸運地在這個時候經過了一家殯儀館。然後——嗯——在殯儀館外面,有一口打開的棺材,裡面有一個老巫婆。」


「嗚噁!」


「就放在大太陽底下?」


「是某種酒吧的招牌嗎?內有屍體,有主題風格的那種?」


「不是!不,那只是,嗯,一個樣本。」


「一個樣本?一個屍體的樣本?」


「那是個麻瓜殯儀館!我不知道啦。反正就在那時候馬克想了一個絕妙的點子。他拿出魔杖,切下了那位老太太的肝臟。」


「噁嗚嗚嗚。」


「蟲尾,這個故事真噁心。」


「但是很刺激!…以食人魔的角度來說。不要那樣看我!」


「反正呢,嗯,他切下了肝臟然後把它帶回家,他媽媽把它炒來吃。這是他們有史以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然後他們還沒有懷疑這不是刺蝟魚肝嗎?」


「他知道這不是刺蝟魚肝,他才剛偷了它。」


「但你剛剛說他很健忘!」


「你們是全世界最糟糕的聽眾。他們把它全吃光,然後太陽就下山了。」


「就因為他們把肝臟吃掉了嗎?」


「不!是因為已經晚上了!太陽下山了然後馬克和他媽媽準備睡覺。然後他們醒了。他醒了,然後他聽到一個砰砰聲。砰,砰,砰,砰。喔不,等一下!他沒聽到。他聽到門外有一個聲音,那個聲音說:『馬克。馬馬馬克克克克克!我在外面!我要我的肝臟臟臟臟臟!』」


「是一隻會講話的刺蝟魚!」


「天狼星,你從現在開始不准講話。」


「拜託,你們兩個——」


「——所以!所以馬克嚇壞了,很明顯,所以他跑啊跑的躲進壁櫥裡,哭喊著媽媽,但沒有人回答。所以他就躲在暗處——是誰在大聲呼氣?!」


呣哈哈哈哈哈哈。」


「滾開,天狼星!這一點也不好笑。不管啦,所以他就躲在那裡然後他聽到嘎嘎嘎嘎吱吱吱的聲音然後又聽到同一個聲音說『馬克,馬馬馬克克克!我在裡面!我要我的肝臟臟臟臟!』他整個人嚇到僵住了,連呼吸都不敢,動也不動。然後,他聽到:砰。砰。砰。


然後那個聲音說『馬克,馬克克克!我看到你了!我要我的肝臟!然後櫃子門被用力打開了!


親愛的老天啊啊——!」


「怎麼了?怎麼了?!詹姆??」


「我發誓我剛剛感覺到某個東西——在抓——」


呣哈哈哈哈哈哈。」


「走開,天狼星!天啊。我差點心臟病發。」


「櫃子外面是什麼東西?」


「嗯,沒有人知道,但當第二天鄰居來的時候,他們發現了馬克跟他媽媽的屍體,他們的胃和肝臟都被扯了出來。」


「噢噢。」


「太棒了。」


「這個故事很不錯,蟲尾。」


「可是等一下,我們知道是誰幹的,對吧?我是說,是那個老太太。」


「布萊克,你是不是打算把一切都毀掉!」


「我覺得他應該被毒打一頓。」


「沒錯,他是應該。要用枕頭嗎,鹿角先生?」


「非常謝謝你,蟲尾先生。」


「不,不!不要動我的衣服!我的襪子要掉了——噢噢不不不——」


呣哈哈哈哈哈哈。」


***


在雷木思腿上,白色衣料皺褶攤開的地方,擺著一本書,那是他生命裡永恆的裝備。標題已隨著歲月逐漸模糊斑駁,裝訂的地方也裂開了。他把右手食指塞進書本裡,固定著某一頁。在他的拇指正下方,有幾個字仍隱約可見。。這是雷木思一生中最非理性的夢想之一,在他的朋友們專心聽的時候,對他們讀坡。


***


「呃啊,走開,你已經揍過我了,好嗎?你贏了。喔。很好,雷木思,換你了。」


「你又要讀那些麻瓜的故事了嗎?」


「那些一點都不恐怖,麻瓜的故事永遠沒有巫師的故事來得恐怖。」


「我又不是非讀不可。」


「好啦,你知道,我只是講講而已。」


「繼續,月影,快讀它。」


「除非你保證它不會害你無聊致死。」


「拜託,雷木思,你知道我的意思。」


「嗯。好吧。《告密的心》,作者,埃德加.愛倫.坡。」


「他是不是寫了那首烏鴉的詩?永不再會的那個。」


「噓。」


「好,抱歉。」


「真的!——神經質——極其恐怖的神經質,我一直都是,現在也還是;但你怎麼會說我瘋了呢?這種疾病激化了我的感官——沒有毀了它——沒有讓它變得遲鈍。最重要的是我的聽覺變得非常敏銳。我聽得見所有天堂和人間的事物。我還聽得見好多來自地獄的聲音。你看,這樣的我怎麼可能瘋了?請聽!並觀察我是如何健全地——如何冷靜地把整個故事說給你聽。」


「在我聽來不太冷靜。」


「把襪子放進嘴裡,天狼星。」


「襪子。放進去。繼續講,月影。」


「一開始,這個想法是怎麼進入我的腦袋的,已經不可考了;可一旦它出現了,就開始晝夜不停地糾纏我。沒有目標。沒有熱情。我愛那個老人。他從未苛待於我。他從未羞辱過我。對於他的金子我也無欲無求。我想是因為他的眼睛!對,就是那個!他有一隻像禿鷹一樣的眼睛——一隻淡藍色的眼睛,上面有著一層薄霧。每當它落到我身上,我的血液就會冷卻;所以我逐步地——漸漸地——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取走那個老人的性命,從而永遠地擺脫那一隻眼睛。」


「聽起來像那個——對,你記得嗎鹿角——叫穆敵的那傢伙——嗯嗯呃。」


「手邊剛好有襪子。」


「現在重點來了。你覺得我瘋了。瘋子什麼都不懂。但你應該看看我。你應該看看我以多麼睿智的方式——多麼謹慎的態度——多麼深遠的顧慮——多麼精密的掩飾,來完成我的工作!在我把那個老人殺掉之前的一整個星期,我對他好得無微不至。每晚,大約午夜時分,我把門閂打開,把門推開——噢動作多麼地輕巧!然後,當我打開足夠我的頭進入的開口時,我把一盞遮得嚴嚴實實的燈籠,放了進去,一點光也沒有透出來,然後我才把頭伸了進去。噢,要是你看到我多巧妙地把頭伸進去,你肯定會笑出來!我的動作很慢——非常、非常慢,才不會打擾到熟睡的老人。我花了一個小時才把整個頭探進房門,剛好可以看到他躺在床上的樣子。哈!瘋子會像我這麼有智慧嗎?然後,當我把整個頭都伸進房間之後,我非常謹慎地把燈籠揭開一個小洞——噢,多麼謹慎——謹慎(絞鍊在嘎吱作響)——我揭開的那個小洞剛巧可以透出一道小小的光束,照在他那隻禿鷹般的眼睛上。整整七個漫長的夜晚我都這麼做——每晚的午夜——但那隻眼睛總是閉著;這樣我就沒辦法進行我的工作了;因為使我痛苦的不是那個老人,而是他邪惡的眼睛。而每天早上,天亮了之後,我便大膽地走進房間,勇敢地和他說話,用充滿熱忱的語氣喊他的名字,詢問他昨晚睡得如何。所以你看,如果他還會懷疑我每天晚上,正巧十二點的時候,會盯著他睡著的樣子看,那他想必是一個心思非常深沉的老人了。」


「所以後來怎麼了?」


「他正在告訴我們,不是嗎,彼得?」


「他正在告訴我們一個瘋子跟蹤狂在告訴我們什麼。」


「他試著要告訴我們什麼。」


「在第八個晚上,我比平常更小心地打開他的房門。我的動作比手錶上的分針還要慢。在那個夜晚之前,我從未感受到我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有這麼廣大。我幾乎再也無法承受那股勝利的感覺。想著我在那兒,一點一點地把門打開,而他作夢也猜不到我那秘密的行為和意圖。」


「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噢!那樣會痛!」


「我幾乎笑出了聲;他可能聽見我了;他突然在床上動了一下,像是受到了驚嚇。現在你可能以為我退縮了——但我沒有。他的房間就像最深沉的黑暗那樣漆黑一片,(百葉窗是緊閉的,以防止盜賊的來訪,)所以我知道他看不見我把門打開了,我持續推著門,穩穩地,穩穩地。我的頭伸了進去,正準備要打開燈籠,我的姆指滑到了那個錫扣上,老人從床上坐了起來,喊著——『誰在那兒?』我保持靜止,什麼也沒說。一整個小時我連一條肌肉都沒有動,同時我也沒有聽見他躺下的聲音。他還坐直了身子在床上聽著;——就像我一樣,夜復一夜那樣,傾聽著牆上的死亡之鐘。」


「什麼是牆上的死亡之鐘?」


「噓。」


「你還敢說別人,天狼星。」


「嗯,現在開始有趣了。」


「這時,我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呻吟,我知道那就是臨死前恐懼的呻吟。那不是基於痛苦或者悲傷的呻吟——噢,不!——那是被畏怯吞沒時從靈魂深處發出的窒息的聲音。我認得這個聲音。許許多多的夜晚,每當午夜時分,當全世界都陷入沉睡,它便從我的懷裡湧出,它駭人的回音,加深了那讓我分神的恐懼。」


「他真奇怪。」


「你可以再說一次。」


「我說,我認得這個聲音。我知道那個老人的感受,而且憐憫他,但我在心裡暗暗笑了出來。我知道自從他第一次在床上翻身後,他就一直醒著。他的恐懼逐漸滋長。他不停幻想著這只是偶然而已,但他無法。他不斷地對自己說——『那只不過是風吹進煙囪的聲音罷了——只不過是隻小老鼠爬過地板而已,』或是『那只不過是一隻發出唧唧聲的蟋蟀而已。』」


「我知道那種感覺——唉唷!不要拿那個丟我!」


「是的,他一直試圖用這些假設安慰自己:但他發現一切都是徒勞。全都是徒勞;因為當死神走近他時,黑影已經完全將他給壟罩住。而這無法被感知的悲傷感受,就是黑影影響著他——縱然他看不見也聽不見——感覺到我的頭存在在這個房間裡。」


「噢。」


「我等了非常長一段時間,非常有耐心,沒有聽到他躺下的聲音,我決定打開一條小小的——燈籠上一條非常、非常小的細縫。所以我打開它——你無法想像有多麼的神不知鬼不覺、神不知鬼不覺——最後,一道陰暗的光線,像蜘蛛絲一樣,從裂縫裡射了出來,落到那隻禿鷹般的眼睛上。它是張開的——大大地張開——當我凝視它時,我變得無比憤怒。我看得清清楚楚——黯淡的藍色,上面還覆蓋著一層駭人的薄紗,冰冷地沁入了我的骨髓;但我看不到那個老人的臉或是他的其他部位:因為我已經用本能把那道光線精準地指向那個該死的位置。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只是因為過度敏感才會覺得我瘋了?——現在,我說,我的耳邊傳來一陣低沉模糊快速的聲響,就像被棉紗包覆住的手錶那樣。這個聲音我也清楚得很。這是那個老人心跳的聲音。它加深了我的憤怒,就像戰鼓激勵士兵那樣激勵了我的勇氣。」


「一定是老瘋子穆敵;這個叫坡的傢伙一定認識他。」


「但即使如此我仍然保持鎮定。我幾乎沒有呼吸。我紋風不動地拿著燈籠。我要看我能讓那道光線照在那顆眼睛上多久。同時,那來自地獄般的心跳撞擊聲變得越來越劇烈。它變得越來越快,每分每秒都越來越大聲。那老人的恐懼想必已經到達了極限!它越來越大聲了,我敢說,每分每秒都越來越大聲!——你是否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很神經質:我是的。在這夜晚的死亡時刻,老房子可怕的沉默裡,那樣一個怪異的聲音激起了我無法控制的恐慌。不過,我還是忍耐了好幾分鐘,我保持鎮定。但心跳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我想那心臟一定會爆炸。現在一個新的焦慮感纏住了我——那個爆炸聲會被鄰居聽到!老人的死期到了!我放聲大叫,掀開了燈籠,跳進房間。他尖叫了一聲——唯一的一聲。我立刻把他拖到地上,把沉重的床拉過來壓在他身上。我興高采烈地笑了,明白我的行動已經完成了。但,過了好幾分鐘,心跳聲還在沉悶地發出聲響。然而,這並沒有困擾我;這個聲音無法穿透過牆壁。最後它停止了。老人死了。我把床移開來,檢查他的屍體。是的,他死透了,死得像顆石頭一樣。我把手放在他心臟的位置好幾分鐘。沒有脈搏。他死得像顆石頭一樣。他的眼睛再也不會困擾我了。」


「你不可能對真的穆敵這麼做,對吧。」


「如果你還是覺得我瘋了,當我描述完我將屍體隱藏起來所採取的睿智措施之後,你就不會再這麼想了。夜幕低垂,我匆忙地工作著,但是完全保持沉默。首先,我肢解了屍體。我切下了頭和手臂和腿。然後,我從房間的地上取下了三塊木板,把那些都放在裡面。然後,我把木板好好地蓋了回去,聰明地,巧妙地,任何人的眼睛——即使是他的眼睛——都不能夠察覺任何的異狀。沒有什麼要清洗的——沒有任何汙點——沒有一點血跡。我處理得太謹慎了。一個盆子早把這些都接住了——哈!哈!當我完成這些勞動時,已經凌晨四點了——仍然像午夜一樣昏暗。當鐘聲響起的時候,我也同時聽到有人敲響大門的聲音。我不慌不忙地去樓下打開它——現在我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從門口進來了三名男子,用最平和的禮數,告訴我他們是警局的官員。有位鄰居在晚上的時候聽到尖叫聲了;懷疑是有人行兇;信息已經通知了警局,而他們(這些警官們)已經被指派搜查這些房宅。我笑了,——我有什麼好怕的呢?我向這些紳士們表示歡迎。我說,那聲尖叫是我做惡夢時自己發的。我說,那個老人現在離開這個國家了。我帶著訪客們繞了整棟屋子。我叮囑他們搜索——好好地搜索。最後,我帶領他們,來到他的房間。我向他們展示了他的寶藏,全都安然無恙。在我充滿信心的熱忱中,我帶了幾把椅子進到他的房間,請他們在這裡坐著休息,而我自己,沉浸在我完美的勝利中,大膽地將我自己的座位放在那兒,就在那藏著屍體的位置的正上方。


「警官們非常滿意。我的禮節說服了他們。我表現得從容自在。他們坐了下來閒聊,我也愉快地應答。但過了不久,我感覺到自己臉色發白,並希望他們能夠快點離開。我的頭痛了起來,耳朵開始嗡嗡作響:但他們依然還在坐著聊天。但那聲響變得更清楚了:——它持續著並且變得越來越清楚:為了擺脫這種感覺,我更加放肆地說話:但它持續著而且變得越來越清晰——直到最後,我發現那個聲音並不在我的耳朵裡。無疑地,我現在變得非常蒼白;——但我說話也更流利了,音調也更高亢了。然而聲音又變大了——我能做些什麼?那是個低沉模糊快速的聲響——就像被棉紗包覆住的手錶那樣。我喘著氣——但警官們沒有聽見。我的語速變得更快——更熱切;但那噪音仍穩穩地擴大著。我站了起來,為了瑣事爭辯,用更高的音調和暴力的手勢;但那噪音仍穩穩地擴大著。他們怎麼還不走?我在地上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來走去,彷彿是被那幾名警官的調查給激怒——但那噪音仍穩穩地擴大著。噢天啊!我該怎麼辦?我嘴角起沫——我咆哮——我詛咒著!我搖晃著我坐的椅子,在地板上摩擦,但那噪音仍持續穩穩地擴大著。它變得越來越響——越來越響——越來越響!那些人依然愉快地聊天著,微笑著。他們有可能沒聽見嗎?全能的神!——不,不!他們聽見了!——他們起了疑心!——他們知道!——他們正在嘲弄我的恐懼!——我這樣猜想著。但任何事情都比這種痛苦要更好!任何事情都比這種愚弄要更可以忍受!我再也禁不起這些虛偽的笑容!我感覺我必須尖叫出聲,否則我就要死了!而現在——又來了!——聽!更響!更響!更響!更響!


「『惡人!』我尖叫道,『不能再隱瞞!我承認是我做的!——撕開那些木板!這兒,這兒!——是他那顆駭人的心在跳!』」


「哇喔。」


「哇。」


「比那首烏鴉的詩好。」


「噢,沒錯。」


***


天狼星興奮地顫抖著,滿不在乎地伸開雙腿,絲毫沒有留心他穿的是裙子。這一定是不涉及檞寄生的節日裡面他最喜歡的一個。他和詹姆今天表現得不錯,如果有辦法可以用一個爆炸來結束的話,他一定會確保讓它能夠發生。空氣裡有一股寒意,他們的小燈籠閃爍著,風刮擦著鋼琴的琴弦。他為了保暖反射性地摩擦雙臂,但是大大地咧嘴笑了開來,他將身子朝他們伸了過去,好讓火光照在他臉上的凹處,發出邪惡的光芒。


***


「好啦,現在該我了。呣哈哈——」


「停止。」


「——抱歉。」


「請繼續吧,如果你非講不可的話。」


「你們不會後悔的。——這個美麗的女孩呢,好吧。她跟她的父母住在,喔,嗯,我不知道,就住在薩里好了。」


「伊凡就住在薩里!」


「我知道,白癡。所以這個女孩呢,對,這個可愛的紅髮女孩,她跟她的父母和她那討人厭的小妹妹住在薩里,還有她的大黑狗,她最好的朋友和同伴,她每天都跟他一起睡,穿著輕薄的睡衣依偎著,摸他毛毛的大腦袋——」


「你去死,布萊克。」


「幹嘛?不要發火,波特,這只是個故事。怎麼了嗎,你害怕了嗎?」


「不,但應該要——」


「喔喔!這裡有人缺乏萬聖節的精神!」


「這裡有人除了被打死以外沒有任何——」


「說真的,你們兩個。我想要聽故事。天狼星?」


「抱歉。」


「非常謝謝你,月影先生,很高興看到這裡還有人對說故事這門失落的藝術還有一點最基本的尊重。——剛剛講到哪裡?喔對了,所以呢,這個女孩,和她的狗——」


「這你已經講過了,講過大概十二次——」


「——所以這個晚上呢,她的父母決定要在外面過夜,所以他們把這位無助又漂亮的十六歲小女生,跟她那惹人厭的小妹妹留在家裡。他們覺得應該沒問題,因為她有這隻該死的大狗保護她的安全,所以他們只是提醒她,記得要在睡前鎖上所有的門。


「然後他們就出門了,女孩巡視了一遍屋子,把所有的門窗都鎖好,除了地下室一扇關不起來的門以外。雖然她也不是太擔心,畢竟是在地下室。」


「她為什麼不用符咒?」


「你一定要問這種笨問題嗎?她不能在學校外面使用魔法!她是一個級長!這是很嚴重的事!重點是她回到樓上,吃了一點晚餐,換上了她的睡衣,非常短又非常性感,然後她縮在沙發上準備睡覺,她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大狗兩耳之間最舒服的部位——」


「你竟那樣說伊凡!」


「詹姆,你有點尊嚴好不好?把那個東西拿開,你會把別人眼睛挖出來的。我說的又不是伊凡。這是一個民間傳說。」


「鹿角,你把他的故事毀了!」


「這是真的,詹姆。可是天狼星,我覺得你不能說它是『民間傳說』,而且你得承認你其實有點故意。」


「看在老天的份上,月影,還有人要讓我繼續說故事嗎?」


「我什麼都沒說!」


「對此我深深地感激,蟲尾。革命來臨的時候你不會被吃掉的。我可以繼續了嗎?」


「行,別讓我阻止你,你這個犬科的變態。」


「謝謝你。好的。她安穩地睡著了,很好。然後大約過了兩小時,她醒來聽到浴室傳來:滴。滴。滴。的聲音。」


「我知道是什麼!」


「你有病,彼得.佩迪魯。」


「我是說水龍頭!」


「你們可以閉嘴嗎?她聽到了這個聲音,對。但是現在很黑,才凌晨兩點左右,而且她不想爬起來,她有一點害怕——不管怎樣,她跟我們聰明的彼得一樣,想說只是那個水龍頭就像平常那樣在漏水,這個虛構的紅髮少女每個科目都很不錯,就是不太擅長家事魔法。她只是想要確定一下,她把手伸過床邊拍拍她的狗,牠好好地、鼓勵地舔了一下她的手,因為牠是隻好狗狗。」


「獸足,你真是又髒又噁心。」


「這又不是在說我,詹姆.波特,我到底要跟你說幾次?說真的,月影,我們可以把他埋在地底下嗎?」


「不可以。」


「你們不能安靜點嗎?這樣我們永遠都沒辦法把故事聽完!」


「老鼠說的沒錯。你們不能安靜點嗎?除了月影,好心地忍住糾正我故事裡三成文法的衝動,我再度表達我的感激之意。」


「我根本沒提到文法半個好嗎。」


「你說我很『故意』。」


「那跟文法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到底知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啊?」


「噓!」


「我當然知道。不管了!所以。從她忠心的寵物那兒得到肯定之後,她回頭繼續睡。她打了一會兒盹,然後突然間她又醒了:滴。滴。滴。這一次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像是爪子在抓著木頭。嘎。嘎啊啊啊嘎


「她現在又稍微更害怕了一點,所以她坐起身子,但屋子裡太暗然後她太害怕又太無力了,她沒辦法下床,所以她再度放下了她的手想尋求慰藉。她的狗又舔了一下,充滿保護和甜美的感覺,充滿安慰,她又睡著了。


「然後突然間她醒了。這一次滴水的聲音滴個不停,爪子抓的聲音大得像是在她腦袋裡一樣。她嚇壞了,老兄。所以她又伸出了她的手,但她的狗不在那裡。好吧,她想,我只是去看看,那只不過是個漏水的水龍頭。」


「那不是漏水的水龍頭吧,對吧。」


「噓!」


「閉嘴,彼得——」


「然後她走進浴室。太黑了,她什麼也看不到。她一邊發著抖,一邊伸手找電燈開關,她到處摸索然後終於成功把燈打開。她第一個看到的東西是她的狗,被綁在毛巾櫥櫃裡,瘋狂地抓著門。。嘎啊啊啊嘎。」


「牠如果被綁起來了是要怎麼抓?」


「波特,我要了你。牠就是在抓。老天。那隻狗就在那,一邊抓一邊掙扎,女孩開始感到恐慌。所以她轉過身。慢慢地。在那裡,掛在窗簾桿上的,是她妹妹被截肢了的屍體,不停地往地上滴血。滴。滴。滴。然後浴室的牆壁上,有用血寫的字,她看到:人類也是可以舔的,我的小可愛。」


「噁。」


「哇嗚,太棒了!」


「謝了,小彼。」


「他媽的噁心。」


「變態。」


「鹿角,你這麼想,只是因為這是一個關於伊凡被舔的故事——呃啊,太噁心了。」


「別這麼變態,蟲尾,而且不管怎麼說,你給我記好了,這不是在講伊凡!」


「你知道,獸足,一開始我以為故事裡那隻狗是你的化身,但現在我開始覺得你可能是那個殺人兇手。」


「我不是!親愛的老天啊,月影,你在暗示什麼?」


「你只是——你也非常喜歡舔人。你就是,你知道的!」


「我才不會去舔無助的十六歲少女!——好吧,事實上。但假裝是狗的時候不算!——好吧,事實上——」


「你知道,在我看的那個版本裡,殺人兇手殺了那隻狗。還活剝了牠的皮。滴血的是那個才對。而且也沒有什麼妹妹。」


「聽著,鹿角,這是我充滿文藝氣息的一點小改編。如果你不喜歡的話,那你自己講你該死的故事。」


「好!我會的。」


「那請吧。」


***


詹姆玩弄著他白色的長鬍鬚,裹在他厚重的紫色長袍裡歇息。在他身後,東倒西歪的床架在萬聖節冷風的呼嘯聲中來回嘎吱作響。他和天狼星光是在早餐時就引爆了十七個屎炸彈,而其中的十三個——一個恰好很不吉利的數字——在石內卜的襪子裡引爆。今晚最後的挑戰,就是在燈籠熄滅之前,在他們還沒有因為肚子裡裝滿南瓜派和太多糖果而沉入夢鄉的時候,把他的故事說完。


***


「好啦,你要為我們帶來什麼呢,詹姆?」


「更多在跳的心臟跟瘋眼穆敵跟發瘋的坡人嗎?」


告密的心是經典,天狼星。」


「呼呼——哎喲!」


「你嘲笑別人是因為你差點尿溼褲子。我看到了。」


「我沒有!」


「你有。」


「你就跟坡一樣古怪。」


「那是經典!」


「你們知道還有什麼是經典嗎?猴蛙爪。」


「喔喔。」


「很久很久以前——」


「不,這樣不行。鬼故事的開頭不可以是『很久很久以前。』」


「那好吧,很久很久以前,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你覺得怎樣?」


「好多了。」


「很久很久以前,看在天狼星的份上,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有一家人正準備用晚餐,這時傳來了敲門聲。『妳要去看看嗎,孩子的母親?』一家之主的老人向他的妻子問道。『我去看看吧,』他們的獨子說,這個孩子是他們心裡的明燈,全家人的小太陽,之類的之類的。他把門打開,門口站著一個疲倦的、頭髮灰白的老兵,在雨中全身都濕透了,在經歷了漫長的旅途和軍旅生活後,似乎非常非常的疲累。」


「這又不恐怖。」


「還沒到恐怖的地方,所以安靜然後讓我繼續講。」


「但你的講法錯了。」


「你已經講完你的了。」


「沒差,沒差,反正完美的猴蛙爪的故事就要毀了,繼續吧。」


所以呢這家人就請這累壞的可憐老兵進來吃晚餐,之後他們喝了一點小酒。這個老兵很喜歡他的火燒威士忌,天狼星,就跟你一樣,哈,三杯下肚之後他覺得有點暖和起來了,到了第四杯的時候,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裹在手帕裡的東西。『看到了嗎?』他說,他在燭光中把它舉了起來。『這是什麼?』兒子問。老兵把它打開,裡面掉出了一個長滿灰斑的、髒兮兮的猴蛙爪,混著一些血跡,雖然它是好多年前被切下來的,但血看起來還是很新鮮。老太太倒抽了一口氣,但兒子自然地感到很著迷,因為它看起來很酷,老先生忍不住看著它那危險的、閃閃發光的指甲,把身子伸了過去,像是被它邪惡的捲曲指甲給吸引。」


「繼續講,醜陋的、該死的猴蛙爪,沒錯。」


所以呢老兵就告訴他們,這可不是隨便的猴蛙爪,它在很久很久以前被下了咒語,可以分別實現三個人的三個願望。『這是為了要測試命運的本質,』老兵說,『看是否有人能夠改變命運,而不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但你是怎麼會知道這些的?』老太太在恢復過精神後大膽地問。『因為,夫人,』老兵回答,『我是第二個許下那三個願望的人。』『然後它真的毀了你的人生嗎,先生?』老先生問道。『我老實告訴你,』老兵回答,『我希望我這輩子從來沒看過這醜陋的、該死的猴蛙爪。』」


「又來了,醜陋的、該死的——哎喲!」


所以呢老兵在深夜的時候離開,他跟老先生說,『謝謝你的款待,先生。我看到你被桌上的爪子吸引了。這表示,儘管你非常善良,我還是必須把這猴蛙爪,連同它最後的三個願望,交到你的手中。』老先生感到非常驚訝,也非常緊張,但心裡其實暗自竊喜;三個完整的願望可以為他的小屋帶來很大的幫助,還有他失敗的掃帚生意,他不會像另外兩個人一樣成為命運的犧牲品。更何況,他對自己說,那個老兵還活著,不是嗎?而且他看起來強壯得像個飛盤似的。無論如何,他決定問問他的太太和兒子該許什麼願望才好。『我們可以許願要一些很小的東西,』兒子建議他,『只要足夠我們還清債務就好了,不會太過分,而且這樣一來我們不都會很高興嗎?』老先生為他兒子的聰明才智感到非常開心——」


「——他為什麼還跟他的父母一起住,呃,一個那樣健壯優秀的年輕小夥子?」


「——為他兒子的聰明才智感到非常開心,所以他就照他兒子的建議做了。『我希望可以得到三百加隆來還清我們的債務,』他對著猴蛙爪說,但什麼事也沒發生。」


「對著一個猴蛙爪說話就是會這樣。」


「隔天早上他們還是沒有錢。老先生聳了聳肩,想著那位老兵可能搞錯用過的人數了。他把爪子放在角落的抽屜裡,下樓去用他的早餐。」


「他的早餐是什麼?」


「麥片粥。」


「真噁心。他應該許願要一些蛋和培根的。」


「那天稍晚,有幾名表情嚴肅的巫師,穿著黑長袍,出現在他們家門口。老太太讓他們進來,胃裡有種沉甸甸的感覺。『是你們的兒子,』其中一名表情嚴肅的巫師說。『那是個意外。我們不承擔任何的責任,但請接受這小小的三百加隆和我們的慰問,讓整件事情不要張揚。』」


「呵—,現在開始有點可怕了。」


所以呢老先生和老太太花了非常長的時間來哀悼他們的兒子,把所有的錢都拿來替他辦一場豪華的喪禮,這部分我實在覺得非常荒唐因為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既然棺材是要埋在地底下的,他們買一個那麼閃亮的要幹嘛?」


「你開始講道理了,鹿角。」


「日子過了幾個星期,又過了好幾個月,有一天晚上,老太太又趴在枕頭上哭了好幾個小時後,她在床上坐直了身子。『丈夫,』她說,『丈夫,我有一個辦法!』她翻開床頭的抽屜,把猴蛙爪拿出來,它現在比任何時候看起來更醜、更髒、更扭曲。『我希望我們的兒子回來,』她說,『我希望我們的兒子可以回到我們身邊!』老先生嚇壞了。他立刻意識到,他的妻子在深度的悲傷中表達得非常不具體,然後他想到了他們的兒子——腐爛並且粉身碎骨,一口閃亮的棺材還掛在他身上——走上門廊然後想要把大門撞開的樣子。就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除了自己的呼吸之外,他們在黑暗中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正當老先生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風開始吹,雲層遮住了月亮,一隻貓頭鷹在窗外的樹上吼叫,像是在哭一樣,他們聽到了:刮著路面的腳步聲,出現在平靜的夜裡。老太太從床上跳了起來,跑向前門,開始跟門鎖和門栓纏鬥著。老先生什麼也做不了,坐在他的床上,一邊發抖,一邊緊緊抓著他的被子,他看到窗外有一個變形的東西在路上跌倒,摔下來,伸出手,又跌倒,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抓著地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然後越來越來越來越來越近。」


所以呢老太太在樓下尖叫著『丈夫,幫我開這個門栓!我拿不動它!』但老先生一動也不動,緊緊把猴蛙爪抓在手裡。他該怎麼辦?他的兒子,那個腐爛的怪物就要破門而入,他的妻子正用盡全力打開門栓,他無助地坐在床上,然後他想到了:還剩下一個願望。他把爪子舉起來然後哭喊,『我希望我的兒子回到墳墓裡去!』就當老太太把門栓丟到一旁,把門拉開的時候——」


「然後呢?」


然後呢?」


「——門口什麼也沒有,除了緩緩飄下的落葉。」


***



***


天狼星一動也不動地躺著,無神地盯著尖叫屋天花板那黑暗、覆蓋在陰影中的屋脊。他無法動彈。這不是個舒服的感覺,似乎有東西在角落裡潛伏,恐怖的、笨重的東西,正流著口水,等待他暴露出一隻腳或一隻手指,然後他們就可以生吞活剝他的血肉跟骨頭還有——



天狼星筆直坐起身子,緊緊抓住他的被單。風穿過木造牆壁的縫隙,發出恐怖的呼嘯聲。天狼星心想,有史以來,從來沒有一個地方像現在這裡這麼黑過。



「鹿角!」天狼星盡可能發出一個小小的噓聲,拇指插入旁邊的一團布,他暗暗希望——我的老天,我的老天——希望這還是詹姆。「喂,鹿角!鹿—角。你醒了嗎?」


詹姆發出了一個驚人的哼聲,翻倒在背上,從鼻子大聲呼氣,就像隻死掉的響尾蛇。都這種時候了,這傢伙居然還在打呼,完全忽視死亡的到來,砰砰聲現在更接近了。天狼星咒罵著回到他的守備位置,痙攣地啃咬著拇指的指甲。詹姆睡得像個死人一樣(我的老天我的老天);他這個階段是叫不醒的。在別的場合,天狼星曾經試過各種奇招,其中還包含了唾液的使用,但在詹姆像這樣打呼的時候,做什麼都是徒勞無功。



「老天!」天狼星瘋狂地爬向他最後的希望,雷木思在遙遠的牆邊,舒服地蜷成一團。「月影!月影!你醒著嗎?月影?」


「嗯哼,」那團東西悶哼著。「走開。」


「不,」天狼星說。「有個東西在。醒醒。月影。月影月影月影。」



雷木思發出一個緩慢的低吟,滾到他身邊。他的面容從將人吞噬的陰影中露出來,籠罩著一抹月光。看到雷木思的鼻子、嘴巴、顴骨和下巴都還完整無缺,天狼星鬆了一口氣。他沒有被吃掉。他還沒有被吃掉。雷木思疲倦地揉了揉眼睛。「幹嘛?」他問。「幾點了?」


「我不知道。」天狼星抓住他的肩膀。「你聽,月影,你得——噓!安靜!——專心聽。」


「可是發生什麼——」天狼星用手摀住了雷木思的嘴。


「等一下,」他用唇語說。


沉默在房間裡激憤地伸展。它在嘲笑他,天狼星知道,它在奚落他,它要延長他等待的痛苦。月雲層遮住了月亮。尖叫屋在搖搖晃晃的地基上來回發出嘎吱聲,但這都不比沉默恐怖,深深蟄伏的沉默持續著,變得越來越難以忍受。天狼星可以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還有雷木思比他更穩定的心跳,貼在他的前臂上,正從沉睡的休眠狀態中緩緩加速。



天狼星差點跳了起來,地板在他底下震動了一下。「那裡,」他用氣音說道。「你聽到了嗎?它在靠近了。月影,它越來越近了。」他幾乎期待雷木思能夠開口嘲笑他,但雷木思的眼睛瞇了起來,眼神變得無比鋒利,瞳孔也跟著放大。他看起來狂野,不確定,充滿不安和侵略性,或者說是出於天性。這是深夜時的月影,他的感官依舊模糊,直覺依然困惑。這是嗅獵著空氣的月影,提醒著天狼星,他並不總是那個規矩得令人氣惱的朋友,那個過份理智以至於無法跟他一起做任何有趣的事的男孩。這是輪廓分明的月影,他的眼睛比起棕色來說更偏金黃,顴骨和下顎硬朗的線條,在魔法發生的子夜時分,如同一把鐮刀一樣蒼白。


「我聽到了,」雷木思說。



它現在在天狼星的左腳附近,就好像它知道取勝的方式就是分頭將他們兩個拿下一樣。天狼星意識到,它打算從背後繞過他們,它會滑到雷木思的腿和他自己的腿中間,然後在他們來得及警告對方之前,把兩個人同時抓住。外頭傳來了一聲狼嚎。雷木思的鼻子抽動了一下。



「我不怕,」天狼星堅持著,粗著氣大聲說。「你呢?」



「雷木思,說點什麼。」看著雷木思堅毅地動也不動,脆弱的下顎線條貼著耳朵,延伸到他的脖子,他的感覺變得更糟了。天狼星想知道雷木思除了月亮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害怕的東西,然後他想可能還真的沒有


砰。


「是刺蝟魚肝嗎?刺蝟魚肝會砰砰跳嗎?」


「我想不會。」



「不可能是猴蛙爪,它只能給三個人三個願望。」


「不可能。」



「雷木思。雷木思,是告密的心。是你那該死的告密的心,所以你快想想辦法!」天狼星緊緊抓著雷木思的肩膀,似乎感覺到某個不知名的東西爬上他的脊椎。



就在這時候,它細長的手指從背後抓住他的長袍。天狼星張嘴發出一個無聲的慘叫,他試圖跳開,卻被那隻強壯的手牢牢抓住,用力向後往地上拖。就在那瞬間,天狼星甚至都忘記了,心臟怎麼會有手呢?「它抓住我了!」他呻吟道。「喔天啊它抓住我了,它的手指——慢著。」


「砰,」雷木思說。


天狼星花了整整七秒鐘搞懂局勢的最新發展,他的心臟也花了同樣的時間才重新開始活動,然後他用致命的平靜語氣說,「路平,我馬上讓你了解什麼是真正的意思。」


雷木思咯咯笑了起來,有一點歇斯底里,試圖想要扭動手肘來掙脫掌控,但是毫無作用,因為憤怒的天狼星.布萊克抓住了他的腳踝,咆哮著,伸長了身子猛擊雷木思的耳朵,整間屋子在他們底下晃動,不斷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啊啊,」雷木思說,「你這白癡,你會把大家都吵醒!」


「很好,這樣他們就可以看到你是怎麼死的,」天狼星說,「我要咬你!」


他咬了。


雷木思發出一聲怒吼,掙扎起來用手腕內側撞擊天狼星的臉頰。那裡在早晨之前就會出現一個閃亮的瘀青。雷木思用力抬起肩膀,一個過肩摔把天狼星的頭翻過去,直接撞向那扇搖晃的門。它猛地打開,在老舊的絞鍊上搖搖晃晃,突然間他們一起滾出門外,滾到樓梯平台上。天狼星的膝蓋撞到了欄杆;雷木思拽著天狼星的頭髮。天狼星大叫一聲,一個翻身,他才突然想起他們現在人就在樓梯的正上方。


然後是一小片刻的驚恐。他們對看一眼;緊接著,地心引力不可避免地起了作用。


砰砰砰砰砰


雷木思在樓梯下方呻吟,從後腦勺湧上的痛楚讓他眼冒金星。天狼星在他身下,四肢攤平,從肺裡吐出所有的空氣,發出了一聲長長的。他們整整一分鐘都躺在他們跌倒的地方,檢查每一塊扭傷的肌肉、撞壞的關節和劇痛的骨頭、脛骨上被扯下來的小塊皮膚、破裂的指節、還有插進背後的木屑。漸漸的,尖叫屋平靜了下來,隨著近乎優美的旋律和節奏前後搖擺,彷彿搖籃曲那樣的古老咒語。


「我是不是像我感覺起來的一樣重?」雷木思強忍著疼痛說道。


「更重,」天狼星說。


「是不是有根木屑在你的——」


「有一根超級大的,正中紅心,」天狼星說。他挪了一下,試著將他的手臂從被雷木思胸膛困住的地方抽出來,就在樓梯的最底下一階。「呃,」他又說了一次。「呃呃呃。」雷木思發現自己身子不太穩,他伸出一隻搖搖晃晃的手撐住地板,垂直地撐開在天狼星身上,垂直地撐住。空氣中飄舞著木頭和糖果的味道,還有一絲淡淡的血氣。


「嗯,」天狼星過了一會兒冒險地說,確定他大部分的四肢都還健在,雖然其中幾條可能已經麻木或者是即將麻木。「你要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癱瘓了?」


「嗯,首先呢,你不能動。」雷木思的聲音就在幾呎的距離,但卻感覺在像在好幾哩之外。天狼星強迫自己呼吸,平復著顫抖的橫膈膜,然後再次嘗試移動,那根超級大的木屑就愉快地插在他的大腿後側。


「哪啊啊啊!」他說,感覺著,扭動著拉扯它。氣流沿著粗糙的木板捲起一地散落的葉子,輕輕啃咬他的耳朵,但雷木思垂在他在身上,溫暖而靜止,往下壓的力度帶來一種同時沉重又舒適的奇異感。他抬頭對到雷木思的眼睛,而他不知為何感到胃激烈地抽緊,必須要眨眨眼才能重新捕捉自己的呼吸。


「我覺得那不是一根木屑,我覺得那是我的魔杖,」他嘶啞地說,讓聲音聽起來盡可能地輕。「你可以——呃。下去嗎?」


雷木思停下來思忖。「我可以下去嗎?」他低聲說,像是在放聲思考。「應該可以,」他終於決定,他滾到一旁的地板上,隨著一聲「」的喘息和一聲塵土飛揚的「」。他的臉消失在雲的陰影裡。天狼星可以聽見他的呼吸,粗糙而低沉,他想起他們的胸膛是如何不規則地同時上下起伏。


「左邊一吋,」天狼星喃喃道。他的笑聲就像個笑話一樣缺乏熱情。他告訴自己,當一個人幾乎沒辦法移動腹部的時候實在是笑不太出來的。這就是為什麼在疼痛下總是少有笑聲,疼痛的,無形的,難以理解的,無以名狀的疼。他握緊了魔杖,痛楚隨著靜脈一路沿手臂攀升。「摔斷哪裡了嗎?」


「好像扭到手了。」


「我看一下。」天狼星把自己往前一拉,在轉動腦袋時陷入一股頭暈目眩的沉默。雷木思的手臂緊貼在胸前,他還保持平躺的姿勢,側面清晰痛苦的輪廓仍舊在淺色的影子裡襯著深色的影子。他的手指奇怪地懸盪在手肘上。他看起來像是一隻受傷的動物,依然靜止而充滿耐心,但隨時準備要狂野地啃咬。天狼星伸出手,很慢很慢地,撫摸雷木思的手背。雷木思的手背和手腕處失去連結,開始腫脹,漸漸撐開了骨頭周圍的皮膚。


「我沒事,」雷木思說。「我沒事。」


「混帳,」天狼星尖聲說。「你的手指能動嗎?」


雷木思尖促地笑了出來。「喔。老實說,我並不是很想試。可能可以吧?」


天狼星感同身受地發出一個噓聲,咬緊了他的下唇。他用手指輕輕摩娑著雷木思薄如紙的手腕肌膚,小小的骨頭和纖長的藍色靜脈在他的觸碰下延伸。雷木思感覺到他指腹下奇異的熱度,他的瘀傷正在逐漸凋萎。「你扭傷了。我們得回去——」


「不,」雷木思輕聲說。「等等。」


天狼星停止了動作。貼著雷木思顫動的手腕,他的心跳似乎就握在他的掌心。雷木思閉上眼睛。他能感覺得到,彷彿樹根般深深蔓延開來的感受:他的斷骨正在伸展,彼此互相縫合在一起,編織著療傷的斷裂和痛楚。天狼星注視著他,眼神裡充滿了不理解。


「狼人的關係,」雷木思說,試圖想要輕鬆一點,但他的聲音因為疼痛而有點破音。「我們不——啊!——我們不太容易受傷。而且我們復原得很快。」他的手在最後一小塊骨頭拼回去時發出了一個悶響。雷木思呼出一口氣,顫抖而不穩定,他彎了一下他的手腕,雖然依舊紅得發怒,但幾乎已經不再腫脹了。


天狼星眨眨眼,移動了一下。


「呃,」雷木思說。「好了?」


「哇喔,」天狼星說。他看著雷木思,用一種奇怪、溫暖而熾烈的目光;他們身體的線條如同水一般融化在一起。「我想到了。」


「什麼,」雷木思說,有點不安。「你想到什麼了?」


「你是亞里斯多德,」天狼星解釋道。雷木思的嘴巴動了幾下,天狼星大笑了起來,低沉的,隆隆的,那樣有感染力,雷木思也跟著笑了,他笑到無法呼吸,而天狼星像條靠岸的魚一樣抽搐著、笑到啜泣,就在這時詹姆跟彼得出現在樓梯上方,兩個人都在揉眼睛。在詹姆「你們兩個到底在幹嘛?」的喊叫聲中,雷木思,靠著天狼星穩固的手支撐著,耳邊是他喘不過氣來的笑聲,就這麼一次,他為自己不像詹姆那麼擅長裝睡而感到開心。


***


雷木思在這兒。(蜂蜜公爵的超大型黑巧克力,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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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註:

[1] 「Elementary, my dear Moony.」,改編自福爾摩斯的名台詞:「Elementary, my dear Wat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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