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EBOX PROJECT》 / written by ladyjaida & dorkorific
鞋盒子。第二十部》 / translation by menghsin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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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部:1977,二月
一場戰鬥,照片為證

 

 

 

那是在二月;那天是星期四;那是個乾淨涼爽的日子,有著清澈的天空和偶然突發歡快的清風。稍後,會有一輪圓環圈住即將圓滿的月亮,那是明日降雪的信號。現在那兒就只有未被雲層過濾的日光,不過對午後而言依舊相當凜冽。那是在二月;那天是星期四;而天狼星.布萊克有著充分的意圖,想要打斷賽佛勒斯.石內卜的鼻子。

並不是說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或者說,就跟平常一樣,有著各式各樣的理由,取決於你站在哪一邊。重點是,雷木思現在感覺很暴躁,石內卜頑固而且拒絕求助的樣子,還有天狼星所具備的絕佳的標的、強而有力的拳頭、以及極其低落的自制力。這些元素的某種組合——某種心情、思緒、環境的協力——某種命運扭曲的幽默——全都指向了這個結果。天狼星撲向石內卜,為了報仇,為了復仇,就在石內卜縮回來然後投下一個新鮮的辱罵的時候,而雷木思拿著一枝嶄新的羽毛筆和新裝滿的墨水台彎過那個轉角,然後接下來發生的事牽涉到了三句精彩的詛咒新梗,一些主要但效果也毫不遜色的髒話,以及一大堆爆開來的墨水。

「你在幹嘛?」天狼星爆出一聲怒吼,把溼掉的一邊袖子揮向雷木思,他正依序變成粉紅色,綠色,而現在是一種令人心滿意足的的紫紅色。還有黑色的斑點。在天狼星眼裡看來,就彷彿是他真的會揮出一拳似的,這或許會是唯一的亮點,在這爛透了的一天,在這爛透了的月份,作為天狼星.布萊克的爛透了的存在。「用墨水台玩湯匙托蛋接力賽嗎?」

在幹嘛?!」雷木思惡狠狠地說,猛地將他包包的帶子給扯上,彷彿這樣他就可以有追溯效力地保護住他珍愛的書本,雖然它們現在已經稍微毀於墨水雨之中。「我在轉彎,你這個荒唐的——那又在幹嘛?!」

「釋放一些張力,」石內卜插嘴道,用一隻骯髒的袖子精心地擦拭他淌血的嘴角。「找一些他喜歡的感覺,」他又補上一句,就在這個時候,情緒上傾向讓手肘代替他本人說話的天狼星,踩上他的腳板然後在他倒下的時候用膝蓋撞他的脖子,有效地終止了一段無論如何非常有可能會走向死路的對話。「嘎啊,」石內卜說,雖然他無疑的本來是想要說些別的東西。

雷木思的手指在顫抖。靠著把沉重的書包(反正現在已經被過量的墨水給毀了)甩到天狼星頭上從沒解決過任何事。但或許這樣從沒解決過任何事的原因,是因為雷木思以前從來就沒有真的試著這麼做過。他在兩種本能之間拉扯——一種是每當天狼星害他瘀青時他都會回想起來的和平主義,另一種是他肌肉裡所有的輕微抽搐,提醒著他的瘀青有多麼嚴重——雷木思抓住隨機的第三種選項,然後盡量往好處想。

「操——該死的——啊啊啊!」天狼星吼道。雷木思用前臂純粹的力量——那總是靠著看起來軟綿綿來假裝成很軟綿綿,但從來就不遜於一塊堅定的人形鋼筋的前臂——他發現自己被往空中舉起了三吋並且被向後隨隨便便地一扔。並且,他抱著極度的懊悔,注意到石內卜那張他有至高義務至少要踹上十次的臉。

「嘎啊,」石內卜又說了一次。雷木思很肯定他的意思絕對不是謝謝你的好意,路平先生。

「坐下,」他朝天狼星啐道,而後者,受制於四年來作為一隻狗的經驗,在重新跳起來之前自動自發地照做,臉紅得又羞又憤。石內卜才剛恢復到可以喘著氣說出一句「乖狗狗」,這讓雷木思必須再次撲向天狼星並使出他的「鋼鐵手臂」。事實上,他幾乎必須使出他的「鋼鐵擒抱」,才能阻止天狼星憤怒的拳打腳踢,而石內卜利用了「滾該」的那短暫空檔,明斷地在天狼星的手指踩上幾腳。直到灰塵和墨水都平靜下來時,天狼星已經被甩到走廊的牆壁上,沸騰於受到冤屈的純真,兇猛地吸吮著他的指節,而雷木思的鼻子上沾到了更多的墨水,並感覺到甚至比月盈所帶來的還要更為強烈的殺戮之氣。

有好一會兒,他們兩個就坐在那,一邊呼吸一邊照護著他們各式各樣的傷口,接著,雷木思刺耳地說了一句,「你有什麼毛病?你是不是想要被罰做一千年的勞動服務?」

「喔,閃一邊去啦,」天狼星狠狠地說,「你這個討人厭的假好心鬼。石內卜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我每次都會把他的屁眼往上揍到他的背上去,所有要去宣傳這件事的人也是一樣!你為什麼不去推廣你的素食主義,或者是你高興幹嘛就去幹嘛?」

他們不能打架,雷木思提醒自己。他們不能打架,因為要是天狼星死了的話詹姆會很傷心的。這甚至可能會對他縝密的情人節計畫造成反效果,然後雷木思會永遠被波特—伊凡家列為不受歡迎人物,也會永遠失去拜訪他們戴著超大眼鏡、穿著可疑尿布的可愛紅髮小寶寶的機會。他們不能打架,因為雷木思不打架;雷木思不打架,因為打架的這個念頭會害他的胃做出像體操選手一樣的動作;雷木思不打架,因為這不存在他所組成的章程裡;縱然有些時候腎上腺素會奪走控制權,使他忘了這點。這才是他所擔心的。但他們不能打架,雷木思提醒自己。他的鼻子上有墨水的痕跡,他的心臟跳動得太快,月亮在天空中的某處拉扯著他的關節,而他們不能打架。他們甚至不能有一點點的爭執。他們甚至不能吵架。雷木思該做的是閃一邊去然後去推廣他的素食主義或者是他高興幹嘛就去——或許,更像是「打一整個月的墨水噴嚏」才對——因為他們不能打架。在他們相處的這幾年裡——就算天狼星把雷木思所有的內衣褲都沖到馬桶裡,就算天狼星把一切他承諾過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事都告訴了石內卜,就算天狼星處於他最悲慘以至於最難以忍受的狀態——他們也不曾打過架。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一個廣被接受的生命常數。雷木思.路平不打架。其他人可能會打架。雷木思.路平是非戰區。雷木思.路平是中立國。雷木思.路平是瑞士。雷木思.路平會閃一邊去。

只是雷木思.路平突然間感覺到那股爆炸性的、令人發狂的壓力,關於逆轉,關於自我放棄,關於皺巴巴得像一張糖果紙,關於被吻了卻無所作為,關於看著詹姆和天狼星打了一千零一次的架,再看著他們因而釋懷,並且怨恨他們怎麼可以那麼容易的就去做任何事,所有事。打架。接吻。別人要打架就那麼容易。即使是在此刻,他的胃正在做出倒立然後連三後空翻然後反身一字馬,雷木思.路平想要為不能打架而打架。

他的下唇獨立於上唇,顫慄著。

「你看起來就像個兩歲大的小女生,」天狼星說,這一點幫助也沒有。

「很好,」雷木思說,帶著非凡的冷靜。「就這樣。我們玩完了。你可以去揍任何你想揍的人,然後我祝你接下來的一輩子都在勞動服務中度過,然後我祝你的手指會全部被石內卜踩成錯的方向。祝你今天愉快。」他挺起身,把包包甩到背後,像陣狂風一樣揚長而去。

「太棒了!」天狼星在他背後大叫。「然後我祝你永遠沒辦法把那些墨水從你的鼻孔裡弄出來然後你所有的食物吃起來都是考卷的味道!」

約莫兩小時之後,一切關於瀰漫著整個葛來分多交誼廳的詭異戰慄感都可以被解釋得通了,當雷木思來到樓下,發現天狼星已經坐在那兒,埋首——非常奇怪地——在一本書裡。天狼星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又刻意地把頭低了回去。

雷木思並沒有打算要被他影響

他把他的東西放在一張離天狼星越遠越好的椅子上。反正,隨便,他本來就會坐在那裡。因為他沒有受到影響。他最喜歡這張椅子了,就只是這樣而已。它很舒服,而且他左半邊的屁股真的很喜歡一直反覆地被那根戳出來的彈簧給戳來戳去。

「不要吱吱叫,」天狼星簡短地說。

我沒有,雷木思想要大喊。我是要。我是要逃離這根蠢彈簧。我是要跳過這張沙發然後一拳揍爆你的眼睛。雷木思咬緊牙關然後繃緊他的下巴然後提醒自己,天狼星這種人,想要的就是他的反應。這就是他們渴望的。這就是他們索求的東西。如果他們得不到,他們就會走開。他們會覺得無聊。他們很容易分心。他們會去虐待小貓或是蛞蝓或是螞蟻或是小嬰兒,或者其他沒有防禦能力的小東西,會蠕動,會死掉,但是不會揍人的小東西。雷木思想著要是那樣的話會怎樣——就這樣去揍人。就這樣讓步。他可能會把天狼星的臉打碎。打成兩半。他的力氣比這還大,他知道;他可以抗拒這份衝動,他知道。他只是不知道他想不想要這麼做。他是知道他想揍他。就像火焰,在靜脈裡燃燒。或許這就是天狼星無時無刻的感受,只是為的是遠遠更加缺乏說服力的理由。

「吱,吱,吱,」天狼星說。他在釣魚。他聽起來幾乎就像是在渴望一個回應,無法區別出到底是好的那種關注還是希望臉被打爛的那種關注。雷木思心想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試著誘導出什麼。雷木思心想他到底是不是知道然後又渴望這樣,某種恐怖野獸的氣憤,某種屬於狼人的怒火風暴,某種爆裂,來自雷木思所有的動脈,他太陽穴裡的大靜脈最後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啵。吱吱吱吱吱吱吱,」天狼星非常小聲地說了一句。

雷木思從喉嚨深處發出一種像是核子武器的聲音。他從來就沒有擅長過人身攻擊。他從來就沒有練習過人身攻擊。他一向都有些敬畏於天狼星的創意,還有詹姆似乎無限豐富的想像力。他自己用得還算得心應手的就只有難以忍受荒唐至極而已,然後在他腦中一個被隔離開來的角落,想出了數不清的挖苦,微妙到沒人能體會箇中的精義,但將會十分精妙有趣。正當他正準備或許要,只是或許,打開那個盒子並準備讓那其中之一傾巢而出時,畫像洞口打開了,該死的東西從那裡爬了進來。

「不,甜心,我會把妳抬下來的,」詹姆說道,帶著一種溼答答的、恐怖的假笑。「妳知道我最喜歡這麼做了。」

「你是個真男人,」莉莉說——莉莉,那個雷木思曾經一度還有一點尊敬的人。她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雷木思無法別開視線。「我懷疑有沒有人這樣跟你說過。哎呀!小心點——」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詹姆英勇地說,儘管他現在正被扭曲成看起來非常痛苦的形狀,他的脊椎骨令人不安地在中央線兩端歪進歪出。「只是稍微有點過分渴望抬妳了。噢,天啊。妳會把我的肩膀按回原來的位置嗎,我的情人?」

「那要看情況,」莉莉耳語道,一種可以橫越整個房間的耳語——橫越整間學校,橫越整個國家。無處可逃。「那你要為我做什麼呢?」她的手令人不安地爬下他的背脊。

「嗯,」詹姆開口,振作起來,然後天狼星摔掉他的羽毛筆大吼道,「可以拜託你們回房間去嗎?我們有些人正試著想要讀書。」雷木思不禁覺得感激不盡。

莉莉朝他輕蔑地看了一眼。「讀書?請告訴我,是哪一門課,規定要把書倒過來看?」

「是『把你們每個人都殺光學』這門課,」天狼星咕噥了一聲,用足以把書拆成兩半的力道把書翻回正面。「隨便。關上那個該死的門,有風在吹。」

雷木思的注意力幾乎是立刻、而且難以察覺地被轉移,直到他意識到他已經沒有在看著詹姆和莉莉了——而且坦白說,到底誰可以啊,除了長期精神錯亂並有極度受虐傾向的人以外——而是天狼星弓起的肩膀。雷木思同時感到生氣和抱歉,同時太想要打架還有太想要了解天狼星到底在不爽什麼。抑或是他想要。抑或是他希望。這麼長時間不跟天狼星打架,需要具備一份深沉的了解,雷木思直到這一刻才明白有這種東西的存在。那個惱人的、可惡的、幼稚的、聰明的、憤怒的、破壞性的、引人注目的天狼星.布萊克,打從最一開始就有點太自以為是、有點太迷人、又有點太不成熟——雷木思一直都曉得自己了解他,但卻不曉得他了解他這麼深。這很恐怖。然而,想要打架的情緒依然沒有離他遠去;想要打架的情緒只受到了激勵,煽動了燎原野火,某種渴望掩蓋其動機的東西。是的,雷木思明白了,這就是天狼星無時無刻的感受。這很可怕。

「妳是認真的覺得我是真男人嗎?」詹姆問道,伴隨著一抹炫耀。一抹真實的、活生生的炫耀。光是用讀的都荒謬透頂的那種。會讓雷木思不寒而慄的那種。讓天狼星的肩膀抽筋的那種。

「為什麼,」莉莉答道,誘人地消失在樓梯上方,「你為什麼不等一下再問我呢?等到我們獨處的時候?」

詹姆從身後撲向她,幾乎就要再度翻倒然後把脖子給折斷。

「噁心,」天狼星咕噥著說,「這個人他媽的是誰?這不是我認識的詹姆.波特,我覺得不是,就像是個——就像個——像個有一頭糟糕頭髮的大爛泥還有——操!」他把書扔過整個房間。

最後雷木思真的受夠了。書頁令人作嘔的嘎吱聲,書背的碎裂聲,擊中地面的碰撞聲——這一切都荒唐透頂,而這就是催化劑。並不是雷木思真的在乎那本書。他純粹只是想要在乎。

「只有小孩子才會丟書,天狼星,」他冷酷地說了出口,然後橫越房間走向門口。

要去哪?」天狼星的聲音在他身後飄過。

雷木思非常安靜地關上了門,但他寧可狠狠地摔它。他知道哪種男孩會摔門——是天狼星——以及哪種動物會把門整個摔爛——是狼,狼和牠們堅實的肩膀,狼和牠們的夢魘,滿月的絕望。這不是一個惹雷木思.路平生氣的好日子。這還將會是一個更糟糕的夜晚。

***

***

「我們不能永遠保持這種狀態,你知道的,」莉莉溫和地說,在詹姆的床上伸展著。她的一隻襪子已經落到了腳踝附近。我太愛妳了我整天都想著要把我自己沖到馬桶裡,詹姆很努力地試著不要這麼說。「他們實在太悲慘了。我討厭自己對雷木思這樣。」

妳讓我覺得我的內臟好像都放錯地方了。「我知道,」詹姆說,有一點點難過。「但我很喜歡。我好愛在他們臉上帶來的效果。他們發出的那些小聲音!而且,」他補上一句,快速瞥了她一眼,並決定她有自滿到可以讓他冒這個險的程度,「也不是說我完全沒那個意思。我喜歡妳說我很有男子氣概。」

莉莉動了一下好讓自己側躺著,然後撐起了她的腦袋。「嗯,我會放在心上的,每個月裡面有三秒鐘這是真的。我很抱歉,你只是沒那麼擅長。」她打了一個呵欠;她閉上眼睛時,詹姆可以看見她眼瞼上的雀斑。詹姆心想,他已經花了他的一輩子等著要被某個人眼皮上的雀斑給深深地感動。

「聽著,」他說,「妳會覺得我很噁心嗎?」

「有的時候,」莉莉說。

妳的雀斑讓我變得很沒用。「我準備了情人節禮物要送妳,」詹姆說。「我相信妳會告訴我它會不會很噁心。我需要指導。我需要被訓練。」

「你是需要,」莉莉同意地說。「但是我喜歡你。開心點。情人節禮物很困難,然後你已經盡力了。老實說,其實還滿可愛的。雖然這並沒有男子氣概。」

「愛心和小翅膀實在很難有男子氣概得起來,」詹姆嘆了口氣。「我是盡力了但所有的東西都是粉紅色的,而且還有蕾絲花邊。」

「詹姆,」莉莉說。「你要送我粉紅色而且還有蕾絲花邊的東西嗎?」

「啊。」詹姆在心裡記上一筆,他情人節禮物的第二部分肯定要被扔掉並且再被燒毀,這樣一來就沒人有證據可以證明它曾經存在過了。「沒有了。」

「那我會盡我所能,」莉莉回答道。「訓練,就是那樣。我一直都想要訓練一個男生。也許我還可以教你怎麼樣才會有男子氣概。」

如果有人可以的話,那一定就是妳。可怕的是,這件事是真的。莉莉.伊凡比詹姆所預料得都還要更加有男子氣概。他知道他或許應該要因此恨她,或者至少害怕她,但是他都沒有。他只是累積了一堆混亂的景仰和崇拜,搖搖晃晃,感覺就像是一個布丁人。就好像他是在模具裡烤了一半,還沒有成形就被拿了出來。他靠著莉莉,在她的身旁融化。「這是個糟糕的情人節禮物,」他承認。「我得把它扔了。」

莉莉的手指滑入他的頭髮裡,激烈又熱情地把他的頭拉回來。「好吧,先拿來給我,讓我來決定它需不需要被扔掉。你在這整件事情上都爛到極點了。這就好像是要試著教一隻猴子不要拿牠自己的屎來丟一樣。」

「啊,」詹姆說。「我知道。那好吧。」他從床上滾下來掉到地上,這是值得的,因為要是他坐起來的話,那樣會有額外的十億分之三秒是他跟莉莉沒有碰在一起的。「這個,嗯。好。」他在床底下摸索著,希望再希望它已經被某種更兇猛好鬥的塵埃怪獸給吃掉了;可是,哎呀,它就在那裡,貧乏得無可救藥,用粉紅色的緞帶包裝,沿著他的指尖閃爍著一種機能不全的摩斯密碼。

「拿去。妳不准笑,因為這很貴,妳應該要知道。我本來要送妳某種蓬鬆的性感睡衣之類的東西,但我覺得妳應該會把我的眼睛挖出來,然後我知道巧克力就是很——巧克力,妳知道,所以——我不知道。我有點放棄了。這是妳的情人節禮物。」總有一天,妳會原諒我的。

「拿來,」莉莉蠻橫地說,然後把包裝紙撕開,像是一個飢餓的兩歲小孩,而不是一個紅髮夢中情人的美好形象。詹姆鼓起勇氣,閉上雙眼,等待著一個耳光。

那耳光並沒有發生。他謹慎地睜開一隻眼睛。莉莉已經變成了粉紅色——比平常還要更加粉紅——而她正望著那小盒子的內部,用一種被打擊手的球棒正中眉心的表情。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們簡短的、令人困惑的、像是布丁一樣的愛情;唯一一個不是一場煩擾和恐怖鬧劇的情人節;詹姆那可悲而且,直到莉莉.伊凡的出現以前,那徹底無用的生命。

「別,」詹姆說,感到極其絕望。「什麼都別說。我很抱歉。它們糟透了,不是嗎。妳根本就不戴耳環。這比我們上次那個糟糕的約會的那個地方還要糟糕,有小天使強暴犯的那次。喔天啊,這不是我的錯。」

「喔,」莉莉說。她聽起來相當瘋狂。「喔。你不該。可是你做到了,詹姆,這——我的意思是我很想要取笑你,你知道我會的,可是——」

「喔,我的天啊,」詹姆悄聲說道,理解崩壞,彷彿太陽照著他腦中像果凍一般搖搖晃晃的風景。「妳喜歡!我真不敢相信!」

「它們很。」莉莉望著他,就彷彿他長出了凸眼還是觸鬚似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這本來應該要很糟糕的,然後我就會打你兩個耳光,但這太可愛了。它們跟我的眼睛很配,詹姆。」

「妳是個女生!」詹姆尖聲喊道,在欣喜和令人癱瘓的震驚之間拉扯。「在妳內心深處,妳喜歡女生的東西!看看妳!我逮到了妳像女生的那部分!我是一個了不起的男朋友。我是冠軍。我是世界之王!」

「你是在找人餵你吃拳頭,是那樣才對,」莉莉說,但她的顴骨和眼睛都在閃閃發光。

「拜託,」詹姆說,「承認吧。我很有男子氣概。」

「不,」莉莉答道。「我有我的驕傲。」她把耳環舉了起來。它搖搖晃晃地,在光線中閃閃動人地眨著眼,貼著她的臉頰,她的下巴。這讓她的雀斑看起來更加鮮活而誘人,詹姆對天發誓不應該有這個可能才對。這個思想肯定不是來自於一個很清楚事情優先順序的理智年輕人。我會為那些雀斑而死。有一天我可能會。而這個意思是,這個妹子花了太多時間曬太陽了。「可是你做對了,詹姆。我是說,你真的做對了。你到底曉不曉得這有多麻煩?」

詹姆眨眨眼。「怎麼——等等,什麼?我不懂。我以為它們——它們跟妳的眼睛很配!」

「它們跟我的眼睛很配,」莉莉同意地說。當她吻他時,詹姆沒有多餘的時間再去尋求更多的解釋。接著,他明白了。就好像是從掃帚上跌下來抓住了金探子,然後從太高的地方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樣。就好像是被沖進馬桶又被沖了出來,既潮濕又噁心,夾在飛七的私人檔案櫃裡一樣。就如同詹姆所知道一切的程度那樣——而與此同時,詹姆知道這超出了他貧瘠的情感所能夠解釋的範圍。詹姆理解,而麻煩完全就是那個最正確的字眼。

***

在鹿角完全掌握情勢之前意外拍到的。結局:一張照片。一台被壓爛的相機。

***

獸足來來回回地踱步,同伴們的缺席帶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這裡沒有什麼是不安全的,沒有什麼是他打不過的,但在夜色之下,廣袤而野蠻的孤獨氣息十分陌生,使人不安。有一種尖銳感,一種他不喜歡的不平衡,當第一聲狼嚎傳來時,他的腳沒有像平常一樣自然而然地飛奔去與之相迎。他必須轉身,遲疑地,強迫自己轉身,一層屬於人類的怪異良心覆蓋住本能,就只為了邁向那老舊的屋子以及狼那鋼鐵一般的利刃。

當然,讓他遲疑的是屬於人類的那一個層面。其中一部份是一種非常基本的警告,關於古老傳說的那些零碎片段,還有甫入夜的黑暗中那破碎的耳語。恐懼一點一滴入侵了他,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怪異恐懼,對於黑暗的恐懼,對於孤獨的恐懼,對於朽木的恐懼,以及對於那恐怖的狼,那是…而另外一部份是屬於私人的,在肋骨之間輕微的震顫,在血肉和身體和心臟匯集的所在,一切都脆弱得可怕。獸足聆聽著爪子底下磨損的草聲。接著,第二聲狼嚎來臨了,他朝向它前進。

天狼星,一邊低行在獸足深層水流般的思緒之下,仍然還在憤怒。那是最糟糕的部份。你沒辦法負荷憤怒;這會讓你的思緒變得太過嘈雜。事情會變得令人困惑。狗不理解憤怒,並不多於牠們理解嫉妒或是背叛或是冤枉或是任何一種喧嘩的、天狼星似乎無法讓自己停止去感受的人類情緒。這讓事情變得崎嶇不平,讓他的腳步紊亂,他的鼻子覺得癢並跟他腦中的其他部分失去同步的能力,並讓跟隨熟悉的氣味這件事變得困難;他必須與他的眼睛和耳朵共享他的本能,而獸足不喜歡這麼做,天狼星也一樣,一切都攪在一起了,而他太過忙著憤怒於他在憤怒的這個事實,他直接撞上了活板門然後撞黑了他的鼻子。

這只令他更為憤怒;屢見不鮮地只是讓他更加、更加地憤怒,直到一整天都被毀掉。他在意識到他憤怒的時候變得憤怒——他不知道這是怎麼運作的,但它就是這樣,並且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他對著活板門打噴嚏和咆哮,都是那扇活板門的錯,獸足將他鼻子上的灰塵甩掉然後踏入尖叫屋。他腳下的地板在吱吱作響——是比平常還要更大聲嗎?還是這只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即將聽見它在吱吱叫的人;而這似乎總是會讓情況變得更大聲?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獸足小步跑上樓梯,聞了聞,嘗試品嘗著那綜合的氣味,來自蹤跡,來自木質,和歲月,以及鬼魅,還有頭頂上的狼,腳下的土地,窸窣的風,藏身的小動物,但他體內天狼星的成分佔了太多,他除了造反之外無事可做。他又打了個噴嚏。真是浪費了一個晚上。對於獸足而言永遠不是。對於狗而言,夜晚從來就不會是個浪費。那對人類而言呢?夜晚總是浪費的。獸足對著冷冽的空氣呼出了一口熱氣。他在嘗試。他非常努力地嘗試。他甚至去思考了跳蚤的事。

這些都沒有用。他所能想到的只有憤怒,以及浪費的夜晚,並且對於月亮在最不方便的時候盈滿感到深惡痛絕。樓上再度傳來嚎叫的聲音,純粹的狼,別的什麼都不是,就只是狼;而天狼星花了一會兒恨他這點,恨他總是全然地作為其中一面或是另外一面。尖銳的氣味撲鼻而來,獸足拖著腳步前進,感覺沉重,束縛。

狼將牠的身軀撲向大門,一次,兩次,獸足腳下的木板為之震動。有那麼瘋狂的、心懷恨意的一瞬間,不真的是天狼星,不真的是獸足,他考慮要離開,讓牠自己撞牆一整晚。留下危險和奇怪的氣味然後往回跑,拋下那令他困惑的念頭,讓自己再度當那個愛發脾氣的男孩就好,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但雷木思的臉——那樣的一個男孩,那樣的不以為然——陰森森地朝他逼來,彷彿某種滑稽的的良知。或許連那都不是,只是一個巨大的鼻子和一對噘起的嘴唇,一個糾結的眉心,還有那抹悲傷,橫越他的嘴巴,鼻子,臉龐。雷木思不是有意要這麼做的。就只是這樣而已。雷木思甚至不知道他做了什麼,而天狼星甚至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而就在這兩者之間,你就看見了,他們在黑暗中無頭亂竄,漫無目的地變得越來越沒有止境的憤怒。天狼星再度咆哮,低沉卻更為響亮,而那聲撼動屋子地基的狼嚎停了下來。嚎叫聲停了下來。就只有寂靜,以及一份知覺,關於沉重的鼻息,跨越一張浸濕了唾沫的吻部。

獸足沒有離開。獸足聆聽著那呼吸聲,穿越刮著風的門廊,沿著搖搖欲墜的樓梯向下。他往上踏了幾步,然後又踏了幾步,停下來嗅了嗅空氣。聞起來不太一樣。憤怒。或者他可能是在憤怒地思考於是把所有東西都解讀為憤怒。或者他可能是在假裝,就像他一直在假裝的一樣,這個世界在天狼星.布萊克身上翻騰的每陣劇痛與騷亂。也可能是根本就沒有憤怒。可能是只有一半的記憶,在潛伏。

來自遙遠的國度,就在轉瞬之間,一道信息,將我帶離了雪眠與狼吻的危險。

當那扇門甩在絞鍊上,狼從上方向他撲來的時候,獸足只做好一半的準備。

一半仍然好過沒有。獸足滾了一圈,翻過來站好,感到驚訝,然後更憤怒也更警惕了,鈍痛壓上了他的肩膀。狼緩慢地升起,頸毛豎起,齜牙裂嘴,牠的眼睛在月光下閃著金色的光芒。同伴們不會這樣,事情不該是這樣,狼在他肩上抓出的痕跡和牠黃色的犬齒在閃爍,而天狼星突然而粗暴地恨起他來,比他記憶中恨任何人都還要恨。

有太多東西需要調解了,男孩和狼人,朋友和雷木思,所有的時候。不只是月亮將瘋狂迷惑了的那些夜晚;不只是在爭執的其間或者針對性的非爭執期間。是他媽的無時無刻。某種——驚訝,苦楚,一種在逐漸成長的疼痛,從平衡移向不平衡——在他們之間引燃。

他們戰鬥得就像是動物一樣,用男孩們無法的方式,於是屋子搖晃了,而他們被迫有時要拉開距離,喘息並舔舐他們的傷口,然後評估彼此的距離。當他們再度撲向對方,伴隨著咆哮狼牙的低吟,前爪和後腿的激烈戰役,一場顛覆而又曲折的戰役,並非為了支配如此簡單的事情而已。那是非贏不可。那太複雜了,太複雜了。獸足的背部一次又一次地撞向地板;狼太龐大,太可怕,又太強壯。而他感覺他的指甲嵌入狼的腹部,即使他也感覺到狼釘住了他;然後把狼踢開;然後又周而復始。他們不能永遠如此;但他們即將永遠如此。或者直到他們兩個累了為止。或者直到夜晚逐漸沒入日光之中為止。

天狼星在赤裸和疼痛中甦醒,這並不算是一個前所未有的體驗,但他同樣也在地上,碎片嵌入了他的手肘,灰塵在他的頭髮裡,附近沒有顯而易見的藉口。他慢慢用手肘撐起身體,痛苦地咳嗽。

「噢,」他說,對著空氣,接著,稍微強烈了一些,「幹他媽的噢!——啊啊啊——」在他不小心把重量放在錯的那條大腿上的時候,那一邊,他剛剛才發現,被又黃又紫的瘀傷像地毯一般覆蓋住,並且有三大條直下膝蓋的傷痕的那一邊。

「老天,」他說,帶著些許的敬畏。看起來還挺恐怖的,這個傷。坦白說,那看起來就像是他被一個超大的乳酪加壓器逮住似的。那些傷口總是這樣——它們看起來總是有點古怪,就好像是有人在晚上試著要把你變成香腸或是鬆餅一樣。這帶走了一半關於這個疤痕所帶來的危險。另外一半則消失在當你知道背後的真實情節時——那從來就不是「那是我跟一隻超大型老鼠打架的那一次」或著大多數的時候是「那是有個書櫃倒在我身上因為我把我的內褲掉到後面了的那一次」。而當然,你跟一隻狼人打架的那一次,是個你永遠沒辦法與人言說的故事。他小心翼翼地撥弄著其中一個很深、很黑的瘀青邊緣,發出噓聲。那個形狀是——扭曲的,延伸的,但依然是——一個巨大的爪印。

天狼星搖了搖頭,想起了昨晚,像是一場糟糕的夢,一場糟糕的考試,一場跟他的親戚共度的糟糕的晚宴。這一切在太久的時間過後感覺都太真實了。這一次,他有了可以證明它真的存在過的戰傷。

「哪啊,」有個人的呻吟聲從角落傳來,聽起來非常貼近天狼星的感受。接著,是一陣嘎吱聲以及一連串小框啷聲,接著是另外一聲,還要更加可憐的「哪啊」。

天狼星撐起身子,感覺到手臂上的震顫和扭傷,然後蹣跚地站了起來。「喂,月影,你還好嗎?」

「不要,」那人說道,用痛苦得難以忍受的語氣,「拜託不要。你講話就像空襲警報一樣,簡直讓人不敢相信。啊啊。」

天狼星小心翼翼地穿越地面,穿過新鑿穿的樓地板和牆壁和裂成了碎片的家具。陽光虛弱地淌過脫臼的木片,用淡黃色的條紋將房間變成了一座牢籠,然後,天狼星腳邊的一堆瓦礫碎石騷動了一下,然後說,虛弱地說,「我想要死掉。」

天狼星考慮著可能的回應——最最詼諧、機智,簡練得難以置信的那種——來回應雷木思的聲明,那坦白說,有點差強人意的聲明。「我猜你是被乳酪加壓器輾過了」是其中一種,而「你看起來就像一根香腸似的」則是另外一個。除此之外,然而,湧起的那股敬畏的巨浪:「我對你那樣了嗎?」還有「你對我這樣了嗎?」雷木思——那個一動也不動的呻吟著的大型雷木思塊狀物——已深深地沿著他的前臂和大腿鑿出長長的傷痕,夾帶著頭髮裡的鮮血和塵土,還有一根插在膝蓋後面的碎片,還有到處都是的瘀青。他看起來的確就像一根香腸似的,髒兮兮又靠不住。天狼星低頭看著他的掌心,回想起那裡還是雙爪子的微弱記憶。

「你看起來已經死了。」天狼星說著,在他身邊垮了下來。

「我感覺不像已經死了,」雷木思回答。「我想要感覺已經死了,這樣我就不會感覺快要死了。」

「有根像小馬一樣大的木頭插在你的腿上,」天狼星提醒他。

「原來就是那個,」雷木思喃喃地說。「我不是很確定。」

「你原本以為是什麼,」天狼星問道,放棄了站直的努力,癱在地上伸展身子,「一隻真的小馬嗎?一棵樹?房子的一部分?」

「你的牙齒,」雷木思說,「永遠附著在我的脛骨上了,就像鉗子一樣——噢老天。」他突然坐起身,臉上全無血色。「噢老天,我沒有——」他看起來很奇怪,很不對稱,他裸露的胸膛和腹部蒼白得病態,並且綻放出紫色的痕跡,而他狂亂的頭髮打結垂了下來,蓋過了一隻眼睛。有那麼一會兒,天狼星感覺作嘔而失重,一種疏離的恐懼感湧上他的喉間。

「我沒有,」雷木思堅持道,他的雙手無用地懸在半空中。「我們。你有沒有——可是我怎麼會沒有?」

「我不知道,」過了一會兒,天狼星嘶啞地說。「要怎麼…知道?」

雷木思緊緊抓住他的肩膀,用仍然強壯得令人驚訝的手,那手指既粗糙又冰冷又乾,但沒有搖晃他。他的手指緊得像是十隻小老虎鉗子。「因為你那時候是一隻狗,」雷木思說,「拜託,因為你那時候是獸足——因為事情不是那樣的——對吧?」

「我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同,」天狼星試著向他保證。

「我也沒有,一開始的時候,」雷木思說。他的手指往下垂;他輕輕拍了拍天狼星,試著避開瘀青的位置。他當然失敗了,因為天狼星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型的瘀青,但天狼星咬緊了牙關,試著不要發出可憐的咪咪叫聲。「你感覺像個人,」雷木思悄聲說。「就這樣,你——你感覺像個人。」

「你也是,」天狼星指出,然後立刻希望他沒有這麼說。「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嗯,我沒有要說那能有多糟,那會有點——嗯我沒有——但我不覺得我。你懂嗎?我是說第一次——我第一次變成獸足的時候——我想那時候你有咬我而且後來也沒怎樣。」如釋重負的感覺潮水般湧向他,溫暖而美好。「我那個痕跡還留了好幾個星期,月影,然後每個人都一直在發表一些關於我都在偷雞摸狗的評論然後你說『其實沒偷雞』然後我們全部都笑了。你看,沒事的,沒事的。」他把一根木頭從雷木思的頭髮裡彈出去,不太確定要拿他的雙手來做什麼。「你看,」他不停地重複,「雷木思,月影,沒事的。」

沒事的,」雷木思重複著他的話,聽起來又震驚又慍怒,集結了整整十四年的歲月,在大自然使他長成為一個男人之前,「沒事嗎,你這個宇宙超級大白痴?」

「你剛剛破音了,」天狼星覺得不得不指出。「你看,我也有點慌,但是沒事的,我說會沒事的,我們只要…」他的指節掠過雷木思凍僵的肩膀;天狼星慘叫一聲然後把他的手抓開。

「什麼,」雷木思問道,變得更加暴躁緊繃,「什麼?」

「沒什麼,」天狼星安撫著他。「你對我都愛理不理的——懂了嗎?——哈哈。你明白我們兩個剛剛打了一架嗎?」

「我懷疑我到下個月可能都還忘不了,」雷木思說道,稍稍放鬆了下來,在手掌上一塊柔軟處掠過地板時縮了一下。

「才怪,」天狼星說。「狼人。我已經可以看到那些瘀青在消散了。同時呢,我,喔天啊,會一直用單腳跳著走到我二十幾歲為止。重點是,我們打了一架!」他一直都有點好奇那會是什麼樣子的,打架的雷木思,並且想像那一開始會是一個冷靜的場面,還有某種瘋狂的功夫風格的動作,最後是一連串失足和絆倒自己的行為。他真的不認為在事情發生之後他有辦法忘了這件事。「我們不打架的。」

「我就跟你一樣大惑不解,」雷木思喃喃地說,一邊檢查著他刮傷的手掌,小心翼翼地不去看天狼星的樣子。

「你沒有要閃躲這件事吧,是不是?」天狼星問道。「你沒有要覺得尷尬或是心煩意亂或是把它寫在你的日記裡然後思索這代表什麼含義還有我的感覺是什麼吧,是不是?」

「別蠢了,」雷木思咕噥著。「我會痊癒得很快然後你會一直用單腳跳著走到你二十幾歲為止。這就是差別。我原本可能會——我們剛剛一瞬間還以為我把你給——那不是打架,天狼星,我們是在試著把對方的眼睛給咬下來。」

「你才沒有真的在攻擊眼睛呢,」天狼星說。「你咬的顯然是我下半身的部分。誰知道呢?」

天狼星,」雷木思警告道,在真正停下來思考這件事之前。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打架;這不可能會是。而天狼星總是在跟每個人打架,因為他的腦袋對每件事都有問題。但這不是一場架——那是根源自人類的理由,然後用動物的方式來處理。雷木思不是那樣運作的。那樣太危險了。「我們是打了一架,」他終於勉強讓步。「我不記得了。我贏了嗎?」

「對,你贏了,你就像是捲成一整綑的七百磅鋼筋一樣,你當然贏了。你沒有在看我,路平。」天狼星的眉頭皺了起來。「你就是會把這個寫在你的日記裡然後思索這代表什麼含義還有你為什麼這麼困惑!你就是會!」

「我非常肯定我不會,」雷木思回答,吸了一下鼻子。「我會寫在日記裡的是讓我高興的事情,然後也許會比較關注在為什麼當你不需要裸體的時候你卻這麼常裸體。」當他再度思考過後他覺得或許不該說出這句話,但處在幸福的健忘症中的天狼星,嘮叨著蓋過了他的話語。

「我們打了一架,月影,」天狼星說。「我們得吃個蛋糕,慶祝一下。這感覺——這感覺——你知道我感覺怎麼樣嗎?我感覺很。我只差一步就可以用兩本書把你的頭夾爆了,你知道。如果我有對生的拇指的話,我是說,而且可以把書舉起來的話。」

「我才不會把書浪費在你身上,」雷木思承認,「但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不需要書,」天狼星說,「你是用你的兩個超大型爪子把我的頭夾爆,就像是——就像是一隻超大的該死的狼大戰一隻小狗狗,也就是實際上真實發生的情況。重點是,我在這個情勢下表現得還不錯。我是說,看在老天的份上,我還活著!」

「是很驚人,」雷木思同意地說。「聽著,為了我們大家好,你介不介意他媽穿一下褲子?或者套個椅套什麼的?」

「你踢我,這才是重點,」天狼星說,興致勃勃地要進入他的主題。「這根本就完全沒有必要,因為你有像牛排刀一樣的爪子,可是你踢我。記住這一點。為了阻止你害布萊克家族斷子絕孫,這是我所能做的一切了。」他費了些力氣,從翻倒的桌子底下拉出一小張地毯,隆重地圍在他的腰間。「你覺得怎麼樣?像個稱職的家族繼承人嗎?」他轉過身,稍微精心整理了一番,順了順衣角。那是紫色的。紫色很適合他。跟他的瘀青很配。

「那獅子呢?」雷木思問道。

天狼星哼了一聲。「他太 Gay 了。不像是會繁衍後代的樣子,我不認為。你想要吃蛋糕嗎?我覺得我想要吃蛋糕。」

「你人生中有什麼時候是不想要吃蛋糕的嗎?」雷木思抱怨道,貼著牆壁穩住自己的身體。「啊。把那條桌巾給我。」

「我們真是天生一對,」天狼星說,把桌巾扔了過去。雷木思,小心翼翼地,把它拉過自己的肩膀,將身體包裹在裡面。「高尚的陛下,壁爐地毯國王和他的皇后,亞麻衣櫥夫人——」

「我看不出為什麼是我要當皇后,」雷木思打斷他,小心翼翼地把被扯壞的蕾絲摺成某種托加長袍的風格。「你的髮型比較像皇后。你根本就是戈黛娃夫人 [1]。」

「你知道學期中的時候我的頭髮超澎的,」天狼星說,聽起來很受傷。「我想請你幫我剪,可是我信不過你拿剪刀。你我。」

「是你活該。」

「哦,是嗎?我到底為什麼活該?你該死的超大爪子!」

「你這幾個月都很討人厭。」

「那——就好像我——你才是!才是這幾個月都很討人厭!」

「那是因為你先討人厭的。」雷木思動了動身子,試圖要瞥見那根正在努力逐漸讓他組織壞死的碎片。「就好像這塊碎片。只會——扭啊扭的,戳啊戳的,就——你知道,你。」

「我把英文單字從你的腦袋裡敲出去了,」天狼星大感驚奇。「我不敢相信。我一定是比我自己以為的還要強壯。」

「還有比你自己以為的還要難以忍受,」雷木思提醒他。「你對自己的判斷力很差。」

「稍等一下,」天狼星抗議,「我才沒那麼壞。沒有比平常還壞。」

「我有考慮過要謀殺你。你每次都,」雷木思做了幾個模糊而有力的動作,痛恨自己缺乏用肢體語言表達的天賦,「你知道,你就是——悶悶的,而且又很尷尬,而且就算是不尷尬的時候也很尷尬,然後現在又有了莉莉然後你再也不是詹姆最喜歡的女生了,這糟透了,天狼星,這讓人很受不了。」

天狼星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所以就這樣而已嗎?你本來可以直接用的就好了,你知道。」

雷木思發出了一聲呻吟。「天狼星,你會從這裡一路嘲笑我笑到廁所然後直到我們畢業你都不會停。這不公平。如果我是詹姆的話,我就會把青蛙放到你的內褲裡,但就算那樣可以解決詹姆的問題,那也只是表示隔天晚上會有青蛙被放在我的內褲裡,然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那個;這根本就沒有辦法解決。」雷木思噘起嘴唇。他的肩膀在顫抖。

「繼續啊,」天狼星陰沉地說。「說啊。」

「你這幾個月就是很討人厭,」雷木思又說了一次。

「你的反應更糟糕,」天狼星咕噥著說。「就好像是在對付雷木思.路平,十二歲,整個又重來一遍。就像我說的,腦袋,書本,誘惑,難以抵抗。」他停了一下。「但我已經不生你的氣了。很好笑,不是嗎。」

「很好笑,」雷木思說。

「完全無懈可擊,在我看來,」天狼星很有見識地說。「你知道。把某個人打到連媽都不認得之後,突然之間,要容忍他們的存在就變得容易多了。有鑑於我跟賽佛勒斯.石內卜的整段關係。你看,我是個白癡。我以為你在我們一開始當朋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我是知道,」雷木思承認。「我只是不知道是到什麼程度——重點是,我很抱歉。」

「不,你不用,」天狼星令人意外地說。雷木思抬起頭。天狼星正非常小心地看著他,深色的眼睛難以捉摸。「你真的不用。這真的太讚了。你已經想要這麼做好久了。我也是,」又補上一句,「但我總是在揍人。所以。那不是一個道歉,順便一提,以防你希望它是。」

「總得有人要道歉,」雷木思說,有一點不知所措。

「我不太確定這是真的,」天狼星說,伸出了一隻手。「來吧。你不能永遠靠在那面牆壁上。嘿—唷。」

「不,我很抱歉,」雷木思堅持著,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起來。很抖。他抖得非常厲害。「我很抱歉我沒有早一點揍你,省了我們大家都要苦苦等候的麻煩。」

「這還比較誠懇一點,」天狼星說。「我接受。但我不會跟你說很抱歉,因為如果要為了我本人的迷人程度而道歉的話有點沒意義,不是嗎?」

「這可能比你意識到的更有必要性,」雷木思咕噥了一聲,不過是好聲好氣的。

「我從來不會跟詹姆道歉,你看,」天狼星解釋道。「打架不是這樣的。」

「我不是詹姆,」雷木思指出。

「真的。詹姆打起人來像個娘砲。你不會。雖然一直都以為會是反過來才對。我們都有看不見的深度。」天狼星將一隻手臂拋過雷木思的肩頭,重重地掛在他身上。「我敢說我們已經得到教訓了,你覺得呢?永遠都要在我們爆炸之前先互相毆打對方。報告完畢;我們再也不會重蹈覆轍了。」

「你不覺得我們應該考慮一下我們為什麼會想要這樣痛毆彼此嗎?」雷木思挖苦地問。「那可能會,你知道,在未來的問題出現之前就先把它們解決掉。」

「無聊,」天狼星說。「我們接下來要征服的是什麼?」

「醫院廂房,」雷木思提議。「反正你怎樣都可以找到一個一年級新生帶蛋糕來給你吃的。」

「我在想,」天狼星顫顫巍巍地說,「一經移動我就確定了,蛋糕也許並不是最棒的點子。我的腸子現在應該是,你知道,被打了好幾個結。我覺得我要昏倒了。」

「別,」雷木思懇求著,一邊將另一隻手臂滑下他的肩膀。「喔天啊。你會把我一起拖下去,然後天曉得我還能不能再爬得起來?」

「閉嘴,」天狼星說,「你害我殘廢了。你這個殘廢人。小心那塊地毯,那裡,有點不太穩。」

「老天保佑我們千萬不要再重溫一次這個有趣的情境了,」雷木思嘀咕著,親切地重新排列他的手臂。「這是個很奇怪的一年。」

「而且保證只會變得更奇怪,」天狼星同意地說。「你覺得等到我們好了的話,我們是不是就不用再看伊凡和詹姆交換噁心的標記,還有在彼此的臉上滴口水了?」

「我很懷疑,」雷木思說。「滴口水的行為是無所不在的。」

「呃啊啊啊,」天狼星戲劇性地咕噥出聲。

「我知道,」雷木思說,覺得鬱悶。「不管怎麼說,我們倒也算得上是一對。」

「至少我不會替你開門,或是把我生命裡的每一分鐘都花在撫摸你嬌嫩的臉頰和你火紅的頭髮上面。或是吸食你的臉,就好像你是一根冰淇淋似的。」天狼星試著大笑出聲然後惡寒了一下。「或者可能那也不是真的那麼好玩,考慮到——算了,走吧。前往醫院廂房。還有幸福的藥物治療。」

雷木思後來從來沒有告訴過天狼星他主要是怎麼把他帶到那裡去的。

***

對於天狼星.布萊克、雷木思.路平、詹姆.波特和彼得.佩迪魯進出醫院廂房的頻率,以及那些千奇百怪的情況,龐芮夫人已經很習慣了;每個星期他們四個都會以不同的組合出現,帶著恐怖的瘡疤,在身上各種無法形容的部位出現牙齒或鬍鬚,好像他們多長出了好幾隻手臂似的。葛來分多就是葛來分多,她告訴自己,然後她會舖好適當數量的病床,然後回想著那些瘡疤就只是一般的瘡疤而已的美好時光。今天是兩個,而且令人驚訝地早,原本她是應該要自己出去把雷木思帶回來的——這一些都讓人感覺不只一點點的不安。

「現在再說一次,」她盡可能保持令人放心的聲音,「你們做了什麼?」

「他把我從樓上丟下去,」布萊克伶俐地回答。「糟糕,真是糟糕。我不想給他帶來麻煩,可是,你知道,事情就是這樣。」

「這些看起來像爪痕,」龐芮夫人說道。這些不是看起來像爪痕;它們就是爪痕。帕琵.龐芮可不是昨天才剛出生的無知小兒。她定定地在雷木思身上落下一個嚴厲的的「告訴我真相」的眼神,但他只是臉頰微微泛紅,然後滿懷興趣地檢查著天花板的一磚一瓦。

「應該是被狗咬的,」布萊克繼續說。「糟糕的大型生物,葛柏蘭可能在繁殖牠們,你們應該要介入調查一下,有人可能會被殺掉。」

你們兩個打了一架,」帕琵重複著。她感覺有一點愚蠢,但這些男孩足以讓海加本人暴跳如雷,而且那還只是在他們不打架的時候。這對每個人的耐性都是種挑戰。她甚至可以真實地感覺到頭髮正在一根一根地變白。「雷木思.布萊克和——雷木思.路平和天狼星.布萊克。」雷木思.路平不打架。尤其不跟他的朋友打架。實際上這是他唯一一個還沒有把自己給弄傷的方式。「你真的確定是你們兩個嗎?」

「噢,沒錯,」布萊克的聲音裡帶著一點過量的樂趣。「很嚴重的一架。我今天早上去找他,他全身脫光,不知道為什麼,然後就對我發火。應該是覺得不好意思,我想。妳真應該看看。頭髮跟血到處都是,而且連條褲子都找不到。私底下說說,我覺得他在酗酒。」

帕琵改變了戰術。「雷木思,你幾乎沒受什麼傷。」從路平身上下手通常是比較保險的,至少他有給人一種比較實在的感覺。「你是在跟我說,你們兩個打了一架嗎?」他復原的速度一向很快,不用說,很明顯的,這個可憐的男孩,還有他的身體情況,但肯定沒有快成這樣。他們一定是至少六小時前就已經結束了,而那會是在晚上的時候,然後要是他們在晚上打了一架的話…雷木思對著他的醫療等級枕頭套喃喃地說了一些東西。「說出來,親愛的,」帕琵安撫著,「不管是什麼事,說出來讓我們都能聽見,這樣才乖。」

「天狼星.布萊克打起架來像個娘娘腔,」雷木思低聲地說,但是以可以聽見的音量。他抬起頭。「就從我追他的那一秒開始,就只會邊跑邊尖叫,還有被他自己的腳趾絆倒。」天狼星嚇了一跳。龐芮夫人也一樣。有種尷尬的沉默。「他跌倒的時候褲子剛好就掉下來了,」雷木思喋喋不休地繼續,變得稍微勇敢了一些。「事實上,我不是很確定他的策略是什麼——用裸體把我弄瞎或是把我變成石頭還是——但是,好吧,就是這樣。呃。我是說,事情的發展就是這樣。」

「像個娘娘腔,啊?」天狼星噓聲說道,但看起來出乎意料的驕傲。

「好吧,」帕琵接著說,「好吧,好吧,」說了好幾次,試圖控制住局勢。「好吧。如果你們確定沒有…」她停頓了一下。「沒有發生什麼危險的事吧?」

「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雷木思陰鬱地向她保證。

「他攻擊我,」天狼星氣沖沖地說,喘著大氣。「他應該要被鎖起來。把鑰匙丟掉。奪走他的圖書館權限。妳知道的,跟平常一樣。最高的安全等級。」

「我們會調查一下,」龐芮夫人向他保證,揚起眉毛。「現在把它喝光,拿去吧,然後不要再去閒晃——閒晃——在那種時間再去人了,我說得夠清楚了嗎?可能會發生很危險的事!非常危險的事。」

「非常危險,」天狼星重複著,一副老實的樣子。

帕琵朝他們又長又深、充滿探索意味地看了一眼,在他們喝下她自己釀製的大杯葛來分多特調時——能在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內治癒割傷、擦傷、瘀傷,特別是黑眼圈。他們沒有說實話,這部份是肯定的。但這其實不是什麼特別值得關注的事,如果他們試圖掩蓋的不是什麼——好吧,什麼可怕的事的話。而且雷木思.路平可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可憐的孩子;噢,不。他是個乖孩子。可憐的東西。

「謝謝妳,龐芮夫人,」天狼星說,把玻璃杯還給她。「真好喝。妳放了南瓜香料對嗎?」

「嗯,」帕琵說,在她重新開始忙進忙出之前。「我想是的。」

***

天狼星跟我打了一架。

我在思索那代表什麼含義還有他的感覺是什麼

感覺很好。遲來的聖誕禮物。

好極了。

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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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註:

[1] 戈黛娃夫人(Lady Godiva):傳說中麥西亞伯爵的妻子,替貧窮的市民向伯爵求情,伯爵要求她裸體騎馬遊街才肯答應,而善良的戈黛娃夫人真的照做了,遂替市民減去了加重的稅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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