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任素汐《我要你》





——「愛能到的地方,都不算是遠方。」



火光



  火才燃到一半,就被他往菸灰缸裡摁熄了。這已是今晚的第六支菸。

  白宇掀開窗簾,將窗戶推開。迎面而來,是遠方一片蒼茫燈海。他搬來一張高腳椅坐在窗邊,高樓的風奮力地吹,他並不愛獨自一個人吹風,可是今晚卻特別想聽那來往呼嘯的風聲。

  他又點燃了新的一支。

  電話響了一聲,是一條信息:白宇,接電話。

  他沒有回覆,對著手機靜靜地等。

  一分鐘後,鈴聲響起,他在最後一聲掛斷前點開了。視頻通話裡,畫面烏鴉鴉一片,只見裡頭那人被一頂鴨舌帽蓋住了上半臉,口罩只罩住了下巴,鼻子嘴巴都露在外頭,臉上的表情動也不動。要不是背景晃得厲害,白宇幾乎都要懷疑他流量是不是卡了。

  那個照理說應該在深山裡拍戲,但此刻不知道為什麼現身在某座城市裡的人,似乎是正在街上疾走。他身後是一片車水馬龍,看不清是什麼地方。

  總之不是山裡頭。

  「……哥,你在哪裡?」白宇好容易才問了一句。

  「嗯,」那人隔了一會兒,才不急不躁地應了一聲。這時恰好有個路人經過他身旁,不小心碰了他一下,把手機給摔掉了。那委屈巴巴的手機又過了好幾秒鐘才從地上被撿了起來,畫面天旋地轉,在那張漂亮的臉再度佔滿屏幕之前,白宇似乎看見了,那人手裡久違地挾著一支菸。





  龍哥已經很久沒抽菸了。

  更加準確地來說,他已經很久沒看過龍哥抽菸。

  第一次看見朱一龍抽菸,是在拍攝片場的角落。月黑風高,上海的夏夜難得涼爽清冷。自打進劇組以來,白宇替正在戒菸的趙雲瀾不知道一共吃了多少根棒棒糖。那天傍晚下過雨,空氣裡隱隱還透著一陣一陣漣漪般的溼,一波波浪花般襲來,他竟突然有點想起要來抽一支真正的菸,來驅一驅那股掐住他毛孔不放的潮氣。

  白宇偷了個空,一個人往燈光攝影組員關心不到的方向躲去。他彎過幾叢灌木,那兒有一小片空地,路燈框住底下一塊圓形的空間,已有人比他捷足先登,遠遠望去,是一道頎長颯然的身影。

  那天夜裡沒有月亮。路燈庸俗的死白,襯著那人瓷器般精美的臉龐,他的頭髮整齊乾淨,連影子都是柔軟的,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燦若繁星,望向悠遠深邃的虛空。

  是朱一龍。倚在路燈柱子上抽菸。

  朱一龍似乎沒有發現白宇。他原本不知道朱一龍會抽菸,但想想也並不太奇怪。他手插在褲兜裡,朝那盞路燈走去,輕輕喊了一聲:「龍哥。」

  朱一龍抬頭眸朝他睇來,取下口裡的菸,用手指挾著,禮貌地露出微笑,「小白。」

  「龍哥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這兒?」白宇從褲兜裡抽出手,拍了拍朱一龍的肩頭。「偷懶摸魚也不找我一起,不夠意思啊。」

  「也沒什麼,」朱一龍笑著說,「就不想你吸二手菸。」

  「我去,我一糙漢還怕什麼呀,」白宇抬起手晃了兩下,「倒是龍哥,真沒想到你也抽菸啊,你在我心中的高冷仙子人設都崩了。」

  朱一龍沒說什麼,只是淡淡看著他笑。白宇湊過去嗅了嗅,又問道:「哥抽的萬寶路?」他話才剛說完,低頭就看見朱一龍手上拿的菸盒。

  雖然是沒有別的意思,但心裡似乎暗暗覺得龍哥不像是抽這麼大眾品牌菸的人。

  「沒有特定,助理買什麼就抽什麼了,」朱一龍答道,一邊把那菸盒舉起來給白宇看。「還是進組那天在便利店臨時買的,只給買兩包,說不許多抽。」話說完,那雙桃花眼瞇了起來,神色流轉中還綻放一絲苦笑,露出一臉人畜無害的無奈。

  「這助理挺貼心的呀,」白宇也笑著說:「菸還是少抽點的好。」

  「你還敢說我,」朱一龍朝白宇手裡捏著的東西看了一眼,「看來趙處長的戒菸計畫並不是很成功啊。」

  「我倒覺得呢,趙處長的這個棒棒糖戒菸法還是挺有效的,」白宇說著,一邊舔了舔嘴唇,「嘴裡叼著一點什麼,能轉移注意力,但就是太死甜了,容易膩。」

  「啊,難怪我總咬指甲,」朱一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又指指白宇的菸盒,「訂製的?」

  「一朋友送的,」白宇簡單地點點頭,「龍哥,要不試一試?」他扳開盒蓋,朝朱一龍的方向遞去。

  朱一龍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才點了下頭,把正抽到一半的菸取出來,從唇間吐出一縷灰白的氣息。白宇從自己的菸盒裡抽出一根,輕輕放進朱一龍嘴裡,他逼近的手指幾乎就要蜻蜓點水般地擦過朱一龍的嘴唇,沾上一些清冷的薄荷氣味。

  白宇還替他點著了火,才將手抽了回去。

  朱一龍深深吸了一口,彷彿是要把那火苗全都擠進脹滿的胸膛,一支剛才還沒抽完的萬寶路還夾在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左手又將白宇的菸捏了起來,一本正經的模樣,彷彿手裡拿的不是菸,像個雙刀俠客。

  即使是這樣荒唐的樣子,也仍然非常好看。

  白宇望著眼前這個容姿端正、優雅自持的男子,正一手一支火炬,吞雲吐霧,這才突然覺得他原來並非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上神仙。但謫仙仍然是仙子,即便是抽菸,依舊跟普通人不一樣,像抽的仙氣。那一向總是疏淡的神情,一旦久看,有時總有些莫名地令人悲傷。

  白宇心想,他能有點煙火氣就更好了。

  一道白茫自朱一龍的鼻腔緩緩吁出,頭也不回,朝著天上奔去。

  白宇問:「怎麼樣?」

  朱一龍說:「挺好的,甜而不膩,」又問:「這是什麼品牌?」

  白宇克制不住一抹狡黠的笑容,才答道:「自己捲的。」

  「你厲害啊,小白,」朱一龍瞪大了眼,語氣裡都是真切的讚嘆。「這都能拿去外面賣了。」

  「龍哥別誇我,我會當真的。」

  「真的厲害,是真的在誇你。」

  白宇被他龍哥吹捧得樂不可支,又喜孜孜地說:「要不然這樣,龍哥,我一支小白牌捲菸,也沒質量,也沒保證,就跟你換半支萬寶路湊合湊合吧。」

  朱一龍沒回答,只是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抬起右手,將剛才抽到一半的菸往白宇唇邊遞去。白宇微微吃了一驚,只一會兒,便乖乖張口咬住。原本已經被人含過許久的濾嘴,還存著一股溼氣,在舌尖暈染成波瀾雲海。那股原先沁涼的薄荷味道,頓時在白宇的口腔裡變得滾燙起來。

  朱一龍用那雙清亮的眼睛望著他,眉眼彎彎,睫毛在燈光下成了兩片窗簾,將一波潮水般的溫熱捂住。然後他笑著說:「樂意之至。」





  白宇回到房間,把菸盒、手機、一應雜物都扔在茶几上。他在沙發上倒了一會兒,才起身洗漱。

  他其實不是那種生活過得特別講究的人,一般日常用品都不會特意去買貴的。特製的菸盒是女朋友送的,後來成了前女友。

  前女友送的東西,原本是不應該再繼續用的,但東西卻最是無辜。白宇自認是長情之人,分手原是他跟對方有緣無分,並沒有誰對誰錯,那些沒有生命思想的東西、禮物,更是不曾負他一分。

  那時候前女友不喜歡他抽菸,但知道他愛捲菸,送他菸盒時見他開心,又忍不住說了句:「還是少抽點。」

  多麼矛盾,多麼委屈,多麼難以拒絕,又多麼強人所難。所有成癮的事物皆非一時半刻養成,但根源已深,早不可追,戒除更難於抽絲。但他聽見自己對女朋友回答:「好。」

  女朋友高興了,挽住他的脖子吻他,又抽開,笑著嗔道:「都是菸味。」

  他心裡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麼做才是對的。





  不過,對與不對,有時候並不比想與不想來得重要。

  那次之後,有意無意,白宇會跟朱一龍一起在那盞路燈下抽菸。

  朱一龍的兩包萬寶路當然早就抽完了,兩人就一起抽白宇捲的菸。

  捲菸比一般市面上買來的要長一些,能抽更久。白宇捲菸的技術是真的好,那菸紙包得漂漂亮亮,一點破綻都沒有,氣味卻比買來的更加別緻幾分,最主要的是特別,還可隨個人愛好。

  雖然白宇嘴裡嫌棒棒糖甜膩,但他選的菸草還是一向都屬於偏甜的口味。草莓,蘋果,奶糖,芒果,香草。一口一個甜蜜,像長不大的孩子。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白天拍戲時,嘴裡含著棒棒糖,才勉強克制得住癮頭。他喜歡最解饞的第一口,也不拚命往肺裡吸,只在嘴裡嘗過味道就放過。

  朱一龍喜歡水果味淡一些的,白宇會混入一些薄荷、咖啡、胡椒味道的菸草絲給他。他總是一支菸抽到底,那濃郁純粹的尼古丁總在末了的時刻,彷彿是要將生命傾盡一般,風捲殘雲地往他的肺裡灼燒。

  每一支手捲的菸都是一次的手工創作,獨一無二,白宇和朱一龍時常抽到一半便交換著抽。朱一龍特別喜歡咬濾嘴,那對精緻的薄唇微微上揚,在火光中朦朧地透著一彎嫣紅。夏天,空氣一片溼潤濃重。每當光線朦朧,白宇有時都恍然覺得,同樣一支菸,讓龍哥先抽過了,味道竟都變得全然不同。











  在那個需要與異能對抗,而且人們都不抽菸的世界裡,月季花在城畔盛開。

  龍城,今夜月影橫斜。

  盛夏的夜晚,有涼風徐徐。

  趙雲瀾含著一根著棒棒糖,從公園旁繞過,他把它取出來,掏出兜裡的糖紙,包起來收好。他拐過一個熟悉的彎道,那兒有一盞路燈,燈下有一個人。面若冠玉,眉眼含笑,短髮眼鏡,衣裝筆挺,襯衫下擺齊齊整整地紮進褲頭,是沈巍。

  月色清朗,像聚光燈一樣灑下。沈巍朝他抬眸,那目光流轉,清透似水,累積的溫柔流泄一地,淹至他的腳邊,他再向前跨一步,就要沾濕了他的皮靴。

  「小白。」

  白宇正欲朝那裡前進的腳步一頓,赫然發現面前沒有鏡頭。這裡不是龍城,他不是趙雲瀾,那人當然更不是沈巍。

  「龍哥。」他也笑。





  朱一龍在片場時,除了拍黑袍使和夜尊的時候,基本上都是戴著眼鏡的,一開始是為了習慣,習慣了之後,一時也不太特意去改。

  稍晚還有一場夜戲,他們穿了一天的戲服都還沒有換掉。白宇從菸盒裡掏出一支菸,遞給朱一龍,又往自己嘴裡塞了一支,手在兜裡翻來找去,就是沒摸到打火機。朱一龍看他摸了半天,拿出他自己的,點開,示意白宇靠近一些。

  白宇朝他湊了過去,讓朱一龍替他點菸,熱火將那張薄紙的尖稍燒出一圈明艷,旋即又沉靜下去。朱一龍穿了一天的襯衫上,洗衣精的氣味已經淡去,他的手腕上還殘著一股乾淨的皂香。菸點著的地方,橘紅色的點點火星在忽明忽滅。白宇突然間腦中閃過那句關於打火機的土味情話,嘴角不禁上揚了一個小彎。

  「笑什麼?」朱一龍問道,一邊用手掌托了托白宇的下巴。

  「沒什麼,」白宇回答,「哥哥,你就是個芳心縱火犯。」

  「你在說什麼?」

  朱一龍的問句裡有種若有似無的笑意,那甚至不像是一個問題,彷彿有什麼就快要從那水面溢了出來。

  白宇回望著他,霎時一個激靈,他用手指把菸掐住,拿了出來,臉朝著朱一龍湊了過去。他噘起嘴唇,將含著的一口濃濃蜜香緩緩吹向他的頰邊。那煙霧繚繞,全都不由分說地沾上朱一龍的鏡片,一時之間就是一整片擾人的白茫。

  朱一龍眉心一擰,摘下眼鏡,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來擦。白宇高興地拍著手,幾乎就笑彎了腰。朱一龍嘴唇微啟,似乎是還在思考要說些什麼,突然間,啪的一聲電光火石的刺響,兩人頭頂上那盞路燈應聲熄滅。

  「停電?」白宇問。

  「大概是,」朱一龍答道。

  「那樣待會兒還能拍攝嗎?」

  「劇組有發電機,」朱一龍說,「場地那裡應該還行。」

  白宇又問:「回去嗎?」

  朱一龍點點頭,「抽完這支就回去。」

  兩個人又繼續靜靜地抽,少了路燈,一輪盈滿月色成了空地上唯一的光亮。他鄉月最是勾情,不說話也能漫天旖旎,片刻如同永恆的寧靜,只有白煙裊裊,還在奔月般地飄飄忽忽。

  一片沉默中,朱一龍突然開口:「是什麼味道的?」

  白宇一時之間沒回過神,「啊?」

  「你剛才抽的。」

  「蜂蜜,芒果,」白宇答道。雖然朱一龍看起來面色如常,但他龍哥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他突然擔心自己方才是不是玩脫了,又趕忙賠笑著道歉,說:「剛剛跟你鬧著玩的,龍哥你別生氣啊。」

  朱一龍無動於衷地看著白宇,蒼白的月光下,那神情變得似乎有點道不清說不明。他抬起手朝白宇挪了過去,食指和中指扣住他嘴裡的菸。

  「小白,」朱一龍停了一會兒,又說:「我想要你的這一支。」

  那彷若幽井一樣的眼珠,像是兩輪黑色的滿月,白宇能在裡面看見自己顫動的倒影。

  「這很甜的,」白宇的嘴還沒有鬆開,每說一個字,上唇都要碰到一次那隻手的指腹,麻癢的感覺像是觸電,沿著他的脊梁骨戰戰兢兢地滑了下去,他幾乎就快要無法正常地呼吸。「龍哥你不是不喜歡甜的嗎?」

  「嗯,」朱一龍微微一笑,目光裡似有星辰大海。「我現在喜歡了。」





  都怪這月色,撩人的瘋狂。

  所以那晚,他們除了交換了菸,還交換了一個吻。





  拍片前後三個月,片場方圓三十里,無論什麼,都好像真假難分。

  台本給改成這樣了,大破大立,沈巍和趙雲瀾,就連在戲裡都不能相愛。

  在隱密陰暗無人的角落裡,沒有別的觀眾。他們躲進朱一龍和白宇的皮囊,藉他們的身體動情,一切都順理成章。

  只有明月為鑑。





  「哎!」白宇手上突然感覺一陣吃痛,他驚呼一聲,把朱一龍也嚇得往後一跳。

  電來了,路燈顫顫巍巍地又重新點亮起來,朱一龍還挾著從白宇嘴裡搶來的菸,那菸灰不知什麼時候就落在白宇的手背上,他自己原本還沒抽完的那支早扔了,好似急切地問:「怎麼了?燙傷了?」

  「沒事,沖沖冷水就好了。」白宇輕輕揉著手上細小的紅點,對上那雙杏花微雨的眼睛,才又說:「真沒事,放心。」

  朱一龍又瞪著他望了一會兒,短髮遮不住他火焰般緋紅的耳際和頸窩。「那,回去了?」

  白宇又哎了聲,不敢拿手去揉嘴唇,雖然總覺得嘴上似乎比那菸灰更燙。





  此後,他們還在路燈下見面,只是抽菸的時候少了,接吻的時候多了。

  白宇心想,他們也許都找到了比菸更能解癮的東西。











  鎮魂殺青之後,聚少離多。

  白宇在特別想念哥哥的時候還抽菸,但比起從前已經少了許多。

  朱一龍在他看得見的時候幾乎不抽了,但還是一樣愛咬指甲。白宇每次看著哥哥咬指甲,就想把他的手搶過來,也咬咬看,看看到底有什麼好咬的。

  他第一個教會朱一龍的土味情話,也是朱一龍唯一記得住的一個,他說:「你有帶打火機嗎?」

  「真不湊巧,最近正在戒菸。」朱一龍笑著回答。

  「那你是用什麼東西來點燃我的心呢?」

  「用這個,行嗎?」朱一龍說著,一邊湊近他唇邊。

  白宇將吻和著笑意一起嚥了下去,在心裡想,他沒教他龍哥這個啊。一句話好端端說著說著,每次好像都要變調。





  然而,變調的不只有變成情話的土味情話,還有變成情人的舊同事,變成吻癮的菸癮。

  還有突然間就野火燎原的鎮魂。

  鎮魂以始料未及的程度和速度火了,連帶的還把他和朱一龍一起推上山頂。山頂上,風光無限,即使陰風暗箭,只要並肩攜手,彷彿就能對抗一整個世界。

  他們都是勤勤懇懇篤篤實實拍了好多年戲了的演員,流量從來就不是他們的底氣。無論何時何地,毋忘本心而已,腳下荊棘泥濘也踩得,璀璨星河也能行。

  在白宇心裡,朱一龍值得收穫一切的美好,他擁有配得上絕世美貌的善良心腸,他具備讓天賦和努力更加耀眼的內斂底蘊。他跟朱一龍說,哥哥,這是你應得的,你早該高高站在舞台中央,被大家注目,被大家喜歡。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哥哥,我是怕我不配站在你身邊。

  朱一龍看著他微笑,那雙盛滿萬千星辰的眼裡,彷彿只要看著他,就已經擁有一整座宇宙。

  「白宇,」他聽見哥哥說,「在這個世界上,沒人比你更值得。」











  前女友的視頻空降熱搜之後,白宇在家悶頭睡了一天。

  他不知道究竟是誰把視頻發上網的,也不想去費心猜疑。每一段感情都是他曾經掏出的全心,就像他的每一個角色,即使不完美,不被人喜歡,終究是一個經歷,每一個都不能略過,他才會成為現在的他。即便是再難堪,都不能夠去否定。

  粉絲的反應並不負面,大多都是理性祝福,但越是祝福,他就越是難受。他不想要這份祝福,那種噁心的感覺就像是被雨打溼的衣服黏在身上一樣,他只想坦蕩喊出那個人的姓名,將那份愛意宣之於口,大聲說出他是誰的人。

  但他不能夠。也沒有資格。

  那個人看到了,又會怎麼想?

  他輾轉反側到凌晨三點鐘才起身,拿出手機,一口氣空降了幾十個粉絲群。姑娘們樂壞了,也有聽出他不開心,給他鼓勵的,他在一個群一個群之間來回穿梭,溫言軟語地哄她們去睡,彷彿只要這麼做,就能在這些無條件關心自己的陌生人中間,汲汲營營一些虛幻的溫暖。

  「我也要睡了,你們也都去睡覺。」

  「千萬不要盲目地來愛我,說實話,我真沒覺得自己有那麼好,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不要我做什麼都支持我,你們要有自己的主觀意識判斷對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不是我要好好的,是我們都要好好的,我的你們,都要好好的。」

  一個姑娘說叫他放心吧,小宇宙們不會走的,會一路陪著他。他掂了掂心口,又發了一條語音出去,說:「我從來沒有對你們不放心過。」





  下午的活動,白宇腫著兩隻熊貓眼去,再厚的粉底都遮不住。化妝師說不然索性就用個粉色眼影吧,襯你今天的衣服,他心裡想著隨便了,誰還能看不出來他失眠一晚上。記者這會兒不知怎地突然特別有職業操守,什麼出格的都沒有問。

  回到車子裡,他拿起手機刷微博。助理遞給他一瓶水,他打開瓶蓋,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啜。他的視頻從熱搜裡降下去了,原本也就是這樣而已,這年頭,幾千條消息,不過佔幾個位元的事情,轉瞬即逝,還不如一顆流星殘影耐人尋味。

  車子緩緩開動,車外燈火闌珊,秋夜微涼,馬路上的行人來回穿梭,有人踽踽獨行,有人相偎相依。

  他刷著手機,想起中午那會兒他還賴在床上不動的時候,他腦中閃過千百個可能會被問的問題,還沒來得及想出得體的答案來,經紀人發了一條信息,叫他如常表現即可,別想太多。他是沒有心思多想了,只是愣怔怔看著手機,對著那人的頭像思考了半天的人生。整夜沒有他的消息,也沒有電話。或許是山裡面信號不好,或是拍戲忙,或是他真的惱他了,恨他了,不想理他了,不要他了——

  他怎麼想,白宇都沒有半點怨言,他只是覺得對他不起,一樁破事,連帶著也把他牽扯進來,平白無故的,又要害他跟著被人議論。

  說不定,只是說不定,還讓他傷心了也說不定。

  才想著,手機就一震,是哥哥的信息,還沒點開來,手機又震了一下,哥哥轉發了條宣傳博,用的卻不是工作室的號。

  風浪過後,前路熠熠生光。

  白宇一時就懵了,那簡簡單單一句話,像是在狂風暴雨裡,有人隻手替他擋著。

  他打開哥哥傳來的微信,是語音信息,傳送的時間是半夜三點,山裡信號是真的不好,傳了大半天,中午才送到北京。

  他有時也愛嘲笑哥哥戀愛腦,談起感情來像個情竇初開的憨傻少年,人前人後,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灼穿似的,從來就不知掩飾。有時候,他自己差點都要信不過自己,但那個外潤內剛的人,卻不曾使他有過絲毫不安,哥哥寵他,疼他,比起他自己都還要更信任他。

  哥哥哼唱的聲音很低很近,嘴唇是緊貼著話筒錄的語音,背後有涼涼的風,吹得他一陣一陣心悸。

  「這夜色太緊張,時間太漫長,我的情郎,我在他鄉,望著月亮。」

  這是什麼歌,白宇當然知道。哥哥沒等他問,就給了答案。

  白宇簡直就要沒忍住往山裡頭打電話,把整顆心裡細細綿綿的想念全都告訴他。











  白宇打開房門。視頻通話裡的人突然間具現化地出現在眼前。

  他有好多正常的開場問題可以問,像是「哥哥怎麼在這裡,沒在山裡挖土」,或是「回山裡見到毛猴老鄉了沒有」,或者是「回北京怎麼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但他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卻是:你不問為什麼嗎?

  朱一龍沒有回答,走向窗台,替他把窗子關好,颼颼的風聲全都被隔絕在外面。白宇也跟了過去。外頭很美很好的月,城市燈火通明,看不見星星,一室昏暗,襯得他的臉色有些灰黃的樣子。他好像瘦了一點,手背上有一些細小的傷口,他緊繃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按著白宇的肩膀,讓他在高腳椅上坐好。

  白宇忍不住伸手去碰他眉心,「你不聽我解釋嗎?」

  「好,待會再聽。」朱一龍說,他輕輕握住放在他額間的手指,他的眉頭鬆開了,低低凝眸,整個房間立時都溫暖了起來。

  只要哥哥還能笑就好了,白宇心想。只要哥哥還願意像這樣笑著看他,他能把全世界都給他。

  白宇被他攬入懷裡,臉埋進了他的胸口。那外套上沾著若有似無的菸味,他想起第一次看見哥哥抽菸時的驚訝,誰能想得到朱一龍清冷的純淨面容背後,能將一支菸抽到焦油都意欲抽盡。那看似波瀾不驚、與世無爭的外表下,卻有一雙最堅強的臂膀,一把下定了決心就要燃燒到底的火炬。

  他把自己埋在朱一龍的胸膛裡,像個傻子一樣邊笑邊哭,誰又能想得到,白宇在歡脫的笑聲底下,會將一滴淚流到氣力也幾近流乾?他其實也沒有覺得什麼委屈,只覺得對他不住。他哭得就像是個八九歲的孩子,一句話也說不清楚,喉間滿腔的驚滔駭浪,隨著朱一龍穩定的心跳,一聲接著一聲地平復。

  風口浪尖上,他還有這個避風港,廣闊靜謐。

  白宇還沒有想好要說什麼,他有好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沒事。」正要開口,朱一龍的喉結貼著他的額頭,那震顫透過薄薄的皮膚傳了過來。

  「哥哥——」

  「沒事,小白。」他低沉的聲音像溫暖的海浪,將懷裡的人層層包覆。「我在。」

  白宇聽他的嗓音有點兒啞,抬起頭問:「你怎麼又抽菸了,哥哥?」

  「想你了。」

  「你別抽了。想我就抽菸,那你肺肯定得燒焦了。」

  「嗯。那你也別抽了。」

  「好。」





  那兩支擱在菸灰缸邊上的菸,還在靜靜燃燒著。

  但沒有人有心思去管。

  一個擁抱比一支濃菸,要更加細膩綿長。

  他是宇宙,而他愛的那個人,眼睛裡有銀河。

  他乘著一艘小船,破風逆行。

  愛能到的地方,都不算是遠方。這是他的答案,他的港灣,他生命裡的火焰。

  風浪過後,前路熠熠生光。










後記

寫在 1124 公投之前,在 1121 白宇和女明星的熱搜疑雲之後。

看完鎮魂,我本來以為深深打動我的是巍瀾。但在《真相是假》和《真相是真》的剪輯中反覆心情三溫暖後,我才發現自己是披著巍瀾的皮,在嗑朱白的骨。
嗑真人 RPS,就好比在談一場永遠沒有回報的愛情。
影片熱搜疑雲後,許多朱白 CP 粉心碎脫坑,但我反覆想過,我只想死命賴著不走。我只信人間真情,那份真情,讓我替他們真情實感地快樂和心痛。我想讓他們談最浪漫最甜蜜的戀愛。在我心裡的某個平行宇宙,他們一定是幸福的,無論是什麼形式。
居北沒有 BE,這是我的鐵則。

引用歌詞來自《真相是真》《我要你》《火光》。

  • arrow
    arrow

      遙路草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