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EBOX PROJECT》 / written by ladyjaida & dorkorific
鞋盒子。第二十五部 B》 / translation by menghsinchen

 

第二十五部 B:1977,八月
一卷照片,一張早安紙條,一些食死人,一個不太安全的工作場所,還有,一個驚喜

 

並不是說天狼星介意待在戶外。老實說,天狼星還算頗享受戶外的。他喜歡朽木的味道,明亮清晰的空氣,小動物的回音和樹葉移動的聲響,如果是在正常的情況下,這一切都是非常宜人的。但此刻,這個情況並不正常,今天這座樹林讓他坐立難安。「我不喜歡這個,」他又說了一次。這個早上他已經至少說了七千次「我不喜歡這個」,但看來他似乎無法阻止自己。這座森林很詭異。這些回聲很奇怪,彷彿是在一些不存在的邊界上彈跳。他不喜歡這個!詹姆應該要知道的啊!

「我知道,」詹姆說。

「我是對的,」天狼星說。「你難道不覺得我是對的嗎?」

「我覺得你累了,」詹姆說。「事實上我知道你累了,因為你差不多整個晚上都在帳棚裡撲通撲通的亂跳,像隻鰻魚一樣。我在想說你已經半精神錯亂了然後我在想說我很想要打你一巴掌。我想了很多事情。」

「你是打了我一巴掌,」天狼星指出。

「喔對,」詹姆贊同地說。「沒錯。我是打了。那感覺太棒了,我可能要再打一次。」

天狼星皺起眉頭,抓了一下他第八百個被蚊子叮的痕跡。他在蚊子界很顯然是一道山珍海味。「你覺不覺得我是一道蚊子界的山珍海味?」他問。

「巴掌天狼星,」詹姆說。「聽起來很法式。聽起來是不是很法式?」

「很好,」天狼星說,他沒有真的在認真聽。他不喜歡這個,不管到底什麼是這個,懸浮而神秘,不請自來地來來往往,像普通的蚊子一樣行蹤可疑,讓天狼星的焦躁程度尤甚平常。當然,或許也可能只是因為他一直被蚊子咬才心煩意亂的,偶然的警報聲在他耳中嗡嗡作響。要是有人在森林裡半裸體,擺得像是張專門給昆蟲使用的超大型自助餐桌,誰不會難受?誰不會難受到一直跳上跳下?蚊子們搞不好已經在森林裡到處立了一大堆霓虹告示牌,上面寫著天狼星.布萊克!上等新鮮又多汁供您享用

但那些不是「這個」。

「我有非常出色的危機感,」天狼星噓聲說道。「如果你接受的話,我有針對這種事情調教過的天線。這都要歸功於飛七。還有,我聞到了一些東西。我聞到了一些不對勁的東西。」

「是我們的早餐,」詹姆難過地說。「這對我們而言是一個教訓,永遠不要吃任何你在那個下面找到的——」

天狼星把他擒抱在地。有那麼一瞬間,他不太確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不,是詹姆太煩了,天狼星這麼做有可能是為了要把他的腦袋爆打一頓。詹姆沒有還手,這不太正常,接著天狼星感覺到背後傳來一陣灼熱感,這是灼熱感嗎?或許這是一股強烈的壓力,就好像是把肩膀靠在繩子上一樣?而且那是什麼其實也沒差因為他很,太過強烈的疼痛,扭曲著、燃燒著、栩栩如生。明亮的條紋橫掃過他的視線。他發出了一個聲音。

詹姆在他的身下說著「媽的幹!幹!」他的雙手在天狼星的肩膀上,試著要把他推開。天狼星希望自己可以更重一點,就為了可以再更煩人一點。

天,他的背在痛!他的背真他媽的在痛!天狼星痛恨他自己。他應該要邊忍受痛楚邊自然地幹活才對,就像是任何一個能夠勝任大事的人。他是神智不清了還是怎樣?他們上次吃東西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的血糖太低了,這是雷木思的理論,解釋他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在胡言亂語或是倒頭就睡。雷木思有一張有點歪得不自然的嘴,一張總是同時彎向兩邊的嘴,一張似乎總是對自己感到驚訝的嘴,彷彿是不斷地在試著阻撓自己的意向。看在老天的份上!

「你這個蠢貨!」詹姆說。他的呼吸又刺耳又不均勻。「你幹了什麼?」有什麼東西從他們身邊呼嘯而去。一棵樹著了火。

「不是,」天狼星憤怒地說,接著詹姆一個使勁的推搡,將他撂進一叢樹葉之中,白熾的痛楚再度將他撕裂開來。「幹!不要!」他說了,或是他以為他說了。

詹姆正在急促不清地說些什麼,對不起對不起天狼星你受傷了嗎你受傷了喔天啊你在流血,詹姆你這個白癡你可以當心一點嗎因為有事情發生了然後你應該要專心啊,你到底有沒有在專心啊?詹姆手裡握著他的魔杖。很好。這是正確的第一步。他正在嘀咕著一些什麼,在空中勾畫著字母。那是個好聲音,一個清晰的、藍色的聲音:一道屏障。如果他們兩個可以一起的話,事情會變得容易點,天狼星後悔地想著。

「我跟你說過了,」天狼星說,穿過腦中的層層雲霧。「我跟你說過了我不喜歡這個!你根本就沒在聽。」他試著要拿他塞在腰帶的魔杖,他在肩胛骨上粗糙的皮膚摩擦地面時緊緊地咬著嘴唇。勇猛!他神智錯亂地想著。堅強!他撲向詹姆的腳踝,而詹姆,那個當事態嚴重的時候什麼都不必說的詹姆,把他拉了起來。他沒有問天狼星是不是沒事,天狼星對這感到萬分感激,感激到他可以去吻詹姆的嘴。 

「我可以吻你的嘴,」天狼星說。「噢。」

「行,」詹姆說。他的手指緊緊地抓住天狼星的手臂:正是這種激烈的接觸最終讓天狼星集中過來,將疼痛以及困惑以及飢餓以及倦意縮小成一個牢固、熾熱的點,變成一個可以被擱置一旁的物事,留待以後處理。

詹姆正盯著他,臉色慘白,他嚴重散光的眼睛睜得老大,頭髮也亂七八糟。天狼星緊繃地點點頭。詹姆說,「好。」

已經不再有更多的咒語向他們襲來,有的僅僅只是燃燒的樹木和天狼星耳畔的嗡嗡聲響。他們剛才也許是觸發了某個防禦系統,某個自動而曇花一現的東西。或許他們可以——

可是,不行,有個氣味正在接近。作為一隻狗,他知道該如何去閱讀氣味:那是一種乾燥的味道,就像指甲或毛髮,但不知何故也同時是一種潮濕的氣味,一種腐爛的氣味。天狼星脖子上的汗毛為此豎了起來。

,」詹姆說,帶著真實的感受。天狼星肩膀之間的痛楚幾乎就在發癢;他後頸上的頭髮刺痛著他。他的感官鋒利、細膩,集中在森林濕熱的空氣中。好笑的是,人們在口出穢言的時候常常並不是真的有那個意思。這讓那些髒話真正有意義的時刻,當「幹」真正的意思是「天狼星在流血而詹姆很害怕而有個像是酸和火柴和硫磺和死亡的氣味飄在空氣裡」的時候,那似乎縮小了一點,像是一個螞蟻馬戲團的瑣碎冒險。這是一個奇怪的想法,在這種時候特別奇怪,然而並沒有真的比雷木思.路平的嘴,那令人好奇的本質還要奇怪。

有一些陰影在移動,在詹姆的防護封印之外。光線透過樹冠,從上方灑落,他們捕捉到光的瞬間,那些斑駁的、雕花一般詩意的光,但他們不過是殘酷的影子,匍匐著、威脅著逼近他們。那些影子是真正的人,一些想要殺死他們的人。天狼星覺得他可以看見其中一個人在笑,一個傾斜、空洞的笑容,隱藏在它斗篷的兜帽底下。

死亡會發生在其他人身上,或者說,天狼星總是這樣假設的。這是一件很悲劇的事,而當它發生在你愛的人們身上,你會感覺被掏空,就像——天狼星的思緒躊躇了一會兒——就像是某種瓜類一樣。而你痛恨它,你與之對抗,有時候你會哭,但那並不是你。死亡會發生在其他人身上,而天狼星對此毫無概念,如果死亡發生在身上的話那會怎麼樣。

詹姆的手緊緊抓住天狼星的手肘。天狼星很高興他不是用這樣的力道緊緊抓住他的背,雖然現在刺痛幾乎消失了,因為一種異樣的麻木感又滲了進來。天狼星幾乎再也感覺不到自己任何的想法。他找到詹姆的手然後簡潔地拽住,或許有一點太用力了。然後,他拔出了他的魔杖。

「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再見,」詹姆說。「我從來不,我是說,我從來不——我知道人會死。但我從來不會去想。」

「我知道,」天狼星說。

「莉莉叫我要小心,」詹姆說。「她會殺了我。」

「我知道。」天狼星想著雷木思會怎麼樣,一個愚蠢、浮躁的想法。雷木思會是坐著還是站著,他會哭嗎?實際上天狼星從未看過雷木思哭泣。他可能沒有這種讓眼淚出現在眼睛裡的能力。天狼星不想要雷木思哭泣,無論如何,除非他想要。除非他不想要。他現在有各種該說的話,和詹姆一起發表的澎湃宣言,他們的最後一戰,諸如此類的事,男人和女人們會用來教導他們的孩子的那種台詞,並說「那兒,我的兒女們,那就是天狼星.布萊克和詹姆.波特最後所說的話,在他們死去並成為所有人的英雄之前,在我們替他們建立那七十七座雕像之前,為了紀念他們,他們的偉岸姿勢,他們的英勇面容!」但這個想法並不好笑,因為他們甚至還沒能來得及完成任何英雄事蹟。天狼星只覺得冷而已。

「對,」詹姆說,往前站了一步。詹姆.波特,天狼星.布萊克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是這個宇宙中最勇敢的人,而這簡直糟糕透頂。「你準備好了嗎?我們,我們要摧毀那個屏障,然後——我們得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把警告傳出去給鄧不利多——」

「對,」天狼星重複道。「數到,嗯。數到三。」

「一,」詹姆說。「二——」

「趴下!」那聲音穿透他們,轟隆隆的不像現實,切開了空氣中那股骯髒悶熱的惡臭;陰影們唰地圍繞過來面對,詹姆也一樣,天狼星抓住了他。他們撞到了地上。光,到處都是光。天狼星的背又開始發痛了,太痛了,他的眼睛幾乎就要看不見。某個人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起來,也把詹姆拉了起來。

「出去,」開多.狄本噓聲說。他們互相面對面,天狼星可以看見他的眼白,他燒焦的睫毛。還有其他人在他身後快速移動;天狼星認不出他們是誰,不過如果他們可以先停止移動的話或許他還認得出來。拜託有哪個人可以先站好不要動嗎十秒就好,拜託一下。

「不要用現影術。跑得越快越好,正西邊。走。」

「我們可以做點什麼,」詹姆上氣不接下氣地抗議。「我們可以,你需要我們——」

「現在不是時候,」開多說。他的眼睛裡有某種讓天狼星作嘔的東西。

天狼星抓住詹姆的胳膊,開始拔腿狂奔。詹姆正在喊著一些什麼,天狼星聽不見,他的耳朵裡面有血,受傷的事實和憤怒感震耳欲聾地襲來——

「——另外一邊!」詹姆大叫,掙脫他的掌握然後抓住他的肩膀。「西邊!另一個西邊!」

「喔,」天狼星說,「對,」然後他們轉了半圈。

***

他們沒死。這件事幾乎令人尷尬,而這個反應或許是個錯誤。天狼星應該要感到鬆了一口氣,應該要覺得感激;他應該要向他的祖宗十八代做出他再也不會偷吃蛋糕的承諾,可是他能成功想到的只有他沒死的這件事是多麼令人沮喪,如此肯定。如此年輕的自己。

在聖蒙果醫院裡,一個被天狼星寵溺地稱為 H.M.S. 葛莉特的護士把各式各樣臭兮兮的膏藥塗在天狼星的背上,然後就讓他回家了。

當他正離開醫院的房間,一邊仍在小心翼翼地扣著襯衫的鈕扣時——這是一段很長、很長的過程——詹姆正靠在牆邊,雙手插在口袋裡。他戴了一副新眼鏡。它們很…方。

「不錯的眼鏡,書呆子,」天狼星說。「你拿到值勤的折扣了嗎?」

「關於那個吻,」詹姆說,伴隨一個微微扭曲的笑容。

「抱歉,伙伴,那是期間限定,」天狼星說,當布料擦過一個不適的小點時縮了一下。他的背感覺好了一點——一點點——但它聞起來像是木炭和機油,還有,很奇怪,像是鮪魚,而這些氣味讓他回想起了疼痛,這幾乎就和它實際發生的時候一樣糟糕。「只有在死亡的瞬間才有。或是如果你先讓我喝點酒的話。」

詹姆張開嘴巴。天狼星警覺地注意到,他的臉已經真誠地皺起了眉心。天狼星從他身邊縮了開來。「別,」他說,揮揮手把詹姆趕走。「不客氣。你知道。就只是——發生了。好吧,但願不要太常發生。但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鬆了一口氣,他心想。他還活著,活得好好的,好到足以感到尷尬。他應該要感到感激,但他不知道該怎麼思考。詹姆別開視線。他們安靜了一會兒。

「那麼,送我們回家吧,」天狼星敦促著。為什麼一切總是這麼奇怪?你總算掌握住事情的訣竅了,你對你自己堅定地說我們再也不要這樣了,謝謝你,這不值得我們花時間,然後突然之間就有了全新的方式可以做到這一點,你從前從未想過的。這很絕望。

詹姆說,「我沒有錢。但我可以陪你走。」

天狼星說,「好吧。很好。我救了你的命,而你卻沒辦法借我五塊讓我搭個十五分鐘的計程車。」

詹姆的視線直接穿過他,然後把眼鏡推上鼻樑,都是自從他們十一歲以來他就做慣了的動作。「我不管你是不是在開玩笑,」他靜靜地說。「我是說,你應該是,因為你可以。但這對我來說不是玩笑,好嗎?」

「自從你長大以後,你真的變得非常、非常不好玩,」天狼星說。他的頭在發疼。一切都在發疼。「告訴你吧。我們到樓下去,我會自己去撞公車然後你可以拉住我的手。然後,喔耶,我被拯救了,天狼星.布萊克又活下來了,照亮宇宙嶄新的一天,我們就平等了,然後所有人就都會覺得好笑了。」

詹姆考慮了一會兒。然後他說,「很好。」

「很好,」天狼星說。

詹姆像隻溼掉的狗一樣甩甩身子,就好像他可以甩掉所有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一樣——不僅僅是此刻,而是一貫如此。他說,「好,」然後一隻手臂環住天狼星的肩膀。天狼星誇張地哀號了一聲,詹姆成功發出了一個小小的咳嗽的笑聲,然後就好了一點點。

下一次,天狼星模模糊糊地想,我們會把這整件死掉的事情做得更好一些。

***

雷木思,

我想要告訴你,天狼星今天來到醫院了。你別擔心,他沒事——至少,他會沒事的,等到他到我手上之後。鄧不利多說詹姆回來了,而且他沒有受傷,但他還沒有回家。顯然他們正在彙報任務。D 通知我說他們參與了「勘查行動」然後他們「偶然發現」了一群「數量超乎預期」的食死人,並且接著被開多.狄本從危險中解救出來,他這幾個月來都在盯著他們——這顯然是一場排練

我太生氣了,幾乎沒辦法握住筆。我很確定這大部分都要怪他們自己。你知道他們兩個是什麼德行,還有他們是怎麼把彼此胃口養大的。天啊,我要殺了他們。不管怎麼樣,我想讓你知道情況,至少是我可以得知的那些,這樣你就不會擔心了,雖然你不會承認你會。我也會寫張紙條給彼得。我會照顧詹姆,但我預期你能在你看到 S 的時候馬上給他一點苦頭吃吃。好嗎?好嗎。

莉莉

***

「我是說火腿和起司,」助手蘇珊說道,不耐煩地朝彼得看了一眼。「這裡面沒有起司。我的意思是,不過就只是兩種配料而已,小彼。」

「對,」彼得說,朝著時鐘渴望地瞥了一眼。「好吧。抱歉。」

「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心,」蘇珊說。「只是,你知道,如果我知道你會弄錯的話,我其實可以自己做我的三明治。」

彼得正在開始偷偷懷疑他的大腦,是否會出於惡意自動切換助手蘇珊點的餐點,或者其實是出於愚蠢。也許只是因為助手蘇珊降生在這個地球上的原因,就是為了要來讓他對午餐時間感到恐懼的。「抱歉,」彼得又說了一次。這樣通常會有幫助,就像這樣一直說抱歉,然後表現得像個白癡。「我一定是把火腿和起司給別人了。我知道我有點到它。」

「嗯,」蘇珊說。她給了他一個意味著『你會在這裡只是因為你爸是我老闆』的表情,然後回去繼續對她的三明治挑三揀四。「而且這裡面還有黃芥末,」她說。「我恨黃芥末。」

彼得希望詹姆也在這裡。回到學校裡,當全世界的那些個蘇珊和裁縫傑瑞和櫃檯妹瑪格達讓彼得自我感覺愚蠢的時候,詹姆永遠都會在那裡,他會說一些像是「吃一下黃芥末又不會死」或者是「沒人真的那麼需要起司」之類的話,然後她們就會走開了。彼得從來就無法確實複製他說的那些話,就算他能,效果也全都在語氣裡面。

「抱歉,」他說。

「沒事,」蘇珊說。「我說了沒事。就只是,你知道,如果你沒辦法做對的話,就不用硬要幫忙。好吧,我得清點昨天的帳了。」

彼得等待著。蘇珊朝他抬起了眉毛。

「意思是你可以了,」她說。

「對,」彼得說。

他討厭工作。他討厭離開學校。有一天莉莉來看過他,這讓他非常不舒服,但同時也有一點開心,因為除非是詹姆請她來,否則她是不會來的;她很明顯就不喜歡他,而且他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除了詹姆的事以外,而且不管她知道什麼,她都不會告訴他。

至於雷木思,他是一座孤獨的堡壘。

孤單一人的感覺很奇怪也很不對勁,某種程度上,比量測褲腿內縫還要更奇怪而不對勁,那件他父親說他應該要做但事實上並不相信他做得來的事。而他為什麼應該要做,彼得心想,他甚至沒辦法替每個人做出正確的三明治。起司!黃芥末!褲腿內縫!所有的一切都這麼荒謬,但彼得可不能再被櫃檯妹瑪格達抓到他躲在壁櫥裡了——或者是被其他任何人抓到也一樣,就這個問題而言。

彼得討厭孤單一人。孤單一人提醒著他不是孤單一人的時候是怎樣的感覺,有的時候,這比孤單本身還要糟糕。孤單一人提醒著他,當他不是孤單一人的時候,事實上他所做的,只不過是看著他的朋友們說出好笑的話——比方說,像是「吃一下黃芥末又不會死」——而他在一旁大笑並且毫無建樹。

彼得關上了身後的門。

「沒有任何人吃黃芥末會死,」他低聲咕噥了一聲,但當然已經太遲了,而且也不像詹姆說的那麼好笑。詹姆可能會說一些別的什麼。天狼星會把餐巾紙夾在三明治裡然後躲在櫃檯後,看著接下來碰撞出的火花。雷木思會做出對的三明治。

***

「妳會把我殺死的,」詹姆說。他靠在他們小公寓的門上。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想要討論任何事。他只想要躺在莉莉的腿上,感受她的手指撫摸他的頭髮。

他的腦袋天旋地轉。這比在樹林裡還要糟糕。他害怕接下來不曉得她要對他做出什麼事,因為她像現在這樣的時候最危險,蒼白而靜止,而且完全面無表情;還有,更糟糕的是,他更害怕她接下來不去做的事。萬一她什麼也沒說,沒有揍他,沒有伸出雙手擁抱他,沒有大吼大叫或哭或做任何他想像中的舉動,那該怎麼辦?萬一她只是站起來走進臥室把門關上,那該怎麼辦?於是,在那樣的恐懼之下,他仍感到巨大的解脫感,那幾乎使他窒息。家。他回了。想來也奇怪,這個擁擠的小地方,聞起來除了油漆以外什麼也不是的味道,就像任何一件如此重要的物事。

「我有在考慮,」莉莉終於開口。在陰暗的房間裡,她就坐在那遙遠角落裡的一小圈光亮裡頭,她的雙腳蜷曲在身下。詹姆意識到她把雙手抱在一起,因為它們在顫抖,連因為用力而發白的指節也依然在顫抖著。不,這更糟糕;這是最糟糕的。

「對不起,」詹姆說。「我太蠢了,老天,我真的太蠢了,還有對不起,莉。」門把深深嵌入他的背後。另一個選項則是朝著她的方向移動,但他強烈感覺這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她說,「還有——」一種怪異的、令人欣慰的潮紅開始點燃她的臉頰和耳稍。「還有如果你漏掉了任何事,任何一件事,我會,我什麼都幹得出來。我不管鄧不利多跟你說了什麼。我不管。你要告訴我你們在那裡做了什麼還有你們做錯了什麼白癡的事情,我知道一定有,因為他們用擔架抬著天狼星衝過我的位子。我就是這樣發現的。然後他還有那個膽子——他還跟我揮手!還有那也是你的錯,因為你在他小時候亂鼓勵他,然後現在他長大了變成一個完全不可理喻的人。所以你要站在這裡講到我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止。」

詹姆一直都以為「橫眉怒目」是一種很愚蠢的表達方式,但你想得太多、太厲害,直到有一天莉莉.伊凡對他發火,他突然間就都明白了。

「我可以坐下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不可以,」莉莉說。

「可是我很累,」詹姆說。

「那你有麻煩了,」莉莉說。「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扶著門框。現在說吧。」

莉莉愛著他的這個事實,這個她是如此完美無瑕的、雙腿交叉坐在他面前、因為詹姆可能會受傷而蒼白、而顫慄、而憤怒的這個事實,實在太美妙了。他甚至比平常還要高興,對於他沒有死的這件事情。

「我們原本應該是要去尋找一個基地的,」他說,把頭髮從眼前撥開。「我們已經追溯到最近好幾次攻擊的源頭,就在這個範圍內——大量的能量在到處移動,有大量的——存在,妳知道。天狼星就是在做那個——他有那種傾向,之類的。妳也看過。他有辦法知道某個東西是什麼種類的魔法還有它去過的地方還有它來自哪裡;一部份是他血統的關係,一部份可能是因為狗的關係,我在想。」

「狗的關係?」莉莉說。

該死!「妳知道的,他就像一隻狗,」詹姆胡言亂語,胃好像掉到了腳趾附近。「因為他,妳知道,忠誠還有——會聞東西,有時候他還會試著要在消防栓上小便或是把臉放在妳的兩腿之——我沒有喜歡那樣的意思但是,總之——他就很像一隻狗。這不是重點。我們試著要追蹤那個,然後——」

「那為什麼他們需要你?」莉莉的表情再度變得冷峻而凝滯。「為什麼不讓天狼星去就好?」

詹姆盯著她。「讓他一個人去?」

莉莉什麼也沒說。

「不,」詹姆說。「我是說——不,莉。不要這麼離譜。不管怎麼說,他沒辦法好好使出任何一個防禦咒語,除非是在他可能會沒命的情況下,雖然他真的有可能會。妳知道他腦充血的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各種大笑還有發神經還有跳來跳去胡言亂語,然後突然間在他都還來不及想到這個可能性之前就會有人用惡咒打中他的胸口了。」

「還是肩膀?」莉莉說。

「不,」詹姆說。「那不一樣。我快要說到了。我們在找,我們找了好幾個星期了。那裡確實有一個基地,很明顯——一切都集中在同一個地點——一個熱點,之類的。可是它一直不斷移動,而且上面又有一些極端複雜的定位和遮蔽防禦術,而且­——」

「兩個小孩子,」莉莉說。「你們只有十八歲,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們跟我一樣大!你們才剛離開學校——你們兩個就連一個食死人都沒面對過,更不要說一整個基地的他們!」

「我們其實本來沒有要真的面對他們,妳知道。這不是什麼雙人成行的軍事行動。原本只是要找出他們在哪裡然後修復一下,這樣我們之後才能帶更多人進去。而且,」詹姆補充著,有一點點苦澀,「顯然他們找了開多.狄本,那個保姆,他一直在監視我們,所以這本來真的不應該是什麼大問題。」

「我不管。他們應該要讓­——」

「我們必須去,因為我們比其他人強,」詹姆簡單地說。「我們還要學習怎麼樣才會變成最強的。妳到底想不想聽發生了什麼事?」

她把雙手抱在胸前,別開了視線。

「好吧,我們做到了,」詹姆說。「我是說,我們找到他們了。好吧,我們其實不知道我們找到了,我們只是在走路。是天狼星找到他們的,我想,他只是自己不知道。他一直說他聽到了什麼古怪的東西,還有什麼不太對勁,但我以為­——不是說我不相信他,妳懂的,只是他一直說個不停,而且我們幾乎沒有好好睡,不管怎麼樣,那不重要。」

「我好生氣,」莉莉說。「我真的,真的好生氣。」

「生的氣?」詹姆質問道。「我總不可能就這樣說吧,為什麼,好的,先生,請把我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帶走吧,順便告訴你,他的防禦咒語爛透了,趕快讓他一個人待在極端危險的狀況下吧,不用我跟在一旁,然後我就待在家裡喝茶後拋光我的指甲,安安全全地待著然後,然後在那裡關注魁地奇的比數!」

「對!」莉莉厲聲說道。「生你的氣,我當然是在生你的氣!還有鄧不利多,竟然覺得可以叫你們去——還有天狼星,,天狼星,」她接著說,收緊了下巴,「生天狼星的氣因為他的防禦咒語完全不行而且一點也沒有在變好——」

「這原本應該只是一種,一種偵查類的東西,」詹姆說,同時感到憤怒而疲倦。他不想爭吵,不想大吼大叫,也不想要做任何讓他想起他身處何地、想起幾乎發生了什麼的事情。他想要他的爸媽回來。他想要有人來告訴他沒事了他可以去好好睡一覺停止夢到這些事,告訴他這不是真的,這只不過是一些關於森林的虛構小說。他想要莉莉停止大吼大叫,停止提醒他這一切有多麼地真實。「這樣那些真的——真的知道他們在做什麼的人就不必浪費在不重要的事情上了。莉莉,我想要去!」

「但你們被攻擊了,」莉莉說。她的嘴在發抖。

「天狼星把我推開了,」詹姆說。「他就是這樣受傷的。我會再去。如果他去了,我就會再去:鄧不利多需要我們。」

「你這個白癡,」莉莉惡狠狠地說。「你這個愚蠢的——愚蠢的——」

「莉莉,」詹姆試圖說,「拜託,我們能不能就——」

「不,」莉莉狠狠地說。「我們不能,我們不能就怎麼樣。我知道我做的是一份愚蠢的辦公室工作,詹姆,但我看過食死人的能耐——看過他們已經做了什麼!——對別人做了什麼。我不要你像那樣被送進醫院。詹姆,我愛你,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知道,」詹姆告訴她。「真的,我知道,我很清楚——」

「你不知道!」莉莉的聲音突然難聽地撕裂開來。「意思是我嚇壞了,我無時無刻都處在恐懼當中,當他們帶著天狼星進來但你卻不在那裡的時候,我應該要怎麼想?」

「想說我正在做我的報告,」詹姆說,覺得口乾舌燥。「想說我正在告訴鄧不利多發生了什麼事情。」

「想說你在某個地方被炸成七百個小碎片。走了。永遠。」莉莉盯著天花板,她把自己的前臂抓得那麼緊,詹姆想要在她的指甲深入到骨頭之前把她的手拉住。

「天狼星應該要告訴妳我沒事的,」詹姆說。

「喔,我想也是,」莉莉說。「靠著那個揮手和那個跟跟白癡沒兩樣的傻笑,除非他已經在那次的爆炸中喪失理智了,那也是很有可能的,是不是。」

「對不起,」詹姆說。

「我知道,」莉莉說。

「我愛妳,」詹姆說,然後:

「我們應該要結婚,」莉莉說。

「對不起,」詹姆說。「什麼?」

***

雷木思幾乎可以在天狼星敲門前就聞出他的味道,儘管十分困難——有種明顯的魚腥味掩蓋住了犬類沉重的氣息,天狼星正常的肥皂和他的頭髮和他的皮膚的組合——但雷木思正等待著他的味道,手指深深嵌入沙發的扶手,他的後頸因焦慮而刺痛,他等待,然後等待。

天狼星一直待在醫院裡:他身上也有那樣的氣味,成分繁複的藥膏,用精準的魔法保持無菌的床單。他也聞出了一點點的石油,而這點奇怪的細節,雷木思留待稍後才要再來仔細分析。

雷木思立刻來到門口,把門甩開,拽住天狼星的襯衫然後把他扯進來。

「噢。嗨,」天狼星說。「注意背後,那邊有點——噢!老天,月影,小心點,你知道的,我是戰爭的老手——」

「閉嘴,」雷木思說。他應該要更體貼,更溫柔,但一時之間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他把天狼星向後推到門上,臉倚著他的頸窩,他們的嘴和牙齒盲目而無助地連結起來,鼻子也撞在一起。天狼星發出一個聲音。雷木思將之嚥了下去。

***

「你聽到我說的了,」莉莉說。

詹姆觸碰她的手肘,她的肩膀。他俯下身來吻她。

***

「嗯,」天狼星說。

他胸膛上有個上弦月形狀的不對稱咬痕,在他的鎖骨下方,覆蓋在心臟之上。雷木思驚訝地撫摸著,蹙起了眉頭。是他讓它在那兒的。

在更早之前。

「你我,」天狼星低沉洪亮地說著,聽起來極其愉快。「不只那裡。到處都是。」

「你的背還好嗎?」雷木思問道。他不願意去思考。「我沒有——我弄痛你了嗎?」

「你當然弄痛我了,你這小變態,」天狼星詫異地說。他的眼睛有雷木思之前從未看過的奇妙顏色,而他並不真的想要看著它們,他也並不想要把目光移開。「你幾乎就是把我整個人甩過你的床,就好像我是黛安瑪由[1]一樣,然後你是那個誰,跟駱駝一起的那傢伙。只是後來事情就反過來了。對了,那還真是謝了。」他的手指穿過雷木思後頸的頭髮,而雷木思的皮膚——他今晚的皮膚似乎超過了平常的份量——在堅定而放肆的碰觸下隱隱感覺刺痛。「還有,那是一條整整一呎長的大燒傷。那當然會痛。」

「什麼,」雷木思喃喃地說,靠著天狼星的喉嚨。他似乎無法停止微笑。他的身體感覺鬆弛、緩慢而甜蜜,就好像所有東西都被甩了出來,然後又被無精打采地拼了回去。他看起來一定像個白癡。「我根本就不曉得你到底在說什麼。誰是黛安瑪由?」

「是《沙漠情酋》,」天狼星說。「這是當然的。是部很了不起的麻瓜電影,你這個俗不可耐的傢伙。又是一條要放進你的文化教育待辦事項裡的新項目。」

他們似乎沒有任何部位還沒有碰在一起。雷木思的身上有很多他自己不喜歡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避免去看著或是意外地掠過,即使在洗澡或是穿衣服時也是,但就連這些地方都很溫暖,彷彿是被原諒了一樣,天狼星身體的重量壓在它們上面。床單是溼的。雷木思的雙腿很黏膩。這一切都非常噁心,所以很幸運的是雷木思的關注完全在相反的地方。

「詹姆跟莉莉的第一次,那糟透了,」天狼星突然間脫口而出。他的手指在雷木思脊椎的皮膚上漫遊,他的皮膚突然感覺極不尋常的薄而滾燙。「我不應該談論這個的,但他說那感覺就像是遭到水母攻擊。那是在海邊,我很確定大概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提到水母——可是你可以想像嗎?水母。水母性愛,雷木思,他們發生了水母性愛,然後那太慘了,我得說服他老半天,他才願意從一個岩壁上下來。」

「我有猜到,」雷木思承認。「既然沒有看到彩色碎紙或是空中文字,我有料到那應該是個悲劇。」

「那是因為你非常非常的聰明,月影,」天狼星說。他撫摸著雷木思的腰部,那裡非常赤裸,然後是他的大腿,那裡也非常赤裸。他們兩個都非常赤裸。雷木思此生從未如此赤裸;甚至就連他出生的那天也沒有赤裸成這樣。

「那——感覺不像水母,」雷木思小心翼翼地說。「有的時候事情發生到一半我並不是非常肯定那是不是——但不是水母,我覺得。」

「是電動水母,有可能,」天狼星說。他的手停止了移動,他的拇指輕輕地按著雷木思的膝彎。雷木思的身體是如此糾結,糾結到他似乎永遠都不會再被解開。「要不然:白熾煙霧電動爆炸煙火水母。」

「但那不只是普通的黏呼呼的水母,」雷木思說,有一點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必須確定。有那麼一瞬間,在事物的中心,那比他所希望的稍微還不那麼朦朧的某處,當他們互相摸索,有某種噁心,更確切地說,有某種黏呼呼的東西,在雷木思並不習慣那樣的事情的那些部分,就在那令人驚恐的一秒鐘,雷木思不得不停下來,想著他是不是要在做愛的過程中變得歇斯底里,或者是就在做愛之前,或者是變得不管到底那是什麼東西的如此怪異和光滑和不愉快的感覺。他相信他實際上可能已經說了什麼像是「看在老天的份上天狼星你要不要乾脆就點什麼好了,」就在這個時候天狼星大笑起來,雷木思也笑了,只是有點無奈——然後他們又再度開始接吻而不是說話,事情又再度變得很好。

接著,有點讓他震驚的是,那比很好還要再好多了——但,他們也一直都在笑,很難說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天狼星發出了一個不耐的聲音,把臉埋進枕頭裡了一會兒。床上都是影子、汗水、頭髮,還有奇怪的新味道。雷木思用一隻手肘把自己撐了起來,不太確定地摸著天狼星的下巴。

「任何一種水母都不是,」天狼星說,把視線抽回來看著雷木思的眼睛。「別傻了。」

雷木思從來沒有看過天狼星害羞的樣子。某種難以理解而不知名的東西從他的胸口展開,溫暖了他的腹部。他把它吞了下去。「噢,」他說。「好。不是海裡的任何一種魚。」

「也不是其他地方的任何一種魚。不過,」天狼星說,「我們先不要假裝整個作業的機制裡有太多餘的尊嚴。事實上,我的看法是,這——在我們的世界裡面,這整體美好的感覺——這是新手運裡最壞的一種。然後你是從哪裡——­­從哪裡弄到——你知道?」他的耳朵變成了粉紅色,他的臉頰也是。雷木思可以看見另外一道咬痕,小了一點,也比較不那麼紅,就在天狼星的喉嚨上。這是瘋狂的,雷木思心想。性是瘋狂的,是任何人所能想到最瘋狂、最愚蠢的事,然後天啊,他正赤裸得無可饒恕、無可挽回。

「喔,天啊,」他說著然後滾向一邊,用手遮住雙眼。他全身都在泛紅,就連他甚至不知道有這些部位存在的地方也是。「我,聽著,天狼星,我知道對不知情的人來說我從來沒想過這些事,但那只是因為——喔,該死——我知道我有一些特定的——呃——」­

「端莊的規矩?」天狼星天真地提議著,拉起雷木思的手腕,輕輕啃咬他的指尖。雷木思斜眼看著他。「哈囉,這樣好一點。一些特定的穿著緊身衣的良好教養?在那層外衣底下,不用我說,藏著一隻尖嘴獠牙的兇殘野獸,充滿——嗯——貪得無厭的肉慾,在咆哮,拼命地想要掙脫,然而顯然只有我手心的魔法可以讓他獲得自由。」

「不是——那個,不,」雷木思說著,幾乎心不在焉地把手指滑進天狼星的嘴裡。「我只是剛好有一些類似禮節觀念的東西,好嗎?我敢說比我大部分認識的人都還要多。我做了研究,因為這是當我遇到我不懂的問題時會做的事,而且我喜歡做好準備——不是說我覺得我們會,我不知道,我一點概念也沒有,但萬一我們真的做了而我卻連一點概念也沒有——所以,你知道,我——我準備了。你可以買到——東西——從,從店裡面,你知道。而且它會給你不錯的回報,我得說,所以——」

「我沒意見,」天狼星愉快地同意。

「我——喔老天,我偷了一本書。我從圖書館偷了一本書!那個——我需要兩本字典才能看懂它,而且我沒辦法把它借出來,我真的沒辦法。你能想像嗎?那個圖書館員,她已經有一百萬歲那麼老了,而且她那個表情,那個『我會把你的頭蓋骨放在盤子上吃』的表情——所以我把它塞到字典裡然後我就走了出去!我絕對會下地獄。」

「有可能,」天狼星說。他嗓音裡深沉的、那像葡萄酒一樣的聲音,是他的微笑。「噢,有可能,直接下地獄。」然後他的手再一次開始移動,他慵懶優雅的手指在雷木思的臀部上曳行。他的嘴沿著雷木思的曲線前進,兩人的呼吸都又熱又近。

所以這就是身體存在的原因,雷木思心想,儘管這是一件想來荒謬的事情,因為身體可以拿來做各種事,像是吃東西,建造金字塔,還有讓你的腦袋遠離泥濘。

但,不,這些全都是它們可以的事。這,這才是它們存在的原因

或許是第一次,在雷木思.路平意識清醒的生命裡,他真正理解了自己。

也許他不理解那些混亂和奇怪的黑暗行動之間所有的盤根錯節,但在他骨骼和皮膚和移動的肌理中,他感到一股突如其來的、令人屏息、從未有過的共鳴與一致。這與天狼星身體倚著他純粹的溫度有關,天狼星清澈的眼睛,天狼星閃爍的牙齒,當他用他此刻正在微笑的方式微笑著。天狼星用手撐起身體,又一次吻了雷木思,用力得令他顫慄。雷木思拱起身,把手向後一甩想要抓住床架,卻打翻了一盞檯燈。

「操,」雷木思抽了一口氣。

「遵命,」天狼星說,頑劣地微笑,他咯咯地笑了起來,一直到雷木思用一個枕頭猛擊他的臉,然後從後頸把他拉回來後才終於停了下來。

M—

你打呼的樣子就像是個火車頭一樣。繼續保持。
出去找一點培根/咖啡/甜麥片。
別想離開那張床。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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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註:

[1] 黛安瑪由(Lady Diana Mayo),1921 年的愛情默片《沙漠情酋》的女主角,英國社交名媛,被酋長 Ahmed Ben Hassan 綁架後愛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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