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EBOX PROJECT》 / written by ladyjaida & dorkorific
鞋盒子。第六部》 / translation by menghsin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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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1975,聖誕節
四張照片,一疊信件,四個聖誕布丁,一大堆檞寄生



「天狼星,你到底在幹嘛?」


聖誕節到了,整座學校的過節氣氛彷彿要溢了出來:走廊和餐廳裡,到處都是松木濃郁的綠色香氣,金色的光芒在花園和教室裡飛來飛去,興高采烈的學生們無法自拔地跟著哼唱耶誕頌歌,音符的回聲響遍一座座廣袤的塔樓。天狼星受到的影響也不小,伴隨著學期結束的暈眩感,他蹦蹦跳跳地穿過長廊,揮舞著一串檞寄生和一把鈴鐺,隨著他走過的路徑,留下了一整排飛紅了臉吃吃傻笑的低年級女生。雷木思在他和一名叫做菊嵩的四年級雷文克勞進行一段特別熱情的互動時絆到了他。天狼星越過她金色的頭頂看見他,他輕輕搖晃一下鈴鐺然後退了開來,把菊嵩給隨便拋到了一邊。她打了一個恍惚的、心滿意足的小嗝,用發抖的手搔了搔頭髮。雷木思揚起了半邊眉毛。


「喔,又一個犧牲者,」天狼星愉快地說,他跨著大步朝他走來,把檞寄生高高舉起,伴隨著迷人的微笑,鈴鐺發出了邀請般的聲響。「拜託?一個小吻就好?耶穌會希望你這麼做的。」叮叮叮


「呃啊,」雷木思打了個寒顫,躲出了檞寄生的攻擊範圍。「我不會讓你把我誘惑到墮落和放蕩的地獄裡的。走開。」


「嗯,那好吧,」天狼星說,他的愉悅不減分毫,雷木思敢發誓他是跳著離開的。雷木思從來沒看過天狼星那樣跳。這樣想來,他從來沒看過任何穿著戰靴的人那樣跳,他茫然震撼於這麼做可能需要具備的腿力。


雷木思並不想做個忿忿不平的人來搶聖誕節的風頭,他很快動身前往大廳,一路堤防著那些埋伏的陷阱。對於其他人而言,聖誕節意味著動輒而得的歡快。對於霍格華茲的學生來說,放鬆自己的防備代表將會隨時遭到其中遍布在城堡裡檞寄生枝條的伏擊。雷木思緊張地掃視頭頂上的天花板,查看是否有任何那尖銳的綠色植物的蹤跡,下樓梯的時候三度因為絆到自己的腳而差點跌倒,並在快到大廳時又差點絆倒了兩次。


房間裡洋溢著光明和歡笑,空氣中飄著松香、蛋糕和糖霜餅乾的氣味。詹姆和彼得坐在他們的角落,雷木思朝他們走去,刻意不去注意天狼星雀躍的來源——三個女孩奮力擠向壁爐,與其說她們有意願參與天狼星的年度消遣,倒不如說她們看起來更像是在車頭燈前嚇個半死的鹿。


「至少他玩得很開心,」詹姆在看到雷木思臉上的表情後說。


「喔,對啊。他的聖誕精神最豐富了,」彼得同意地說。


「這只會是悲劇收場,」雷木思指出,坐了下來。「請告訴我你們正在做的事跟尋歡作樂沒有關係。」


「喔不,」彼得正直地說。「我們在寫功課。」


雷木思偷看了詹姆一眼,他目光呆滯地凝望著虛空。這個表情他看過大概一千次了。這只有一種可能性。「沒猜錯的話你們的意思應該是『監視莉莉.伊凡』吧?」


彼得嘆了一口氣。「事實上,我的意思是『看別人親親然後嘲笑他們』,但只是因為她人在樓上。哎呀。不該說溜嘴的。」


詹姆砰的一聲驚坐起來,臉上帶著毅然決然的表情,雷木思和彼得自動拉住他的手臂,強迫他重新坐好。


「放開我!」詹姆一邊掙扎一邊抗議。「你們的聖誕精神在哪裡?」


「你不能強迫聖誕節的魔法發生在每個人身上,你知道的,」雷木思堅定不屈地說,寸步不讓。「那裡可能根本就沒有檞寄生。」


詹姆頓了一下,腦袋快速思索著解決之道,然後大喊,「我會跟獸足借!」然後加倍努力地逃脫。


「停下來!」彼得喘著氣,頑強地攀在他身上。「他不會借你的,他自己都忙不過來了——雷木思,快來幫我,他失控了!」


「她會痛打你,」雷木思很有邏輯地說。他像鋼鐵一樣牢牢抓緊詹姆的手腕。「她會痛打你,像平常那樣痛打你,而且是在大家面前。」


「這可是聖誕節啊,」詹姆哭喪著臉說道。他坐了下來,繃著一張臉,擦拭著他的眼鏡。「怎麼會有你們這種朋友。」


「這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詹姆,」彼得解釋著。「真的。上次她揍完你之後,你的腦袋有好幾個星期都是紫色的!」


「我還記得。」詹姆的表情又陰鬱又黑暗。「她莫名其妙,真的。她做的每件事都——完全莫名其妙。」


如果雷木思不是這麼的了解他的朋友,他可能會猛力展開一整段解釋,說明莉莉.伊凡小姐是個多麼明理的人,並給出一大堆證據。但他自己身為一個明理的人,他只是尷尬地拍了拍詹姆的背。「誰知道呢,」他說。「這可是聖誕節。她可能會想說發發慈悲也沒關係。不,不,這聽起來不對。我的意思是說,那裡到處都是檞寄生。然後如果你們在底下被抓到的話——而且非常有這個可能——這樣一來,好吧,你的好運就來了。運氣會帶給你一切。」雖然詹姆的表情明顯開朗了起來,但雷木思感覺自己剛給莉莉.伊凡判處了一場公然羞辱。


「還有一些東西是運氣不會帶給我的,」詹姆加上一句。


「你不能再跟著她了,」雷木思警告他。「你記得嗎?她已經在懷疑你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發現的——可能是個符咒或什麼的。但是她會知道的,如果你追蹤她的話。」


「我才沒有要追蹤她,」詹姆嘲諷地說。彼得在詹姆背後翻了個白眼。「我只是要去幫運氣一點小忙。」


「我的天,」雷木思說。


詹姆站起身,甩開他們的手。「我要去廁所——不想在幸運女神來找我的時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我的天,」雷木思又說了一次,嘆了口氣,也跟著站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去。你這個人基本上不能相信。」


「我可以!」詹姆說,似乎受到莫大的羞辱,然後他突然間大聲說,「喔不,拜託,雷木思,走我前面好嗎!這樓梯不可能寬到可以讓三個人一起過,我一點也不想冒冒失失的衝在最前面。」


雷木思抬頭看了一下。這一定不是正常的詹姆.波特會說的話。他會這樣一定有原因——啊。莉莉.伊凡正從另外一邊走下樓梯,身上裹著浴袍,看起來一副認命的樣子。她給了雷木思一個眼神,然後非常生動地翻了一個白眼,雷木思就連遠在房間的另外一邊也深深感受得到。雷木思奮力地抗拒著點頭對她表示贊同的衝動,整個頭都痛了起來。


詹姆巴結奉迎地扭了一下頭,然後踩了雷木思一腳。「走啊,」他噓聲說。


雷木思嘆了口氣,走上樓梯。莉莉把身體貼緊牆壁好讓他可以走過,對他投以一個「級長們同舟共濟」的笑容,或者至少是在讓他知道,她並沒有因為他朋友的愚蠢而責怪他。雷木思放縱自己沉浸在感恩的微笑中,直到頭頂上那個響亮、可怕、刺耳的綠色聲音尖聲叫道「啊,驚喜,驚喜!好個見鬼的聖誕禮物來啦!


「什麼?」雷木思說,覺得困惑。


「什麼?」伊凡倒抽了一口氣,朝雷木思投射了一道驚慌的目光。


什麼?!」詹姆在他們身後大叫,聽起來比他們兩個合起來還要更加驚恐。


雷木思從來就不需要想像巫師世界以外的檞寄生是什麼樣子——一兩串令人愉快的綠色花朵,無害地在門上搖來晃去,一個幽默、古雅的傳統,沒有人非要遵守不可。而霍格華茲裡的檞寄生可不是這樣。雷木思有部分的麻瓜血統,對麻瓜的世界也更熟悉,一直到現在還在想著,學校裡的檞寄生——那些兇惡的獠牙和砂紙般刺耳的嗓音——到底是鄧不利多的其中一項發明,還是純粹是被巫師們扭曲的麻瓜習俗。


「噢,我的天,」雷木思第三次開口。


快親起來,」檞寄生高聲嚎叫,帶著施虐者的歡愉。「好好親紅頭髮一下,否則我把你鼻子咬下。


詹姆的臉色變成了夏天裡成熟多汁的番茄。莉莉的臉紅得懾人心神,幾乎引人犯罪。一小群人圍了過來,雷木思只能勉強看到彼得的頭混在一群好奇的觀眾裡面,他低垂的眉毛中間擰成了一個痛苦的小結。


「嗯,好吧,雷木思,」莉莉說。「很幸運,不是嗎?」


雷木思不再繼續看著詹姆了,他的表情比現在已經逐漸轉變成紫紅色的臉色還要恐怖。「呃,」雷木思說。聽起來像是「噁」。


還等什麼?」檞寄生命令著。「倒數十秒。九。八。六。二。


如果詹姆只採取屎炸彈來報復的話,那還真是雷木思走運了。他嘆了一口長長的氣,感到胃裡那不只一點的緊張,他緊緊閉上眼睛然後傾身向前。「抱歉,」他透過縮攏的嘴唇低聲說,「我從來沒有——」


「別擔心,」莉莉朝他耳邊低語,「我有。為了詹姆好好做一次,好嗎,雷木思?」


少說點話!」那株植物尖聲叫道。「多點口水!或是別的!


雷木思無助地聳聳肩,朝著詹姆,朝著莉莉,朝著詹姆像甜菜一樣紅的額頭上那朵巨大的暴風雲。


「噓,」莉莉柔聲說。「我喜歡你的鼻子;我不希望你失去它。」然後她踮起腳尖,被毛圈布料裹著的小小身體果決而遲緩,輕輕地將她的嘴覆上雷木思的唇。


雷木思太過專注在他自己的血壓上,以至於沒有真的去分析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吻,但總而言之,他心想,可能還算可以,因為莉莉發出了一個愉快的小聲響,身體的曲線全貼著他,靜靜地站在那裡,而雷木思很肯定距離他被捅死只剩下大約十秒的時間。那看起來一定很棒,至少這是肯定的。而且莉莉也很迷人;雷木思也常常這麼想,純粹是很客觀的想法。她一隻柔軟的女孩子的小手順著他的臉頰,滑進了他的頭髮並纏在那兒。他們後面傳來一聲被捂住的尖叫,還有一個絕對是天狼星的笑聲,然後莉莉終於抽回身子,用無辜的綠色大眼睛熱切地望著他。


「剛剛很,」她含情脈脈地說。「謝謝你。」


「噁,」雷木思說,他被自己嗆到,所以重說了一次。「呃。不會。謝謝妳。」


「隨時,」她用喉音低語,輕輕啄了一下他的臉頰,然後裝模作樣優雅地滑下樓梯。


雷木思鼓起勇氣看了詹姆一眼,此刻已經轉為狂暴的深紫色:天狼星用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扣在原地,然後朝著雷木思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用唇語說了一聲幹得好。


你看你看,」檞寄生刺耳地尖叫。「沒那麼糟,是不是啊??


「對,」雷木思說。他艱困地吞了一口唾沫,差點就被自己的舌頭噎死。「這條樓梯從現在開始絕對禁止通行。」


***


「你得想開一點,伙伴。」天狼星把一隻腳翹到茶几上,檞寄生在一隻眼睛前面晃來晃去。「你把雷木思嚇跑了,現在到處都找不到他,他就要錯過所有檞寄生的樂趣了——」


「我還以為他已經有足夠多的『檞寄生的樂趣』了,」詹姆悻悻然地說。


「對,對,可是吃醋是很不得體的。」天狼星揮了揮他閒置的那隻手。「不要再滿臉酸味了。你的臉會那樣結凍的。」


「或者更糟,」彼得補充了一句。「史萊哲林的人會看到你。」


鼻涕卜會看到你。」天狼星打了個寒顫。「想想這會給他的下半身帶來多大的快感,萬一他看到你現在這種慘狀。不。不!我不能接受。」天狼星把他的檞寄生掰成兩半,被它不悅的慘叫聲嚇了一跳,然後把小的那一半拿給詹姆。「去試試看吧,你覺得怎麼樣?一兩個小時就好。在追逐中絕佳的練習機會,對於未來也是一種絕佳的鍛鍊,還有絕佳的樂趣。然後我告訴你,彼得,」他接著說,把比較大的那半也遞給他,「你們可以去跟女性同胞們一起狂歡,我現在要去給我自己補給一些營養,準備晚上的下一輪,然後等我回來的時候詹姆看起來就不會像昨天晚上的外賣那麼可憐了。」


「你的鼻子上有口紅,」詹姆愁眉苦臉地說。


天狼星皺起了眉頭變成了鬥雞眼,搜索著罪證。「我有嗎?應該是戰利品吧,我猜啦。去吧,你們兩個都是!去讓你們自己過個快樂的什麼吧[1]。你們讓我快吐了!」他最後拋給他們一個放蕩的媚眼,蹦蹦跳跳地離開房間,用開心又噁心的音調唱著「願主賜與葛來分多平安[2]」。


「我恨他,」詹姆悶悶不樂地說,看著天狼星邊離開邊自顧自的拍了一下法蘭克.隆巴頓的頭。「我希望他可以被咬掉一隻手或什麼的。他毀了每個人的聖誕節。我們應該要把他永遠鎖起來。」


「開心點,」彼得說,感覺越發無助。「聽著,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我們可以穿著斗篷然後朝著巴坦.雷斯壯丟東西,你每次這樣都會好過一點。」


「沒用的,蟲尾,」詹姆說。他嘆了一口大大的氣,像是在訴說著整個世界的重擔都已落在他十六歲的肩膀。「我是愛情的殘廢!」他跌坐在椅子上,表情恍恍惚惚,似乎在腦中搬演著一齣又一齣的浪漫悲劇。彼得想知道愛情的模樣是不是一直就像是被魔法史課本重重砸在頭頂上的樣子。或許不是。「還有背叛,」詹姆補上一句。「殘廢還有背叛。」


「我想我們應該去——詹姆,我們應該去做點什麼。什麼都好。你不能就坐在這裡生一輩子的悶氣。」


「我想要去死,彼彼。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死?」


「可惡,」彼得說。情況變得越來越令人絕望了。「沒有那麼糟。來,起來!」他沒有等他回答不要,抓住詹姆軟弱無力的手,試著把他從椅子上拖出來。詹姆發出了一聲悲劇般的呻吟拒絕著。彼得拉住他——詹姆又倒了回去——突然一個瞬間,在一場胡攪蠻纏下,他們的拳頭撞在一塊,兩人手裡各抓著檞寄生的其中一半。


喔呵呵呵呵!


彼得僵在原地。詹姆看起來非常恐慌。


是誰在這裡?」兩半檞寄生異口同聲地咯咯發笑。


冬青木枝條裝飾著走廊,」詹姆的檞寄生尖聲叫道。「發啦啦啦啦,現在親親他。


愉快的季節裡高聲歌唱,」彼得的檞寄生接著唱。「慢慢來,我們會告訴你們的長官。


「一點運氣也沒有,」詹姆說。「我連一點點的運氣也沒有。」


「趕快解決它,」彼得低聲說。「在被人看到之前。」


詹姆上下打量著彼得。他是個矮小的男孩,逗趣的金髮和平凡的五官,稍微有點偏向過重的那一邊,但也許只是嬰兒肥還沒有褪去。詹姆幾乎從來沒有好好地正眼看過他,就只是知道他的存在,然後,就像他有時候對他其他的朋友那樣,把這一切當成理所當然——知道他一轉身就會看到他們其中一人在他身邊,知道他們會坐在那裡跟他一起吃每一頓飯,知道他可以在魁地奇比賽呼嘯的風聲中往下看到他們小小的臉賣力地為他喝采,但他從來就不需要看著他們,因為他知道他們存在。比起看見他們,感覺得到他們更令他覺得心安。而此刻面對著彼得,他卻感覺迷失,想著跟你其中一個好伙伴接吻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回事。你的男性伙伴。


「一,二,三,」詹姆說。這是一個快速、笨拙、有一點點溼的吻。


「呃啊,」彼得說,做了個誇張的大動作。「呃啊。好噁。」


詹姆用手背擦擦嘴唇。「呃啊,」他同意地說。


發啦啦啦啦啦,」檞寄生們高聲合唱。「啦啦哈哈。


***


天狼星歪歪斜斜、叮噹作響、蹦蹦跳跳地跑下長廊,心中洋溢著聖誕節那排山倒海的奇特喜悅:某種肉桂和松香的組合氣味,燈光,含著鈴聲的歌曲,合唱的旋律。他愛死了。有的時候他在十月醒來,腦海中還會響起聖誕節的音樂。檞寄生的尖叫聲在長廊間四處迴盪——好吧,天狼星心想,這世上的愛還遠遠不夠;人們真的應該接受它然後付諸行動。接吻!到底能有多糟?他朝一名經過他身邊的赫夫帕夫三年級女生眨了眨眼,她正縮著退到了牆上。真是個甜美的女孩,她的名字?不重要。


當他滑向廚房的時候,門是微微敞開的,一個粉紅色的家庭小精靈正好爬了出來。她警惕地看著他。「布萊克先生餓了嗎?」


「布萊克先生,」天狼星向她保證,「他一直都是餓的,齊齊。妳有多的食物嗎?」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擠過她身邊,進入亂哄哄的廚房,在香味的衝擊中歡天喜地的搓著雙手。聖誕節!它的魅力是否無窮無盡?


廚房——和那些小小的護衛們——完全無法招架他的攻勢。他的斗篷底下裝滿了酥皮點心、糖果、水果,還有其他連天狼星自己都覺得有點離譜的東西,他回到走廊上,自得其樂地哼著小頌歌,望著大窗戶外飄零的雪花。


他跳著繞過了一個轉角,整個腦袋專注地沉浸在節日的氣氛中,直接撞在某個人身上,他說了聲「噢!」然後滾了一圈。偷來的火雞彈下走廊,天狼星在站起身前花了一小片刻來哀悼他的損失,然後握住受害者的手,把他拉了起來。「真的很抱歉,」他說,仍然帶著滿滿的愉悅,「我沒在看路,你沒事吧?」直到他甩開眼前的頭髮,明白他自己正握著誰的手時,他才在一聲憤慨的號叫中把它甩開,彷彿剛被燙到一樣。


賽佛勒斯.石內卜,彎曲的鼻子上掛著一條和鼻子等長的果醬,帶著死氣沉沉的眼神以及同樣充滿嫌惡的表情。「嗯哼,」他惡狠狠地說,「看來聖誕節在你身上似乎能帶來有趣的效果,布萊克——我以前沒有意識到你還能變得更可笑。」天狼星從石內卜的聲音中認出了純血的尖酸刻薄、富者的譏笑、還有自以為是的見多識廣。這讓他的心臟一聲聲地錘擊他的耳膜,他的拳頭不假思索地握緊。


「或許你沒辦法看到你要走的路,鼻涕卜,因為你超大的鼻子遮住了你的視線,但有些人還有朋友要見,並不想要被撞到。」


「好一個聰明的反擊。」石內卜修長的拇指劃過他的鼻樑,抹去了黏膩的黑莓。「你一定是花了許多時間在鑽研我的鼻子,手邊才會有這麼多新奇的挖苦。」


「我會讓你看看我手邊還有什麼別的。」天狼星說著捲起了衣袖,前臂的肌肉繃起,大量的零食也遭到遺忘。


「啊,沒錯,這是當然的。就像是個葛來分多。」石內卜的嘴唇捲了起來,把他的臉扭曲得蒼老而冷漠。天狼星在他臉上搜索著最細微的一絲恐懼,卻什麼也沒有找到。這激怒了他。


「就你跟我,鼻涕卜,」天狼星擠出一句。「怕了?」


「怕你?」石內卜哼了一聲。


「有可能,」天狼星輕聲地說,他露出了一個緊繃的微笑,左右搖晃著腦袋,脊椎骨發出了威脅性的劈啪聲。


「拜託,」石內卜冷笑了一下,沉重眼瞼下的無禮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掃視。「怕一個從自己母親身邊逃走的小鬼?你以為我是誰?」


還來不及思考,天狼星拽住了石內卜的長袍肩線,把他整個人轉了一圈,猛然推到牆上。「你竟敢——你根本不懂——」


「懂什麼,」石內卜懶洋洋地嘲諷著,「好像每個人都不知道你那可憐的、親愛的老家發生了什麼事似的。」他甚至聞到了純血的氣味,古老、邪惡的味道,他光鮮亮麗、虛飾的外表,還有他幻想中那並不存在的力量,而天狼星此刻最想做的就是讓他純流滿一地的血。一條巧克力荒唐地彈出他的長袍,掉到鋪著石板的地上。


月影會隨它去的。


「你真可悲,」天狼星不屑地說。他再度把石內卜推到牆上,作為額外補充,然後才輕蔑地放開他。「去別的地方跟魯休思.馬份親熱吧,你看來應該是喜歡那個。總之是跟屁股有關的部分。」他轉身背對石內卜,下定決心要找到另外一條穿越城堡的路徑。


「沒錯,」他身後傳來那個慢吞吞的、有氣無力的鼻音,「既然我們談到了親熱這個主題,我這就讓你回去找那個你稱為朋友的可悲又噁心的雜種小動物——」他的聲音在天狼星轉身撲向他的時候被切斷,天狼星的拳頭舉了起來,兩個人一起重重地摔在轉角的地上。


就在天狼星舉起一隻拳頭的時候,一個刺耳苛刻的聲音在他們上方尖叫了起來,「就連一分鐘的自制力都沒有,是不是啊?!說真的!青春的賀爾蒙!


「老天,」天狼星輕聲道,感覺體內所有的血液都被抽乾。


「老天,」石內卜說,聲音就像是末日的喪鐘。「這不可能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天狼星非常安靜地說。「這不是真的。退後。只要退後就好,不要讓它知道你聽得到它說話——」


你們一定以為我是笨蛋!把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否則就把你們的眼睛挖出來!


「我寧可被閹了,」石內卜說。「用湯匙。」


「我寧可閹了,」天狼星說。「不用湯匙。」


他們在滑稽的一致中抬起頭,伸長脖子看著發著亮光的檞寄生,躲藏在他們上方拱門的曲線中。它衝著他們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孩子們,怎麼啦?」它要求著。「沒胃口了嗎?


「我要吐了,」石內卜說。「這根本無法想像。」


「這根本就不衛生,這才是問題。」天狼星躊躇著,依然想要把石內卜打得昏天暗地,依然想要重重地拿他的頭去撞地板,但這份憤怒正緩慢地被那巨大的、排山倒海的噁心所遮蔽,從他腹中的小浪潮湧了上來。「我不知道你的嘴唇碰過哪些該死的地方,鼻涕卜,但我很肯定一定跟蟾蜍眼睛和蠑螈尾巴有點關係。」


「非常有趣,布萊克。」石內卜試圖掙脫,但天狼星把他壓回到石頭地板上,用手掌重重地把他固定在地上。「我以為原本的計畫應該是逃跑才對?」


不准逃,不准逃!」檞寄生大吼著。「不行,不行!校長!校長


「我絕對不會親你,」天狼星說。「絕對不會。我拒絕。」


「我應該要感到失望嗎?」石內卜問道。


嘴,」天狼星惡狠狠地說。幾個從廚房跑出來的家庭小精靈被吵鬧的聲音嚇壞了,正在牆角窺探著他們。他能聽見正在下樓的腳步聲,太快了,那不會是鄧不利多,這表示要跟他坐在同一間教室上課的人們就要來目睹這一切了。天狼星不討厭聖誕節。即使是這麼糟糕的轉折也沒辦法讓天狼星討厭聖誕節。但他真心討厭檞寄生。他的恨意就像黎明一樣無邊無際。


「也許我們可以騙過它,」他說,感覺到絕望攀上他的喉嚨。「也許我可以揍你一下,沒錯,然後你可以發出一個咂嘴的聲音——反正它又沒有眼睛,對不對?」


我什麼都知道!發啦啦啦啦!照我說的做否則打斷你的腿!


「我不會這麼做,」天狼星說,閉上眼睛,期待發生一個聖誕奇蹟。「我寧可被殺掉。」


「這倒是有可能,」石內卜噓聲說,「如果你什麼都不做的話!」


「沒錯,」從快速聚集的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聽起來疑似泰德.東施,一個天狼星原本視為朋友和兄弟的男人,但現在,令人感傷的,他必須被謀殺了,和其他霍格華茲的所有人一起。「做點什麼。你知道我的意思,欸?」觀眾們——這些人是從哪裡來的?他們不用上課嗎?他們沒有人生嗎?——拼命地竊笑著,一陣集體的竊笑。天狼星的恨意仍舊無邊無際。


「好,」天狼星說,他痛恨這個讓他必須和賽佛勒斯.石內卜用陰謀般的耳語說話的世界。「數到三,對,我們就逃跑。它沒辦法同時抓到我們兩個,你跑得比較慢,但你或許還有機會保全一條腿。準備好了嗎?」


「真好,真好!」一個快樂的聲音說道,就像聖尼古拉[3]本人一樣閃閃發亮,洋溢著節日的喜樂。「我們是在組織一些跨學院的假期和解活動嗎?了不起的本能,孩子們,非常的成熟。」


天狼星不是第一次考慮著死亡這個選項。他轉身回頭看,這並不只是從賽佛勒斯身上騰起的有害氣體給他帶來的幻覺。他沒這麼幸運。阿不思.鄧不利多,雙手背在背後,雙眼永遠在閃閃發光,就站在他們身旁,在天狼星和石內卜四肢攤開的門檻上投下一道尖尖的陰影。


「但孩子們你們躺在地上做什麼呢?只是一個吻,」鄧不利多繼續說。惱人的瘋老頭,天狼星心想,他閃閃發光的眼睛和閃閃發亮的聲音,正看著他們,困住他們,等待他們做出「正確的事」。天狼星想吐。他想吐在賽佛勒斯.石內卜的臉上,吐滿他整張臉。「我真喜歡檞寄生,」鄧不利多對著聚集在一起的學生們說道,他們全部都興高采烈並全神貫注地投入在這場羞恥的鬧劇中。「一個古雅的小習俗,起源其實相當有趣——但我認為它的確讓我們保持警惕了,是不是?」觀眾們此起彼落地回答。「怎麼樣?」鄧不利多轉回來看著他們,誇張地比了一個仁慈的手勢。「一場關於寬容的練習,讓整個學校的人見識一下。兩個學院各加十分。」他停頓下來,按了按鼻翼,重新調整了一下他的眼鏡。「怎麼樣,孩子們?」


噢冬青木和常春藤,」檞寄生吼著。


天狼星掙扎地站了起來,他的重量從他身體的中心向下沉淪。他吞了一大口唾沫。他看著石內卜挺直身子,拍掉身上的灰塵,缺乏日曬的臉龐遠離天狼星的視線。天狼星搔搔他的後腦勺。就這樣吧,布萊克。他心想。是時候突破重圍了。是時候拉著你的行李箱和你的摩托車往深山裡去了。你可以去當個亡命之徒或海盜或酒保或什麼的,然後你就永遠不需要親鼻涕卜了,除非是在關於這一天的噩夢裡。


「繼續啊!」某個人從人群的最後面大叫著。


詹姆?」天狼星眨了眨眼,不太相信。


「去。他。的。」賽佛勒斯吼道。


他甚至不讓天狼星有機會得到這份勇敢的勝利。他甚至不讓天狼星有機會得到那僅剩的尊嚴碎片,來發動這個吻,終極的屈辱。他用他那細長的、像蜘蛛一樣的手指抓住天狼星的臉,猛地把他拉近,他的唇嘗起來像是午餐,親得敷衍又冷靜,就像是醫生的問診。


廣大的觀眾爆出一陣掌聲。


「哪啊,」天狼星悲慘地說,用力拍打著自己的嘴。


「我再也無法恢復乾淨了,」石內卜說。他空洞而死氣沉沉的嗓音裡有著一抹小小的勝利。


他們的眼睛不小心對上了彼此,指責,憎恨,厭惡。兩人都痙攣而顫抖著,決然地注視著完全相反的方向。


「非常好,孩子們,非常好,」鄧不利多心滿意足地說,而天狼星稍稍幻想了一下他被自己鬍子勒死的畫面。「大家聖誕快樂,還有晚安!呵呵呵!」他長袍下的肚子鼓動得像是一個盛滿了邪惡的碗。


天狼星閉上雙眼,陷入一個簡短的、噩夢般的恍惚;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石內卜和鄧不利多已經走了,雖然他們將會永遠永遠永遠深深烙印在他的記憶裡,直到生命的盡頭。


「鹿角,」他啞著嗓音說道,「記憶咒。拜託。我會付很多錢給你。拜託,拜託,讓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感覺怎樣,啊,獸足?」詹姆說。「他讓你興奮了嗎?他油膩嗎?」


天狼星雙目無神地看著他。


「我還以為我們的已經夠糟了,」彼得說。詹姆重重地肘擊他的肚子。


「你們的什麼?」雷木思說,從他們身後探出頭來。


「我們沒什麼,」詹姆說。


「沒什麼,」彼得應聲道,激動地點著頭。「我們什麼都沒有。」


「天啊。」天狼星陷入了地板。「我要死了嗎?我死了嗎?我嘴裡的感覺好像是我要死了。月影——月影,快點,量我的體溫。他對我下毒了嗎?我發燒了嗎?發生什麼事了——這裡是哪裡——我什麼都看不到!」


「天狼星,」雷木思說,「你有點歇斯底里。」他還是義務性地在他身邊跪了下來,然後用手背觸摸他的額頭。「嗯,」他診斷,「我想你會活下來。」


「但這根本不叫做活著,」天狼星呻吟著。「抱我。」


「起來,天狼星,」雷木思說。「好了,起來起來。我們會克服它的。你知道的,今天晚餐有聖誕布丁。」


「你想要分散我的注意力。」天狼星瞇起眼睛。「你想要用食物引誘我離開充滿鼻涕卜病菌的痛苦地窖,但我再也沒辦法享受那些食物了,因為他的嘴唇已經永遠烙印在我的嘴上。」


「今天有聖誕布丁,」雷木思又說了一次。


「我喜歡聖誕布丁,」天狼星承認。


「這樣就對了,」詹姆說,非常慷慨地表示安慰,因為天狼星的運氣比他這一輩子能夠想像的都還要悲慘。「好啦,好啦。」


「現場有多少人?」天狼星一個又一個的掃視過他的朋友,腦袋虛弱地垂了下來。「該死的,用真相把我打死吧。」


「你承受不住真相的,」詹姆的話裡有著令人痛苦的坦率。


「真的有這麼糟?」天狼星抽噎地說。


「真的有這麼糟,」雷木思說,然後親切地問道,「要來點巧克力嗎?」


***


「他還在生我的氣嗎,」雷木思躲在他的書後面,戰戰兢兢地開口,「有嗎?」詹姆自從晚餐之後整晚都不見人影,整頓飯也吃得惜字如金。當然,晚宴的食物非常棒,沒有人會想盡情聊天,因為他們寧可盡情地大吃大喝,但雷木思的妄想症像感冒一樣盤踞他的腦袋。他漫不經心地搓揉鼻子下方,試圖分散天狼星的注意力,從他那裡得到一些認同的表示。「天狼星?哈囉?天狼星?」


「什麼?」天狼星眨了眨眼,緊張地跳了一下,然後在一陣長長的、痛苦的嘆息聲中放鬆下來。「在嘴上,月影,」他咕噥著。「你知道那有多噁心嗎——喔。你剛剛問了個問題。呃,是什麼?」


「算了隨便,」雷木思說。「不重要。」


「不,不,不要這樣,」天狼星蹙起眉頭。「跟我說?」


這次換成雷木思嘆了口氣。「我只是想知道詹姆是不是很生氣。」他靜靜地說。「就這樣。」


「什麼?詹姆?因為——喔。因為那個。不。好吧,不管怎麼樣,他會克服它的。他和彼得拿了我的檞寄生,你知道的。他們毫無疑問的正在給大家製造麻煩呢。叫他們留著吧。我檞寄生。」


「嗯,」雷木思悶哼了一聲。


「太可怕了,」天狼星還在堅持著。「就好像——比那更——比親死老鼠還,比親死魚還糟。把我全身都摸遍了,那個發臭的、骯髒的蠢貨。我到現在還可以感覺到他手的觸感,你知道嗎。我想這就是他們說的,被死神撫摸的感覺。」


「聽起來糟透了,」雷木思說。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會兒,然後天狼星又跳了起來,這次跳得更加猛烈,他甩了甩頭。雷木思也跳了起來,不過是出於驚嚇的緣故。那漫長的、顫慄的一瞬間,天狼星靜止不動的站著,迫使雷木思也跟著站得直直的。他最後才放鬆了下來。「喔天啊,月影,我覺得我聽到他的聲音了。」


「石內卜?」


「鄧不利多,」天狼星說,眼神裡全是焦慮。「你不懂,月影,我永遠也沒辦法再看他的眼睛了。」


「很好,」雷木思說。


「喔,這個啊。」天狼星,一如既往的粗枝大葉,但是深情而真誠。「聽著,別擔心。詹姆他沒有真的生氣。那是吃醋,對,我敢跟你保證他只是吃醋。但他沒有真的生你的氣。那又不是你的錯——老天,那又不是我們任何人的錯。」他的眼睛微微凸了出來,又重新陷入回憶的漩渦。


「我知道,」雷木思嘆了口氣。「我只是在擔心而已。你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歡她。而且我也沒有真的拒絕。」


「你老是在擔心,」天狼星回答,把兩隻長長的手臂環住雷木思的肩膀,溫柔地把兩個人的額頭敲在一起。「他還是很喜歡你的。他只是會問你很多尷尬的問題,像是她的嘴唇軟不軟或是有沒有龜裂,之類的事情,然後你就得想個辦法把這些全都忘光。」


「呃,」雷木思說。「我不敢想像他要拿這些知識去做什麼。」


「我是建議你不要去想,」天狼星提議。「你可以跟我一起。我們可以一起一直什麼也不想。」他的左眼又抽了一下。煩惱的神色開始冒了出來。


「別,」雷木思快速打斷他,「啦啦啦,想想大象,唱首六便士的歌,土撥鼠可以撥多少土,等等等等的——」[4]


「你是個很好的朋友,月影,但一切都太遲了,」天狼星說。他的聲音在喉嚨裡空洞地迴響著。「不過,這是個很善良的想法。但光是六便士和土撥鼠是不夠的。就算是用上全部的——什麼來著——阿拉伯的香水也不能從我身上洗清他的汙穢。」


「大概就是那種東西,對。」


他們彎過一個牆角,天狼星突然一掌拍向雷木思的胸口,雷木思向後踉蹌了一步,被自己的長袍絆了一跤。


「什——」他正要開口。天狼星抓住他的袖子,緩慢無聲地向上指著。在他們頭頂上,它在那兒搖搖晃晃,牙齒在長廊的燭火間閃閃發光。雷木思已經受夠了一整天發生在他身上突如其來的強吻,甚至連一整個月也夠了,對於他這樣一個努力捍衛隱私的男孩來說,這一切都太具侵略性了。他不明白天狼星是怎麼辦到的。「喔,」他說。「很好。拜託不要再來了。」


「它在瞪我,」天狼星低聲說。「你看到了嗎?我敢打賭鄧不利多有在追蹤每一株檞寄生的行動,然後等著它們突襲,像一隻蜘蛛,或是更糟糕的東西。」


「天狼星,冷靜點,」雷木思安撫他。「我們一前一後的走。那樣它就沒辦法到我們。」


「你確定嗎?」天狼星緊張地看著四周,上下打量著牆壁,掃視高聳的天花板。「可能還有其他的。在別的地方等。」


「那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回去,」雷木思提出建議。「聽起來如何?徹底安全。徹底不用擔心檞寄生。」


「我永遠沒辦法解脫了,你知道嗎。」天狼星的面孔因屈辱而扭曲。「我已經毀了。我已經毀了。」


雷木思拍拍他的手臂。「你先,」他說。


「不,沒關係,你先,」


「可是我——」


「嗯。」雷木思有點難為情地笑了一下,然後往前走——天狼星剛好也同時做出一樣的動作。他們很快停下來,絆到了彼此的腳。天狼星瞥了一眼雷木思,發出一個短促而緊張、像狗吠一樣的笑。雷木思立刻抽回身子,強烈地意識到自己的不安,還有天狼星瞬間僵直的姿勢。他們刻意避開了彼此的視線。


「哈啊——抱歉,月影。」天狼星把頭髮甩過眼睛,再次抬起頭,瞳孔在深色的髮絲間閃爍。檞寄生仍然在那裡,邪惡地等待著。


「沒關係,」雷木思說,感到體內湧起一股強烈的不適。「那我——我走前面,好嗎?」


「沒問題,哈哈,」天狼星說,聽起來有點像是快要窒息的樣子。「我會,呃,我就在你後面。不會太近。保持安全的距離。」


「好,」雷木思附和著。他對著拳頭咳了一聲,勇敢地走在檞寄生下方,仰起頭。過了一段剛好的時間,他聽見天狼星拖曳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他想要轉身看看他,從他那裡尋得一點寬慰,但他沒有這麼做。


「感覺好怪,」雷木思朝著身後呼喚,感覺傻到不行。


天狼星那狗吠般的尖銳笑聲從他身後傳來。似乎也同樣不舒服。「但你沒有覺得安全一些了嗎?」


「可能有吧,」雷木思說。但他並沒有。


***






***


天狼星.布萊克寫給雷木思.路平,聖誕假期


哈囉兒月影月月影小月,


祝你聖誕快樂!好吧還沒有到聖誕節不過已經快了,不管怎麼說。你可以想像,少了劫盜者的葛來分多塔已經淪為一座黑暗陰森的監牢,但是還是有一些好處的。比方說,我現在正在用我的雙手狼吞虎嚥火雞胸肉,這就是為什麼角落會有這些污漬的原因。又原始又好吃,自己打獵來的食物總是特別美味。放下你的餐具吧!!!


正如你所見,我現在在這裡過得好得不得了,非常感謝你,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人也可以很快樂。我已經在詹姆的那個大模型上標出了我們知道的所有密道,然後我還花了大部份的時間到處敲打牆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新的。(目前運氣還沒有這麼好,但還剩下好多牆壁,畢竟這是一座見鬼的大城堡!)


這是一封很短的信因為我的羊皮紙快要用光了。快送我一點好東西否則我會詛咒你和你的子子孫孫。


——獸腦腦



雷木思.路平寫給天狼星.布萊克,聖誕假期,即時的回應


獸足,請家庭小精靈轉交


看來你似乎正在不屈不撓的忍耐著,真是令人欣慰。但願你沒有吃太多的聖誕布丁,而這裡的太多我指的是留一些給鄧不利多或是誰吧,檞寄生可能會趁你睡覺的時候把你吃掉。(他無疑擁有一整支檞寄生軍隊在他的指尖上。小心你的背後。)你的信在抵達時有非常重的油脂和迷迭香的臭味,但我已經嘗試過對它使用清潔咒了,會有用的,在這邊聲明一下。


無論如何,我已經隨信附上了一張清單,一些關於勘查地點的建議。順帶一提,地窖裡面有幾個轉角是死路,還有一條特定的隧道會分岔成三條同樣濕冷的通道。當你的調查帶領你走到這一步時,千萬注意不要走進右邊和中間的那兩條,選了第一條,你會發現你來到一個充滿眼球的大型儲藏室,然而,選了第二條,你會發現你掉進一個坑,坑裡的東西我只能假設是眼球,因為它們非常圓,還有相當大量的黏液,而且按下去的彈性非常好。


(你在想我怎麼會對地窖如此熟悉,讓我提醒你一下,矯正閱讀障礙魔藥。最不愉快的回憶,二年級的月影嘗試一個人獨自探索地窖。)


這裡的聖誕假期就一如既往的忙碌。有幾位我媽的阿姨過來拜訪,然後她們,好吧,她們對所有東西都不滿意,對家具挑三揀四,偷偷在背後抱怨二樓有多小,然後我爸從頭到尾都在氣沖沖地走來走去。所以我真希望聖誕假期已經過完了,我們才能夠重新回到我們的研究裡。


再次提醒:不要吃太多聖誕布丁。那會毀了你的身材。


雷木思.路平,請假期特快轉交



天狼星.布萊克寫給雷木思.路平,聖誕假期,更即時的回應


被姨婆們包圍的月月月月月月影:


難怪你會變成這樣的一個小禍害,你小時候被裝滿史萊哲林眼球的坑給嚇壞了!如果你早一點警告過我那個坑的話就好了,但唉呀我們現在因為創傷被緊緊連結在一起了。我還以為它們是剝好皮的李子。如果我沒有先吃下那麼多布丁的話我可能會為了活命而吃掉一個。所以你看我又被布丁拯救了一次。就算它毀了我的身材我也沒辦法,它從眼球手中拯救了我。


在你回來的時候我會變成討喜的圓滾滾的樣子,你可以把我當成氣球在交誼廳裡踢來踢去,滿足你變態的興趣。我再也無法忍受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看著那樣的美麗逝去真是令人心碎,但從各方面來說這可能是件好事,在我再也不想親任何人的時候也沒有人會想要親我了,因為現在我胖得嚇死人了。


除此之外你的清單幫了很多忙。我也有詢問那些畫像,它們熱心到不行,如果你討好它們的話,它們甚至會替你跟那些雕像談談。顯然「馬屁精葛列果」的背後藏著一個花招,但我不喜歡他看我的眼神所以我還沒有認真探索那裡。我還發現了一些非常詭異的房間,它們太了不起了,我從來就不知道這裡有這種地方!其中一間我敢發誓那是月影室,那裡有好多好多書和唱片和毛衣和那些有的沒的東西。不過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找不到它了。還有在赫夫帕夫那邊有一個非常可怕的房間,它是全黑的而且牆壁還很,你一進去它就開始關上。那是一間「完蛋室」,我已經在上面畫了一個叉,它差點就害我丟了一條小命。我想不出一間絞肉室對任何人來說到底有什麼好處,另一方面如果我在石內卜那個你懂的時候就知道有這個地方的話,那我可能就會好好利用一下。


這些就是霍格華茲的新聞了。對於你忙碌的聖誕假期我感到很遺憾,我知道你喜歡安靜,但你可以把頭埋到被子裡面。我還記得你媽的那些阿姨!是三年級的時候對我大吼大叫的那個,普魯登斯還是什麼的嗎?你應該替我好好的親她一下。


鹿角的媽媽寄給我三大盒餅乾和一條寫了我名字的毛巾。我該拿這奢侈的一切怎麼辦才好呢?


——被家庭小精靈包圍的獸足



雷木思.路平寫給天狼星.布萊克,聖誕假期,同一天


被奢侈的一切包圍的獸足——


如此的富裕。因為這些餅乾和聖誕布丁,等我回到學校裡去找你的時候,你會膨脹得像是一隻擱淺的鯨魚,倒在秘密通道裡,永遠離我而去了。那會是一樁偉大的悲劇,我會為它寫一本小說,它會變成百萬暢銷書,然後你會在文學裡永垂不朽。這將會是一個最感人肺腑的故事。我現在就可以預見了。


然後我們發現了他,仍然睜著雙眼,嘴唇仍然散發著白蘭地的味道。他摯愛的聖誕布丁在他身邊散落一地,吃到一半,散落在塵土飛揚的走廊。在他身後,是無盡的黑暗,而他的朋友們,放下了他們的驕傲,他們的男子氣概,他們的自尊,為他們倒下的同儕拭去斗大的淚珠,哀悼他死於節日的烘焙和過量的喜樂。他們在沉默中向他低下了頭。在他胸口的冠狀動脈爆炸之前,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拆開他的禮物。


你怎麼說,天狼星?在厚殼精裝書裡永恆不朽?你會被寫進歌裡。很少有英雄能被寫進歌裡。


特別是那些因聖誕布丁而死的英雄們。


你知道嗎,你說的「月影室」的確很有意思。你還記得是在哪裡發現的嗎?你有回去找嗎,它是不是不見了?我有過相同的經驗,不妨這麼說吧,有一次我發現自己被逼上了絕境——讀了一整晚的魔藥學,在我試著想要回葛來分多塔的時候,飛七正在巡邏——然後突然間,在我知道原來根本就沒有門的地方,出現了一道門。我躲了進去,那裡就只有一個沒有窗戶的小空間,簡直就像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衣櫥,門上還有一道只有我才能看得見的裂縫。完美的藏身之處。我後來有去研究過,但什麼也沒有發現,即使是我在禁書區發現的那本粗劣的《霍格華茲平面圖》裡也沒有。不要露出那種八卦的表情,我有拿到同意書。


如果你真的吃了那些眼球的話,我就再也不會跟你說話了。


這裡全都是姨婆,但我沒辦法下定決心去親她們,就算是看在你的份上也一樣。跟我提出一些其他的要求吧,我會雙手奉上的。


這次我附上了一些糖果,並不是說你有需要,畢竟你的每一餐一定都豐盛無比,另外還有一張照片,是我們的聖誕樹,還有,如果有其他任何東西可以讓你遠離廚房的話,我也會雙手奉上的。


被殺手們包圍的雷木思。



天狼星.布萊克寫給雷木思.路平,聖誕假期,潦草的書寫


被親戚們淹死的月影——


你怎麼可以給我更多糖果,你是不是完全不在乎我脆弱的冠狀動脈?!說真的我覺得你在乎我的程度比你在乎你珍貴的三大冊小說還要少,順帶一提,那場面會遠遠比你所提議的還要更加駭人,那會是爆炸而不是擱淺。不管怎麼說如果你真的愛我的話你就不會寫一本關於我死亡的小說;不,那應該要是一首史詩,而且你必須將它口耳相傳。這裡埋葬著毛茸茸的天狼星,騎著摩托車的破壞者。我會成為貪吃鬼的阿基里斯[5],世世代代的人都會哀悼我的離去。


你知道嗎我真的不記得那個房間在哪裡了?大概在你們大家走後兩天我就有點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想著一些黑暗的東西,然後走廊盡頭就出現了這道門。總之我那個時候心情不是很好因為皮皮鬼剛拿一顆葡萄乾丟我而且我猜我當時也不是非常專心。你覺得我們該怎麼把那些消失的房間標在地圖上?它們都已經不見了。而且一間都是毛衣的房間有什麼好的?這對我來說沒問題因為我那個時候有點只是想把自己捲起來然後不要被…我不知道,反正這對我來說沒問題但我想不到大部分的人會拿那種房間來做什麼。


月影月影月影我對你非常震驚,非常震驚。一個在禁書去走來走去的級長。你的徽章會被剝下來的,年輕人,遊街示眾,來警告那些叛逆的級長們。你應該沒有剛好偷了他們《金色樂園》的影本吧,是不是,因為有人這麼做了,我為了我的年度瀏覽偷溜了進去卻發現它不見了。它是禁止外借的,所以要嘛是我們之中有人是小偷和變態,要嘛就是平斯夫人肯定有看不見的深度。喔天啊我不敢相信我剛剛這麼說更不要說那些想法了滾出我的腦袋啊啊啊


好吧我得去多吃一點才能忘記這一切。我對你的姨婆們感到遺憾。這邊沒什麼東西可以買的,大部分的店家都關了因為大家都回去和家人一起過節,但我還是有買到給你的禮物。並不是很多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讀過他的書而且它看起來像是你會喜歡的那種東西。你知道吉卜林嗎?(不要說我不知道,我從來沒吉卜過因為那一點也不好笑。哈哈哈哈。)我喜歡他,他是個野蠻的怪獸和瘋狂的英格蘭人。不管怎樣你就算不喜歡的話也不要把它丟到湖裡,我會很不高興。當然還有巧克力,你這個貪吃鬼。


在豬油中窒息的天狼星



雷木思.路平寫給天狼星.布萊克,聖誕假期,躲在廁所裡寫的


被卡路里毀滅的獸足——


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會喜歡。這就是我們僅有的一切。你就是這樣謝我的。我只不過是試著想要把一位朋友帶到聖誕節的慶典裡——好吧,聖誕節的夢魘在這裡是一個更恰當的說法——而他做了什麼呢?他在把所有的壓力放到你這個可憐的東西身上之後,還跟你說這都是你的錯,他將會因為某種心臟爆炸而英年早逝,不去考慮未來,只想著要用淚濕的糖果淹沒他的悲傷。我再也不會給你糖果了。反正它們會腐壞你的牙齒,這是我媽說的,而且她說個不停,就只是因為我發現她把巧克力藏在哪裡然後一直吃這樣我就不用去聽普魯登斯姨婆引用錯誤的詩句的同時還必須保持安靜,因為我媽用憤怒的眼神叫我不要糾正她。那是一場折磨。但我非常有禮貌。至少她們覺得我看起來是一個完美的小紳士。我想要咬她們,不過那樣會很失禮而且非常不恰當。


於是我們失去了偉大的英雄。
不是一聲巨響,而是一聲嗚咽——
然而還是有一聲巨響,是的,敢於吃掉
太多的布丁,他獨自一人
被奶油帶走的那一天。


或者是我也可以把它寫成押韻對聯。抑揚格五音步的結構是如此壯麗完美。


他停下來和布丁親了嘴
(布丁散落在他的臀和腿)

全身瀰漫白蘭地的氣味,
他內臟卻感覺好似膠水。

聖誕假期結束我們回歸
他似多佛港般深寬雄偉,

而他已不在人世間徘徊
永別了,聖誕布丁的歲月。


不管怎麼說,因為我不日裡必然會成為桂冠詩人,所以請讓我繼續其他的話題,比方說那個房間。我想我已經發展出了一個理論,所以請忍耐我一下就好:要是,要是,那個房間只有你需要它的時候才會出現呢?類似一間萬應室這樣的概念。這種魔法幾乎是不可能的,我無法推測出那是怎麼做到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當你無疑的在悶悶不樂的走來走去想找個東西揍的時候找到了一個房間,而我在走廊上被那個卑鄙的拿樂絲太太(你知道我有多討厭貓)追著跑的時候找到了一個房間,而我們兩個之後都再也找不到它,那麼那一定是有可能的。我可以去問問鄧不利多,你看,但這些情況有點見不得人,我不是很確定這在我的資料上會留下什麼樣的紀錄。


喔,不要再偷笑了,回去吃你的布丁吧。


大詩人雷木思.路平。



天狼星.布萊克寫給雷木思.路平,聖誕假期,聖誕節當天


M,優秀到令人害羞的史詩作家——


我對你紀念我怎麼死掉的文學創作感到無話可說,這完全是大師的等級,我敬畏到幾乎動彈不得。好吧到底是因為敬畏還是布丁我不知道。


你的理論很有趣但非常荒謬。如果是發現了一間都是毛衣的房間的話那麼我就會說,好吧,那當然是一個有你需要的東西的房間。但我到底該拿這樣的一個房間做什麼,你就跟我本人一樣清楚,我穿毛衣的時候看起來或多或少就像一隻襪子。好吧,我不知道,我也不是覺得它特別重要,我只是覺得有點有趣什麼的。如果那個房間真的有你需要的東西,那麼為什麼當我在夜遊的時候它從來就沒有給過我一個都是綠色蔬菜和水果的房間?我發誓我離壞血病只有一步之遙了。


聖誕晚宴才剛結束,那真是一場酷刑。鄧不利多不停朝我拋媚眼然後麥教授拒絕回應我火熱的凝視,海格吃光了所有的烤蘋果,而且唯一留下來過節的其他六年級生是萊諾.羅古德[6],他所有的時間都在用他的鬥雞眼盯著我看然後用綿羊的腔調對我說一些奇怪的數據。那傢伙是個該死的恐怖份子,只有天曉得他以後的人生要幹嘛。


我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的詩才好,老實說,它讓我對於自己將要肥胖孤單地死去的這個事實感到好過多了。


真的聖誕快樂!


長尾巴的天狼星如是說,在他陷入冥府的大門之前,他的英年早逝被記載成為了傳說。



雷木思.路平寫給天狼星.布萊克,聖誕假期,聖誕節當天


天狼星——


這不是一封回信但我希望它會在聖誕節早上到達你手裡。聖誕早上快樂!(很快的就是聖誕下午快樂還有聖誕晚上快樂。)


我會早點回去。我爸說可以因為我們之中只有一名男性需要犧牲在雙下巴姨媽們的魔掌裡——我也想要友善一點,我真的想,但如果我喜歡她們的話,或是如果她們對我媽一點的話,我就會喜歡她們多一點,但她們沒有,這讓我氣炸了,而且她們一直無視她的努力——因此他同意我收拾東西明天就回去。他只有在昨天晚餐後跟她提過。甚至沒有人大吼大叫。她似乎可以接受,只是嘴上有點難過。


無論如何,如果你在那之前就用布丁把自己殺死的話,那我也實在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你了,就是這樣。安息吧,獸足。


大概明天晚點見。


R


PS 我想你應該不會喜歡襪子對吧?我有數不清的新襪子,又暖又好,但我沒辦法把它們全部塞進箱子裡。



天狼星.布萊克寫給雷木思.路平,聖誕假期,立即回應


R——


我不要襪子。我真的有個月影要來了嗎?!啊噢噢你不可以看我我太害羞了。快點已經十一點了你在哪?!


——S





--

譯註:

[1] Sam Smith《Have Yourself A Merry Little Christmas》的歌詞。
[2] 天狼星在《鳳凰會的密令》裡的聖誕節唱的「God Rest Ye, Merry Hippogriffs」在這裡改成「God Rest Ye Merry Gryffindors」。
[3] St. Nick,指的是聖誕老人,四世紀的小亞細亞在聖誕節時送禮物給孩子們的好心主教。
[4] How much wood could a woodchuck chuck,英文的繞口令。
[5] Achilles,阿基里斯,希臘神話裡的英雄人物。
[6] 羅古德(Lovegood)是露娜的姓,但露娜的父親叫做 Xenophilius 而不是 Lionel,這個名字從未出現在哈利波特原著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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